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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青半春》作者:山今(10月30日连载至vip网络版完结)
简介：

青春青春，就是一半发青一半发春~~~谨以此文，纪念青春里走过的那些人。

挠头，其实俺也很不喜欢英文版的文案的~~~但是，又实在没有比《DramaSomeday》里面的这几句更适合他们的了~~~自己翻的那一段意译翻得不好，大家见谅~~~~(*^__^*) ……

People laugh and people cry，
Some give up, some always try，
Some say Hi while some say bye，
Others may forget you but never will I.

谁的笑颜，谁在落泪/谁转身放弃，谁执迷不悔/相逢和离别每天都在上演/或许有的人会忘了你但我永远不会。

另：实体书的版本更名为《月歌斑驳》

楼主PS：看评论说纸书版的文改的有些面目全非，没有原来的网络版有味道了，纸书删除修改的东西有点多，反而网络版的整个故事内容更加完整饱满，所以想看网络版的还是在网上支持作者吧。




半青半春之：何岸
“未晞，走。”
“……”
“未晞，别看了。”
“……”
“未晞，别看了，该走了！”
“……”继续～～～
朱琳甩着酸痛的手终于忍无可忍：“陆未晞！你还要伸头看到什么时候！就不怕人家保安把你当贼给抓了？知不知道我的购物袋很重啊！”
怒吼声把周围的目光全吸了过来。听到“贼”这个字，再看见与它沾上嫌疑的那个女孩子，保安们的嘴角几乎是同时咧开的，有一个还乐得吹起口哨了。那架势就差没直叫出来：“美女来抢来抢！”
陆未晞的脸不由得窘红了，边跟上朱琳低头疾走边底气不足地嘟哝了一句：“谁叫你买那么多。”
“难得遇到双节做活动打这么大的折嘛，怎么可以放过！”朱琳心满意足地搂着几大包战利品眉开眼笑，“我给你算算啊，这次的折扣虽然看起来和五一那次一样，但是返的点其实要划算很多的～～～”
陆未晞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喋喋不休，心里闷闷想的只是，那里什么时候也能来一次打折啊。
“对了，你怎么每次来逛街都要使劲往那家‘汉韵’看，你到底在看什么？”朱琳对这件事也疑惑很久了。
“汉韵”作为坐落在这繁华商业中心的唯一一所古风建筑，的确别致得很。但它的青灰砖墙那么高，葳蕤古树那么老，两扇朱漆大门还是常年半掩的，里面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嘛。
“我不是看，是听。”
“听？听什么？”朱琳更好奇了。
“汉韵的会所介绍上有说的，它里面的古琴演奏是请了秦大师亲自上阵，而且他还对会员开班授课呢。我经过的时候老是忍不住想试试，看能不能听到点儿里面飘出来的琴声……”未晞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了一下，“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是根本不可能的，古琴的声音那么淡。”
太淡了，淡到简直就像是无声的。
“啊？原来你喜欢古琴啊？”朱琳张大了嘴。在她的印象里，这种东西只是和武侠小说、穿越文等挂钩的，白衣飘飘的古代美男弹起来或许好看，但现代人么～～～“感觉太怪了！乐器里面我就只喜欢钢琴和小提琴，帅哥摆弄起来特帅！但是古琴嘛，咳，不是我崇洋媚外啊，那个弹起来真的没有什么美感的，就连奥运开幕式上的我都不觉得好看。”
未晞的手□口袋里，深深吸了口气……半天后，朱琳才听见她低到几不可闻的声音：“你只是没见过……弹得好看的人。”
※※※
她们回到宿舍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了校园，博士生的人本来就比较少，现在这十一假期中要么回家要么出去玩了，零星几窗灯火，更显冷清寥落。待朱琳把刚买回来的新款秋装摊了满屋再一件件轮番比划，房间里的色彩才变得亮丽了许多。
“唔，不错不错都不错！明天一定能带给大周惊喜的。”未晞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评说。
朱琳笑着攀住她：“那你呢？这中秋节打算怎么过？”
“放心，不寂寞，我最好的那个哥们刚回国。”未晞说，“他现在可能都已经住进北京的亲戚家里了，说好明天找我。”
她登录QQ，点开了单独标着【何岸】的那一栏，拉出聊天记录来又确认了一番。没错，约好了是明晚6点他来A大。上面的【白露未晞】还发过一个迟疑的表情问道：“中秋节你不跟亲戚过，来找我合适吗？”何岸回答的是一张大大的笑脸：“好像是不怎么合适哦，要不这么着，你也一起到我姨妈家里来过，我告诉他们你是我老婆？”
那时她回复的一个“踢飞！”图十分凶狠，但现在看着嘴角却不知不觉地泛出微笑了，浓浓的温暖感觉像是酒水后劲，绵绵密密在心里渗开。能跟她开这种玩笑的人也就何岸一个了，从初一到博一……天，居然已经有……3＋3＋4＋2……十二年了，十二年，她人生整整一半的时间！
朋友果然还是老的好。未晞正想到这里，就见“网友”那一栏里面唯一的一个头像亮起来了，【在水一方】发过来消息：“在？”
【白露未晞】：嗯。
一个微笑的表情发过来：“想好明天怎么招待你同学了吗？”
“我本来打算花一百块钱带他在学校旁边吃顿自助火锅就OK的，但刚才突然又改变主意了……”未晞悲壮地做出决定：“还是请他去中央电视塔的那个旋转餐厅去吃自助。但是预算这么一翻六倍多，我接下来的半个月就得吃泡面了啊～～o（>＿<）o ～～”
【在水一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突然这么大方？
【白露未晞】：没什么，只是我终于意识到此人对我的重要性了。
她刚打完这一行发出去，就听见在卫生间里洗澡的朱琳大叫：“未晞，帮我递一下，我忘了拿睡衣！”她们的博士生宿舍是二人间，下面是书桌，床都位于上铺，未晞得爬到对面床上去、翻找朱琳的睡衣；再爬下来、递进卫生间里，来回也折腾了好一会儿。但她回到电脑前，却看见在水一方居然这么久了还没有回话，窗口上显示出对方也没有进行任何“正在输入”之类的活动，他好像呆在那里了似的。
【白露未晞】：“一方，你掉线了？”
……
又过了好一会儿，在水一方才发来两个字：“没有。”
然后未晞就看见了他的窗口上显示出“正在输入”，她倒了杯水，在这边等着。谁知这一等又是好一阵功夫，那边一直“输入输入”，似乎对方是打了许多许多字；但每过一会却又会停顿下来，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她等得不耐烦了，于是便接着自己刚才的继续打：“我今天才发现，我和那个哥们已经相识整整十二年了，十二年！我的半生都是他陪着度过的啊，你说这样的交情难不难得？”
“……”那边“正在输入”的动作骤然停下来了，但在水一方这次回复得极快：“你刚才说的他的重要性就是这个？”
“是啊。”未晞说，“就冲着这一点，你说我该不该请他吃顿好的。”
……这次那边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最后出来一个字——
【在水一方】：该。
“我这个朋友真的很好的。初中同一个班，从那时我们就很要好；高中转去同一所学校变成不同班了，但是关系也还那样；高考后他出国了联系当然就没再那么多，可他每次放假回来也肯定还会来找我……”未晞陷入了回忆，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了：“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来加我为好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他呢，说何岸小样的你别以为换了个马甲就能骗得了我！他跟你一样，也是在美国。”
【在水一方】：记得。
这天晚上未晞下线后要上床时才想起来，算一算跟在水一方也已经相交六年了。如果说十二是一转轮回，那么这六年是不是就算她的半幅青春？
想到这里一个不留神，把床梯边的一个箱子踩着了。一卷纸张哗啦啦滑落出来，她捡起一看，全部是加拿大各大高校的各种资料，还有厚厚的一堆书，是备考GRE的红宝书习题集。
这些，是大一时候的了，居然还没当废纸卖掉么……
看了这么一眼就又失眠半夜，直到MP3新换的电池全都耗尽，未晞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反正第二天还放假，她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朱琳早就跟她的男友大周出去了。因为想到晚上的大餐，未晞只胡乱吃了点东西，静待六点的到来。
谁知五点半的时候她却接到一个电话：“未晞，你还在学校里是？唉，其他人这会儿几乎全都不在了，你帮我把办公室里的那份XX资料给我送到我家里来。”
BOSS有命，不得不从。但未晞心里很是悻悻，自己可真够衰的。她这导师张教授是A大全校鼎鼎大名的女强人，还是整个经管学院的院长，作为博士生导师虽然也招弟子，但平时其实并不亲自上课，因为人家比陀螺还忙。未晞和朱琳这俩今年升博一以来，到现在了都还没得她亲自指点过，这时候倒来差使了。
好在BOSS的老巢就在学校里，未晞用最快的速度取了资料赶去。半个钟头的时间，跑这么一趟再赶回来应该也勉强来得及。
张教授作为一院之长，住的自然也是整个学校里最高那一级别的房，古色古香的独门小院是明清时建的了，斜临一湖秋水，春来半庭繁花，光在外边看一眼就觉得如诗如画。未晞和朱琳以前都向往过很久的，因为A大的前身就是座皇家园林，可想而知那样的古院落里该有多美啊，哪天能进来的话一定要好好参观一下。但未晞今天却偏偏无福欣赏了，资料送到之后就连忙告辞。
“急什么，未晞，今天正好中秋节，你就在老师家里吃顿饭。”
“啊？”未晞吓了一跳，赶紧陪笑：“今天中秋节老师是全家吃团圆饭，我怎么好意思叨扰呢……”
“不用说这些客气话。未晞，你这样外地的学生在北京孤单单求学也真不容易啊。我平时实在太忙了，今年开学到现在都还没找你们这批新生说过话，课题和培养计划什么的也都没沟通过，今天才难得有了点时间。你就留下来吃这顿饭，跟老师好好。”
“这……”未晞一听简直要泪了，她何尝不知道跟张大院长沟通的机会难得，但这机会怎么偏偏降临在这时候啊！她无力地说：“老师，我今天约了人的……”
“跟男朋友约会？咳，你们这些孩子，前途重要还是一次约会重要自己心里难道没个数？未晞我跟你说，过了今天我可就又没时间了啊，马上还要出国考察的，说不定一去几个月呢。”张教授的语气非常不悦，脸色也沉下来了。
未晞真是恨不得“内牛满面”，导师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坚持违逆那不是在明摆着说“我不想毕业了”吗？如果张教授接下来真一去几个月不管她的话，那她的这个学期也就差不多全浪费了啊！但是十二年的交情在心里摇旗呐喊……她心一横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想：“你可害死我了，何岸！”
“哈哈哈，原来我在你的心里这么重要啊！”仿佛是感应到她的怨念，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大笑声从里屋飘了出来。
俊朗的眉眼，透着点痞的帅气，倚门带笑的那个人依旧是那副恣意飞扬的洒脱模样，他身上仿佛定格了青春里所有明亮的时光。未晞目瞪口呆：“何岸！”
“Hi，未未，你刚才那副要慷慨就义的烈士状可真好玩。”何岸笑吟吟地走上来拍拍她的肩膀，“但是我怎么忍心让你为了跟我的约会而得罪BOSS呢？所以还是自己走出来了。”
“我这外甥就这么皮！是他求着我演这场戏逗你的。”张教授也咧开嘴笑了，“来来来，未晞！今天这顿饭可一定要在这里吃，让小岸将功补过好好招待你。”
宴席摆在院角的葡萄架边，深蓝的夜色中，金黄的圆月下。饭桌上张教授很详细地讲解了一番，把这学期的计划和方向都给指了出来。但未晞听的应的虽乖巧，心思却实在难以集中了，何岸笑眯眯的在旁边不停给她夹菜，而她只要一对上他的目光就老忍不住要翻个白眼。中途逮到机会的时候还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何同学脸上那一瞬间的扭曲连张教授都注意到了。
“姨妈，那个，饭吃完了，你也说完了，该我们老同学叙叙旧了。”何岸顺水推舟。
张教授也笑：“好，那就让未晞带你出去走走。”
未晞得令，她已经忍了很久了！这下，刚走到湖边就恶狠狠地给了他一顿排头。
“好啊何岸，你那亲戚居然就是张教授，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何岸大笑：“我要早告诉了你，你还会考她的博？”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你我才能考上的。”未晞从本科到保研虽然一直都在经管学院，但这博却是跨专业考过来的，张教授以前还从没有收过“非嫡系”的弟子，录取她的时候让全院都吃惊过一阵，许多人还到处打听她家里和张教授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未晞那时是否认得斩钉截铁且很骄傲的，但现在不禁怀疑了。
“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当初才选择不说。”何岸耸耸肩膀，“我姨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你本人不够格，你觉得她会录取你吗？别说只是我的一个老同学啊，就算你是我老婆她都不会法外开恩的。”
未晞虽然还踹了他一脚，但好心情终于又回来了。
“说到这个，你怎么还没讨到老婆呢？”她故意皱着脸摇头叹气：“居然到现在还在打光棍……难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彼此彼此。”何岸轻描淡写地一笑：“你难道又忘得了苏若澄。”
……
“说起来还真是搞笑呢？”一眨眼，中学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咱们这一帮子当年早恋被抓的人，到了现在居然是个个单身。”
半青半春之：苏若澄
的确很不可思议啊，如果传回他们中学的老师耳里，想必会成为警告学弟学妹们的绝佳佐证教材——“看，早恋果然就没有一对能成的！”
这个问题也确实让人苦恼。他们这些人是同一届的，六岁或七岁入学，现在至少都二十四五了，这个年纪在他们家乡那个南方城市，有不少人是已经结婚了的，即使还没领证，身边至少也有个人。未晞自从大三以后就开始承受妈妈的巨大压力，现在打电话回家，连她爸都开始吞吞吐吐地催她“你该找个男朋友了……”想起当年挨的那一巴掌，真是恍如隔世。
但是，最让她难以释怀的其实还不是这个，而是——“我每想起来都觉得实在冤屈！！！你们那时候早恋被抓，好歹也是真恋爱了一把；可我呢？我和苏若澄之间根本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啊，为什么却是唯一一对闹到了又请家长又被判留校查看的？要不是我最后的高考考得争气，那处分还真就一辈子背在档案里了！”
“呵呵……但是你能说你对他没有感情么？”何岸轻笑，“那不也还是早恋了……高三那件事更不用说，连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未晞抿住唇，不说话了。其实她自己何尝又不清楚，关于她和苏若澄之间其实根本没说过话，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不可能相信……从高一到高三，他俩可是始终蝉联着一中情侣榜上“最受瞩目奖”的啊，毕竟，那个人当年的光芒实在是太盛了。而在别人的眼里他们肯定连禁果都已经吃过，学校重罚的意思不也是因为高三那件事“影响太恶劣”吗。
至于何岸，就要算是唯一能相信她的话的人了……可他直到现在也仍然无法理解，下面这话就是每年回来必问一遍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出来，那天晚上到底是去了哪儿？”
未晞也还是一成不变的回答：“别问我。”她当初被逼成那样了都没有说，现在自然更不会说。
“至于吗？都过去六年了，我都从地球的那一头又转回来了！”
“再过六十年我也不会说。”
“为什么对我也不能呢？”其实，他最耿耿于怀的还是这个……“你明明知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沉默，未晞只报以沉默。
今晚的月华怎么就这么亮呢……晃得人的眼前都有点儿模糊了，只看得见湖面上的一片波光万簇银鳞，明明灭灭闪闪烁烁。
何岸再一次无可奈何：“你们俩也真凑一对儿，嘴都够硬的。”
未晞猛然抬起了头，她对这一点却也是始终迷惑……那个人在那天晚上又是干什么去了？怎么会偏偏也在那时候不见踪影呢？而且也同样是坚守沉默？何岸那时急的挥他的那一拳其实很重，但人家被打出血来了都一个字没说！
“……只能说我们俩倒霉到一块去了。”
“得了，他要真喜欢你的话那时候怎么着都该扛下来的！”
“这就是一切的关键啊……”未晞忽然微微笑了，“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无论在那三年里我们的关系有多暧昧，人家其实根本没有真正说过他喜欢我。”
“……难道你就没想过直接去问问他吗？”
“我后来想问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啊。”
何岸很不以为然：“大不了跑一趟加拿大。”
“你觉得可以吗……”未晞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我家可不是你家，我爸也不是你爸！”
※※※
未晞她爸爸……其实也是个蛮了不起的人。他很有学问，是文革后差不多最早那批考上A大的大学生。在那个年代里能考上的绝对真材实料，可惜毕业后被分配回原籍了。他不善交际，后来只成了个中学老师，又娶了同一所学校里的一个小学老师。未晞小学是在她妈妈的班里上的，初中是在她爸爸的班里上的……
何岸他妈妈也是那所学校的老师，但与未晞家不同的是，他爸后来做生意飞黄腾达了。何岸上学的时候正赶上中国第一批所谓的“贵族学校”兴起，他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就豪掷千金的把他送了进去。可直到小学毕业全市统考了，他们才惊异地发现儿子的成绩竟然差得出奇，那学校根本只培养“贵族习性”，压根儿没管过学生的学习。夫妇俩这下急了，赶紧把孩子转了回来读初中；但一来怕他的基础跟不上，二来又见他在这边没有朋友，所以他妈妈就盯上了旧同事里同龄的成绩拔尖的孩子，让何岸跟着人家学习。
未晞和他就是这么熟起来的。还记得张阿姨第一次引见的时候：“何岸，这个妹妹可是你的榜样哦，人家的分数是你三倍呢，你以后可要多听她的话～～～～”何岸脸上那副横眉竖眼的表情她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要笑呢。不过后来她也对何岸说过的，其实她刚认识的时候也超佩服他。
“我觉得你特有想象力！还记得初一的诗词默写不？孤帆远影碧空尽，你填的是‘唯见长江中下游’……哈哈哈能看到中下游去，那得什么眼神啊！还有一次考反义词，‘不可一世’的反义词亏你想得出‘可以一世’，我的天呀，我爸看到的时候整张脸都绿了！”
“那还不是题出得太变态嘛！”何岸悻悻道：“说起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不可一世的反义词到底是什么？”
那时的标准答案么……是谦虚谨慎？还是虚怀若谷？未晞也不记得了。她后来每看到这个词，想起来的都是何岸的“可以一世”。
初中时光所留下的回忆真是非常美好。但未晞当时和何岸私下里念叨得最多的，就是她希望自己中考后能离开那里，转到市一中去。
“为什么？一中虽然是全市里最重点的中学，但是咱们学校比它也就只差了一点点而已。”何岸初听时很诧异：“你爸妈都在这学校里，多硬的关系，为什么要转出去？再说了一中可在市北区，咱们这些户籍在南区的学生去那儿可是得住校的。”
“你可真笨哪，就因为我爸妈都在这学校里，所以我才想转到一中住校去！”未晞也悻悻，“我已经受够了生活在他们眼皮底下的这种日子了，你看看全年级的人，有几个敢跟我说话啊？出了点什么问题倒是会马上扣到我头上，人家总怀疑是我打的小报告的！对了，我爸前几天还说了，要我跟你也得保持距离了呢。”
何岸大惊：“不会？为什么？我现在可是越来越老实了呀，前几天他不还夸我有进步来着吗？”
“他不是针对你，他的意思是大家都长大了，男孩儿女孩儿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混在一起了。嗨，说来说去，其实还不是怕我早恋影响学习！”未晞那会也刚赶上青春期的逆反，咬牙切齿道：“哼，等转到了他们管不着的地方，我还真想早恋一个试试看。”
何岸的眼睛里发出了光。“陆未晞同学，我为你鼓掌，你可真是我的好榜样。”
为了这个宏伟的目标，未晞上了初三后十分努力。她读书的天分本来就挺高，中考后来考得非常好。陆爸陆妈都很高兴，脑袋一晕就同意了女儿“要转到更好的学校去再接再厉”的要求，让她如愿转到了市一中去。而何岸在这一年中也进步神速，竟能靠自己上了一中的线，让他的父母也异常惊喜。
开学那一天，何岸他爸亲自开车送这两个孩子过去。未晞多少年后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的天空蓝得透明，新校园里到处是绿树浓荫，黑色的柏油路上停栖了无数的金色碎影。身边妈妈和张阿姨聊天聊得十分热烈，副驾上的何岸不时回过头来递水递零食。
那小子怎么好像比她还兴奋？一中对住校生的规定可是一周才能回一次家的。未晞在心里同情的想，听说男生宿舍从八十年代末就没再翻修过，何大少爷这回可有得受了。
傍晚刚洗完澡，何岸果然就哭丧着脸跑来了。开学第一天学生家长们进进出出，管女生的大妈还未上岗，他一路直闯进了她宿舍。“未晞，这什么破学校啊！咱打道回府～～～”
未晞尖叫一声：“你怎么能跑进女生宿舍里来的？！”要不是穿着睡裙，她早一脚踹过去了，“快出去出去！你爸也发话了的，既然选择了寄宿就得做好准备吃苦，他还叫我看着你呢！男生宿舍再破别人不也住进去了？你怎么就住不得……”
“谁跟你说宿舍，我说的是分班呀！”何岸狼狈地往外退去，一面还惨兮兮的叫着：“你看了班级名单没？你在一班，可我在三班！这破学校不知道怎么分的，而且还不让换……”
原来只是这么件更小的事，未晞大喝一声：“滚蛋！分到哪个班你就给我呆哪个班。”她砰地关上了门，边上床换衣服边尴尬地向舍友们赔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是我初中同学，一娇生惯养的孩子……”
“只是同学吗？”下铺的女生眨着眼笑了，“看起来很不错呀，一中校草的第二把交椅看来可有主了。”
“校草的第二把交椅？”
“嗯，毕竟有苏若澄在嘛，谁还能抢得去第一？但是你这个朋友真的也很不错了呢，排第二没问题。”
那是未晞第一次听见苏若澄这个名字。她当时是很为何岸不爽的，什么叫“他可以在苏若澄后边排第二”，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不过后来了解了情况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苏同学的地位还真挺难撼动的……
“首先他长得就最帅！而且帅得很与众不同的！”下铺那个叫李芯慧的女生偏偏还特别八卦，两眼冒红心地在热情介绍着：“人家学过好几种乐器呢！从小熏陶出来的气质～～～～”
“呃，我也学过好几种乐器啊……”未晞小声嘀咕开了。她妈妈是那个年代的师范学校出身，手风琴和二胡都拉得不错，她爸也学过笛子口琴什么的小乐器，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一起教过她的。但未晞不知道怎么的在这方面极其没有天赋，笛子所有孔发出来的她都觉得是一个音，她爸妈在努力了几年、试遍了可试的之后，最后都不得不放弃了。所以音乐也从此成为了她的一大耻辱，一听到人家的这种优势就不舒服。
“哦，你也学过？那你参加过什么比赛嘛，得过奖嘛？”李芯慧说：“苏若澄可是拿过XXXX奖的！而且他主攻的乐器还不是普通的钢琴提琴哦，是古琴！你知道古琴嘛？”
“当然知道，古装剧里面经常看见的，紫薇弹的不就是这个吗。”
“哈哈哈你说的那是古筝！”李芯慧大笑起来，一脸“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的得意表情，“在认识他之前，我们同学里几乎也没一个人分得清古琴和古筝的呢，都以为是一个东西！其实不一样的，他学的这种古琴听说很少见，咱们整个市里面根本都没有能教这个的老师，他寒假暑假还得专门到北京去学的。”（后来未晞才听说，有也是有的，只是不算大师而已。）
但这时她当然还不知道，终于也不得不惊诧了：“啊，得费这么大劲儿？他是艺术生么？”
“不是！所以才说人家厉害呀，他学习成绩也很好的！听说他家里其实挺想让他去读艺术呢，可就是因为他成绩好，所以又舍不得。”
未晞琢磨一会，默默点头了。学生里的风云人物无非就这几种么：天生长相就出众的，文娱体育出风头的，学习成绩特厉害的。满足其中一两条的人其实不少，但是三条都齐活的，就委实不多了，像这位苏同学这样的，那还真就是同学堆里的骄子，老师眼里的宠儿。她了然地笑了笑：“他肯定也在一中的学生会里当着什么干部之类的？”
“嗯，宣传部长，因为他的书法和国画也拿过奖！不过我们都还觉得可惜了，如果他愿意做主席的话，肯定99%的女生都会把票投给他的！”
这人的特长也太多了。“难道他就没有什么缺点吗？”
“……只有一个……他太难接近了。”
“哦。”可以理解，这样的人不傲才怪呢。
“倒不是你想的那样！”李芯慧看出了她的想法，“苏若澄这人一点都不傲慢，他对谁都很有礼貌的！只是，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是他实在太安静了，有时候看起来就会显得有点忧郁，感觉对什么都淡淡的……要是他能像你刚才那个同学那么开朗就好了……不过如果他也变开朗了的话，那可能又不是他了……”
未晞哑然失笑。
她这晚下的时候，路灯都已经亮起来了。但没想到何岸还守在下，一见她便嚷：“未晞，我觉得还是得换……你自己去看看，咱们一起从南区转来的，怎么分的容蓉和赵嘉跟我在三班，你跟李杰却在一班？互相都不对盘嘛……我想跟李杰换，但是那个教导主任怎么都不让……”
未晞跟着他走去看班级名单。一中的公告栏在三教后，两棵大柳树中间立着一架玻璃橱窗，学校里重要的告示都是用白纸黑字贴在里面的。新生刚入学都要看自己被分在了哪个班，前面自然就围了许多人。
未晞看完后却发现，花圃对面的柳树下还有一架同样的橱窗，嵌的却是黑板，顶头大大的“迎新”两个字写得十分漂亮。她知道这种宣传栏就只是摆设而已了，不过应景地出些无聊板报，一般来说没什么可看的。但奇怪的是，现在那窗栏的周围居然也有不少人，而且还都看得挺专心，与公告栏这边的议论纷纷正好相反，是一种奇异的安静。
难道黑板上也写了什么通知？未晞好奇地也凑了过去。因为人多，她第一眼只能看到暮色中模糊的一个背影，但目光立刻就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就是从这一眼里，她第一次意识到“优美”、“静好”那样的词居然是可以用在一个男孩子身上的。柳树下的那个身影比柳树还清逸挺秀，站立的姿态优雅笔直，正拿着根粉笔在专心写字，粗糙的黑板映衬出艺术品似的白皙手指。
……未晞忽然就明白他是谁了……
果然……果然对得起那个名字。
半青半春之：邓婉
不知道是从哪一年起，纳兰词突然铺天盖地的流行了起来，最流行的一句莫过于——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话后来真是被用到烂大街了，但未晞每次看到都还是会被“初见”两字秒杀，那是多么难忘多么美丽的画面！她永远忘不了那个人在宣传栏前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清清澄澄的那双眼……真是一尘不染好时光，青葱白雪般的美少年。
何岸当时在她旁边愤愤了好半天，一会琢磨着越过教导主任去找校长，一会要回家去找他爸～～～～总之就是非要换到一班不可，没完没了，叽里呱啦。可未晞却心不在焉地根本没听见几句，一双眼睛情不自禁地老往宣传栏那边瞟，直到晚读的预备铃响，那个白衣的身影也开始收拾东西了，她才红着脸小小声地说了句：“那个，我觉得你还是别换了……大不了，以后我经常去三班找你玩啊？”
呃……刚才她可在分班名单上看见了，苏若澄也是在三班的！如果以后经常去三班找何岸玩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可以……可以顺道认识了他呢？
毕竟柳树下的那个少年真是太美好了，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认识一下的啊。
她说那话的时候没注意到，何岸的脸也有一点红了，然后他也小声的说：“好。”
两人各怀鬼胎，相视而笑……
可怜的是，未晞的那一点儿粉红小泡泡在半个钟头后就宣告破灭了，她才刚走进新班级的教室，一盆冷水就呼啸着从天而降，迎头泼来。
高一入学有许多跟她一样从别的区刚转过来的新生，也是一进来就听说了苏若澄，还有些原本在北区其他学校的女孩子，甚至就是冲着他才挤进来的。但是，一个重磅炸弹却从一中的老生圈子里传出来了，还迅速地传遍了全校。
“都不用想啦，人家名草终于有主啦！”
“不可能？谁啊？”
“邓婉的同学录你们看到没？没看过的去借来看看就知道了！不过她也忒咄咄逼人了些，这明摆着是痛打落水狗嘛。”
那时所说的同学录不是后来网络上的同学录，而是一种厚厚的大纸本，毕业的时候让同学们挨个写上一页，通常都是些祝福的话语，还会附上生日、血型、星座、家里的电话、住址什么的。当时许多暗恋着的孩子特别喜欢用这一招，因为可以套到心上人的种种资料。
但是据一中的老生们说，这一招对苏若澄是不管用的。初三那年不知道多少人对他用过，但他写的时候从来不填自己的私人信息（尽管其中有许多在女生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祝福的话也只写千篇一律的同一句“祝万事胜意”——正和他平时对人的态度一模一样，对谁都那么安静客气，但又谁都别想靠近到他身边去。所以他有一次给某个女生的突然写成了“祝心想事成”时，可把人家兴奋坏了，竟还忍不住拿出去炫耀了，那女生觉得自己虽然其貌不扬，但在苏同学的眼里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就她一个的写得不一样啊，再说了“心想事成”是什么意思，对他的暗恋者来说，这话简直还可以理解为暗示了嘛！可惜这一美好的幻想没两天就被彻底打破了，苏同学其实只是单纯的换了个词而已，他接下来再写同学录全给写成“心想事成”了，那个高兴得太早的女孩儿从此就成为了一中里“自作多情”的代名词～～～老生们每次提起她都还会嘲笑一番的，后来还被扣了个“镜子”的外号再也摘不下来，别看表面上似乎比她以前“胖子”的外号好听些，但这新称号的意思其实是：“自己也不照照镜子”……
未晞聚精会神地听完这一段前因后果，才理解了此刻的“痛打落水狗”之说。但她再听完邓婉的情况，实地看了看（邓婉刚好也是被分在一班），又不禁纳闷了。与那位胖女生正好相反，邓婉可是一中里校花级的美女呢，而且作为艺术生又近水台，和苏若澄在各种文娱活动里经常合作，大家都说她本来就要算是苏同学的追求者中最有戏也最强势的一个。上次同学录事件中“镜子”的那个盖棺外号就是她给安上的，要说出气也早已经出过了呀，至于现在又来捅一刀么？
很久以后她回想起来，才发觉人家真是太高明了！选择在高一入学的第一天抛出自己那一本同学录，及时挡住了多少跃跃欲试的新生脚步！邓婉这个名字在通往苏若澄的道路上化成了一座巍峨屹立的震慑物——“名草有主，别想松土”。
她那本同学录上倒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话……但是，却贴有一张合影，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七月中旬。照片上的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男的丰神俊秀长身玉立，女的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看着也确实很金童玉女。姿势虽然还算不上亲密（没有超出老师和家长的尺度），但是有眼睛的人都判断得出来的，对苏若澄那样的人而言，这亲密度无疑已经要算是前所未有了。再说这照片只是放出来的而已哦，至于人家私下里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大家自行脑补……
当时的未晞就补得很彻底，她想那照片既然是在野外拍的，人家两人暑假里会一起出去玩，关系已经很好了。虽然心里忍不住有一点点失落，但她之前对苏同学冒的也只不过是几个粉红泡泡而已，仰慕里其实以惊艳的成分居多，却远没达到喜欢啊倾心啊的地步。把那本同学录传阅给下一个人，苏若澄和邓婉这两个名字也就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
可后来发生的事么，就只能叹一句世事难料了……少男心也是海底针哪……二十四岁的未晞站在A大的湖水前只看到一片空茫，她琢磨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没个结果。“你说苏若澄到底怎么想的？他那时为什么不真的跟邓婉好了呢？”
“他怎么想的我哪知道。”何岸双手□兜里，懒洋洋地扯出一个半笑不笑。
“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她的呀，邓婉那么漂亮……”
“你是不是想变相的夸自己更漂亮。”
“……那是他没有眼光……”
“你以为你就很有眼光？”
“他们也算青梅竹马了，本来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啊……”
“那咱俩还更青梅竹马呢，你怎么就没觉着般配？”
“何岸！”未晞还沉浸在过去中的魂儿终于被迫归位了……但接着却又被肇事者那满脸无辜的一声“什么事？”堵得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闷闷的嘀咕道：“现在想配你的人可不要太多～～～哪还轮得上我。”
这话是她今天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刚听到的，妈妈说何岸这次终于决定回来，去他家里想介绍对象的人几乎没踏破了门槛。唔，想想也是啊，他爸作为他们整个市里最大的房地产商，这几年发展到在北京都炒了盘，那么丰厚的家产就这一个儿子接班，可想而知能吸引多少姑娘。
那家伙想必也已经深知自己现在的优势？他听了她这话后嘴角忽然就翘起来了。“什么意思？什么人？我这六年你还不知道吗，身边可一个女的也没有！”
对，就因为你后来对女孩太抗拒，张阿姨他们简直要怀疑你的性取向被老外们带坏了……未晞不忍心告诉他这一惨剧，便斟酌着道：“所以你家里这次给你安排了好多相亲呢。”
何岸的嘴角更上翘了，左颊边上还藏不住地露出了一个浅浅酒窝，声音也明显温软许多～～～～“你刚才说的就这事儿？”
“嗯，你回去就知道了，他们马上就会拉你去的！”
“那我先不回去了，就在我姨妈这呆着。”
“别呀！”未晞关切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十七八时就那么风流的一人怎么越活越不像样了？明天就赶紧回家相去，我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接下来直走到了未晞的宿舍前，两人之间都一路无话……赏月的人们也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博士生是允许男士进入的，因此没多少依依惜别的场面出现，凡是一男一女的组合，基本都一起进去了。何岸抱着胳膊终于又扬起了他的嘴角：“哟，这第三性了倒是挺方便啊……怎么着，你也带我上去见识一下？”
未晞却不禁有点为难了，她还从没带男生回过宿舍的，要是给人看见误会了就不好了。
“你上去干嘛呀……该回张教授那里去了？”
“不着急。咳，反正我响应你的号召，明天就会马上回家了，回家就会马上去相亲了，说不定也真的马上就定下个人来结婚了，以后也没什么时间再来看你了～～～～你说你难道就不该多招待我一会么？”何岸皮笑肉不笑的说。
未晞没办法，只得带他上去了。还好朱琳现在不在，她们旁边的宿舍也没几个人。
但何岸却偏偏走得特慢，还一路东张西望，在道和走廊上都吸引了许多目光。进了宿舍后，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这张床是你的？不错不错，这个床单的图案我很喜欢～～～”
未晞顿时被雷得风中凌乱：“粉红kitty戴蝴蝶结的图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男生喜欢！你的品位咋就独特成这样？大减价的推车上十五块钱一条，我要不要带你去包个场？！”
“我品位独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何岸脸上极恶劣地笑着，嘴里却叫得更大声更温柔款款：“未未～～～你这过日子的精明劲儿，我更喜欢～～～”
未晞除了赶紧跑去把房门关上，还能怎样？但是这样，会不会又更引人遐想……她头疼牙痒地恨恨回过身来，却发现那家伙已经得意洋洋地在她椅子上坐下了，脸上那小酒窝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哎，未未，”他完美地诠释了“恬不知耻”这个词：“我好不容易上来一趟，有你这么招待人的？”
“我这什么也没有！不乐意就别坐！”
“水你总有？倒去，把你的电脑密码告诉我就行，我这人很好打发的。”
未晞不告诉他也没用，毕竟两人之间实在太熟悉了。何岸那也就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而已，他径自输入的时候那叫一个熟门熟路。“果然还是你的生日啊，我说你就不会换个密码？”“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呀？来，我给你检查检查……”“靠没搞错，一堆破熊猫的图片居然放在my love？！”“原来你也经常上天涯……”“哈哈哈这文件夹怎么这么大，里面装的不会是□……”
未晞认命地走到了饮水机那边去烧水，用自己的杯子给他调了一杯蜂蜜柚子茶。但她端着走回来后，却发现何岸也已经静下来了。他一双眼睛呆呆的盯在她笔记本屏幕上，脸色难看得很。
半青半春之：吴家莲
未晞好奇地走到他背后，一看之下却也愣住了，他居然能翻出这张照片来……
“你你你！你是不是专挑我隐藏的文件来看啊？！”
好，今晚他跟她先提了苏若澄后来又谈邓婉，她都始终没提吴家莲的名字，多够意思！这家伙却兴致勃勃地来翻她的**，结果反而挖出了自己的痛史，真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在这张高一入学前十名的合影上，吴家莲当时可是站在排头的第一人。未晞看着那照片也不禁默然，她真要算是他们这帮人里受早恋危害最大的一个了。
“以她的实力本来一定能考上A大的。”
何岸抱住头：“这话她也对我说过。”
未晞自己的成绩虽然一直很好，但那时还差了吴家莲一大截。她也曾经不服过，奋起直追过，后来却还是失败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即使能拼了命的勤到十分，人家却能不要命似的搏到十二分。吴家莲在高二之前一直是全校公认的最最刻苦的人，学习对她来说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不但始终稳坐第一的位子，还总能把第二名甩下个一二十分。但这样的一个人，高考却只落到了西部的一所三本。
还好现在不是一考定终身了。“她后来考研考得很不错。”未晞只从后面递过去杯子，尽量没去看何岸的脸色，“那年开学我们还一起聚了聚呢。”
“哦……”何岸迟疑一下还是困难地问了出来：“她……她有没有跟你提到我？”
“没有。那天我们只是随便就学校、考试什么的说了说。”
那次谈话未晞也实在不想多说。吴家莲考研考上的是学院路一所高校，但她其实是想考A大的，话里话外总还是有几分失落。
“本科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在那所破学校里，我考研能考出这个分数已经算是今年最好的了呢！哪能跟你比，考都不用考，直接保研的。”
未晞说：“我们读研的同学几乎没一个是考的，A大保研率高。”她本意是想表示自己的这保研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听在吴家莲耳朵里，或许却是更大的刺激。
“呵呵，是啊，你是A大的土著嘛！而我们这样三流大学的呢即使千辛万苦考研考了进去，履历什么的也还是低你们一等。说到底，根源还是在高考。”
未晞没话说了：“你……是在后悔？”
“……有时会。但是时光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想我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吴家莲看着咖啡屋里的“雕刻时光”四个字，自嘲地笑了笑：“爱情就像一顿最丰盛最诱人的大餐，你明知道吃完可能会拉肚子，可它摆在面前的时候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吃。”
“要不你明天去找她吃顿饭。”未晞对何岸说：“她的研是读三年的，所以明年才毕业，而且她假期也不爱出去玩，现在应该也还在北京。”
何岸怅怅摇头：“她不肯见我……她研一刚考来北京的时候，我那年圣诞回来就想找她的，可她在电话里对我说，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见面的必要么。”
“……”未晞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你怎么还这么不开窍？你以为她为什么会考来北京？女孩子指着你叫‘你走你走’的时候，十有八九其实是希望你留。”
她一直记得大三下学期和吴家莲的一次通话，那边的语气似乎很不经意：“何岸每年回来，是不是都要去北京看你？”未晞当时赶紧回答：“什么话？他哪是来看我呀，只是每次回来不都得在北京转机么，雁过拔毛，当然就被我顺道宰一顿啦。”
吴家莲当时笑笑没说话。一年多后，未晞就在北京见到她。
可何岸这会儿倒恢复他的嬉皮笑脸了：“哦，这么说，你刚才叫我回去相亲，其实也是希望我留？”
“……留你个头。”
何岸这晚被轰走的时候扒着门缝说：“其实她说得也对，我和她分手都已经分了六年，的确没什么再见面的必要了。年少轻狂也不一定就是幸福时光，相见还不如相忘。”
未晞砰的一声重重把门拍上：“要相忘，去相亲。哥哥你尽情地相去，我这厢恕不远送了啊。”
看，这就是男人，他年少轻狂完了后，还怪你给他的不是幸福时光呢。从一个年轻纯真的女孩那里成熟，他们总能有一打更年轻更纯真的女孩可供挑选。
她独自坐回电脑前，用匙子把杯子里剩余的大半杯茶搅动了半天，最后闭上眼一口一口像吞毒药似的慢慢咽完，这才沉沉抬起了脸，也看向那张照片。
那是在高一入学第二天的开学典礼上拍的。当时数码相机还远未流行，照片都是洗出来贴在公告栏里，如果有了什么新的活动的照片，旧的就会往上挪，等时效性完全失去后，学校再清理掉。但他们的这一张却是在他们这一届的高三毕业前就不知道被谁撕走了，未晞这张是去年校庆回去的时候，从学校的老资料室里找出来翻拍的。
这记录的是她和苏若澄的第一次交集。
那个时候，他们这些学生要挤进重点学校不容易，分数不够的要花一大笔择校费；可学校之间也在争抢优秀生源，有些比较差的学校甚至会开出很优厚的免学费之类的条件来，留住或吸引那些成绩好却家境差的尖子生。一中这样的重点学校当然不需要这么做，但是也要表达对优秀生的重视，所以还是决定给前十名学生各发几百块钱奖金，颁奖环节在开学典礼上领导讲完了话后举行。
未晞当时的中考成绩在全市是排第五，进一中后在新高一年级里排第三。之所以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苏若澄同学刚好比她低了一分，在全市排第六，在一中排第四。她得知时曾很是吃惊了一下的，虽然早听说他成绩很好，但公众标准不同，对于帅哥美女来说，一般能在班里进十五就要算“成绩很好”了——她真没想到苏同学的成绩居然是真的这么好。
领奖时由低到高上台，他在她的前一个上去，台下一片屏息静气，往常见到帅哥时想看但又不好意思直盯着看的女孩子们这会儿可逮着机会了，都看得目不转睛；而“苏若澄”叫完后就是“陆未晞”，她踏着前人遗留的一路余光上去，也“有幸”收获了许多“瞩目”；在他旁边站定后，更是像个飞刀靶子似的。
但未晞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发觉苏同学本人的目光好像也在向她看来，还静静注视了好一会儿。他的脸庞出现在阳光下显得更迷人了，皮肤极干净温润，一双眼睛和清水似的。未晞挨着他的那一边耳朵不知不觉被灼得发热。
她本来疑心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回到座位上后就发现周围女孩子的眼光都有点怪怪的，邓婉也从前排回过头来，瞟了她好几眼。李芯慧作为下铺＋同桌，这时已经和她混得比较熟了，低声问道：“未晞啊，你和苏若澄以前认识吗？”
“啊？不是你昨天才刚跟我说的吗？我以前怎么会认识他？”
“那他刚才为什么一直看着你啊？”
“他看我？你没看错吗？”
“我怎么会看错！我跟苏若澄三年同学，他什么时候会这样看一个女孩子的。”
未晞摸了摸耳朵，难道她刚才的不是错觉？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女孩子们都太敏感，把人家无意识的目光给误读了。
谁知散会回教室的时候，何岸却也在一片纷乱中跑了过来：“未晞！刚才你旁边那人怎么一直看着你啊？”
“你没看错吗？”男孩子也这么说，未晞可真糊涂了。
“我怎么会看错！”何岸气呼呼地大声说：“他那一脸色迷迷的样儿，贼眉鼠眼的！”
“喂你可别胡说……”未晞哭笑不得，要是给一中老生里苏同学的那些“粉丝团”听见，那真是不用混了……她琢磨了一会儿猜测道：“可能是因为我刚好考在了他的前面？人家才低我一分而已，心里不高兴又不服气，所以就打量打量对手了。”
“至于这样吗？一分而已，谁那么小气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越是尖子生往往越在乎这一分两分的。”
何岸高兴起来了：“未未，说到这个，你可是咱们南区转过来的所有人里面分最高的！我们班男生都说没想到还能有漂亮的女生学习这么好，他们以为前十名女生都长吴家莲那个样呢……”
他说话一向就这么肆无忌惮，还笑声朗朗，未晞的头却是嗡一声大了，因为现在大家正是一起往教学涌呢，吴家莲虽然是六班的，但此刻却离他们不远……“何岸你嘴里积点儿德呀！小心被人家听见！”
“哼，她长成那样才是不积德呢，一张脸都那么圆了还板得那么硬，就跟那食堂里的包子似的～～～～”
旁边好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未晞无可奈何。多年以后她回想起来倒也忍不住会笑，何岸说那话的时候，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后来会跟吴家莲搅合在一起。那个“包子”，够他吃半辈子的。
未晞自己和苏若澄的纠葛，却是从这一天就开始了……可悲的是，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搞不明白，苏若澄在那台上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看她。一见钟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没敢想得那么自恋，人家后来的许多表现也都可以排除这一点；可是，他又的的确确是从一开始就对她流露出了异样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地扭转了她的高中三年。
就在当天晚上，她第一次体会了一把“风口浪尖”。
半青半春之：【在水一方】
南方九月的教室里还有点闷热，新学期才刚开始又课业悠闲，晚自习时就总是会有人小声说话，班长虽然偶尔镇压一下，可根本管不了此起彼伏。李芯慧也有点坐不住，佩服地说：“未晞你可真是当学委的料，这么吵还能看得下去书。”
未晞笑笑，继续看书。
他们这一届的高一正好10个班，学校当时为了公平起见也没划重点，把所有的尖子生和差生都平均分配了，他们上台领奖的那前十名就打乱顺序分别进了10个班里，像派下去的天兵天将一样，各自“镇守一方”。这些成绩最拔尖的学生理所当然的一般都会成为学习委员，如果爱交际愿管事的话要当班长也很容易，但像未晞这样性格文静的，当然就老老实实当学委了。转到了一个更强的新环境里她不敢怠慢，认认真真潜心苦读。
李芯慧又说：“三班那边苏若澄也是当了学委。听说他们班主任本来恨不得让他身兼数职呢，但是他最后就只肯要了个学委。”
未晞看书看得更认真了。
李芯慧无趣地转起笔来。正好这个时候课间铃响，她立马又彻底恢复了活力：“总算熬过一节啦熬过一节啦！未晞啊，学习也要劳逸结合的呀，咱们出去走走！”
未晞忍不住一笑：“你刚才有劳过吗？”
说是这么说，她看看窗外，还是陪着站了起来。校园里的夜色永远是那么纯澈美好，三三两两的学生活动开来，连花树路灯都像是温柔带笑。新鲜的空气，露水的清香，夜空明净，青春醺然。
她们沿着花圃随意闲逛，远远看到宣传栏那边又围了一堆人。李芯慧兴奋了：“咱们快过去，说不定又能看见苏若澄。”
过去后才发现，那圈子中间根本没有人。但是大家都在看着黑板，议论纷纷。
“他这写的是什么啊？”
“不会是在故意显摆？”
“不像他的风格呀，苏若澄一向那么低调的人……”
“怎么了怎么了，人家这次怎么高调了！他不过是不愿意再写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什么不对的？我倒觉得其他那些班干都该学学这种个性精神……”
未晞望上黑板，也不禁一愣。
苏同学当时所负责的那个宣传栏本是很俗滥的，只要是学生估计都早看腻了，正版无非是学校里最近的一些新闻，例如现在上面列着的十大获奖新生；副版则是“XX园地”，一般会用来放些特别土特别主旋律的图画诗歌之类，教师节赞美“辛勤的园丁”，国庆节一定是：“啊！我亲爱的祖国”。这一期的主题是迎新，但谁也没想到，苏同学在那副版里写下的居然是一阙《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在宣传栏上写这样的东西，的确很有个性……毕竟这是一首提到了“伊人”啥的“爱情诗”，中学里一般还是比较敏感的。未晞看在眼里却一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对这《蒹葭》实在太亲切了，因为她的名字就来自于此！而这个名字本来就很特别，现在又正好出现在正版的名单那里与诗遥遥对应着，李芯慧很快也瞪大眼睛了：“白露未晞……陆未晞……未晞，那不就是……”
“那不就是那个女生的名字嘛？今天在台上站他旁边的那个！”几乎是同时的反应，前方的人群中也有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是哦……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未和晞那两个字倒真是一模一样的！”
“今天站他旁边的那个？就是他一直盯着看的那个吗？”
“啊我也注意到了！他看那女生的眼神还真有点怪怪的……”
“我的天，不会是一见钟情了？不过人家确实也长得蛮漂亮的哦。”
“切，只不过是在吴家莲那些歪瓜裂枣的衬托下才显得好看而已了，那女的其实一般，至少比不上邓婉。对了，不是昨天才听说邓婉和苏若澄成了一对么？”
“我呸，那你们也信！邓婉那张照片不定是怎么骗了人家拍的呢！说不定苏若澄就是生气她玩心计，所以才故意另找目标了……”
说最后这段话的女孩还偏偏把声音放得特大，她旁边的人却赶紧地拉了拉她，“咳咳”几声，场中突然一阵尴尬。未晞顺着她们的眼色看去，OMG，那边走过来的不正是邓婉吗。
邓婉显然也已经听到了刚才的所有对话，脸上虽然还勉强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气的嘴唇都有点发抖了。谁知被同伴拉着的那个女孩却根本对她理都不理，恍如未觉似的继续撇着嘴笑道：“苏若澄又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可邓婉她除了漂亮还有哪一点值得人家喜欢？哼，一个交了钱走后门才能混进一中来的择校生，分数还不到咱们普通人的一半，也不知道整天嚣张个什么啊嚣张！我看人家那女孩可比她强太多了，至少看着面善。”
周围一片寂静，浓浓的火药味儿弥漫开来，场中的大部分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也有少数人马上闪出了“看好戏看好戏”的眼光。幸亏这时候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响了，才没让这场“好戏”真的拉幕开场。
未晞小心地蹑在人潮里回教室，与邓婉擦肩而过时，被她的脸色熏得大气都不敢喘。李芯慧悄悄告诉了她：“说话的那个就是镜子……她和邓婉彻底撕破脸了，你这次可真是白撞在了人家新仇旧怨的枪口上。”
未晞也只有苦笑，当真冤枉。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格外小心翼翼，毕竟才刚转学到这里，实在不想惹出什么麻烦。好在这一出“写名记”只是联想力丰富的人才能联想到的关系，那晚的尴尬场面主要是受了别人火药的波及，热闹虽热闹了一场，倒也没再引发什么不良后续。本来么，苏若澄在那台上不过是多看了几眼而已，谁又能肯定他写的这“白露未晞”就是冲着“陆未晞”？人家又学古琴又学书画的受过那么多传统文化教育，说不定他平时练字的时候练的就是这些东西，随手给写出来了而已。
但是，因为两次这么被联系到一起，未晞心里对苏同学也难免起了一点微妙的涟漪。每次经过宣传栏时她情不自禁地总会多看上一眼，那四个字他写得真是很漂亮啊，白露未晞，白露未晞。
何岸后来也发现了，出乎未晞意料的是，他居然还挺乐呵的。
“未未，你看见宣传栏那里的《蒹葭》了吗？哼哼，算那姓苏的色狼识相，看在他写这首诗的份上我决定不找他麻烦了。”
“……”未晞被那色狼两个字噎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诗呀，《诗经·国风·秦风》，蒹葭。”
“你居然能记得那首诗的出处？不容易啊。”
“当然了，那诗太好了，我一直觉得你爸太有眼光了！他给你起名字不选别的，偏偏选中了这个，选得实在是太好了！”
“怎么说……有那么好么？”
“当然有了，因为我的的名字也在那里面啊……你想想，什么在水一方在水之湄的，说的不都是‘河岸’吗！”
“……”
也就因为记得这番对话，所以后来【在水一方】来加她的时候，未晞马上就想到何岸了。而她跟这个陌生人竟然也那么投缘，QQ上的聊天记录足足攒出了好几千页，这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点开一看，正是在水一方上线来了。
未晞有点意外：“很少见你在这个点上线的。”
【在水一方】：呵呵～～这个中秋节过得好么“我？挺好的！”除了提起过去的事让人感怀，其他确实都挺好……“见到了老同学，而且又没出血。在那样的院子里吃的晚饭，哎，那墙简直跟汉韵似的。”
【在水一方】：汉韵？
“嗯，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古风会所，也是真正的古建筑改造成的，可美了，连秦大师都在那儿开了古琴社！”
“哦……”在水一方停顿了一会儿：“原来你是冲着它的古琴去的？”
“是啊，可惜去不起，它那里是全会员制的，九万八的入会费呢！我看我这辈子都不用想了。”
【在水一方】：什么话……连房价都不见得能保持□，说不定它那里明天就降价了。
“哈哈哈，你别做梦了，那怎么可能呢！汉韵的目标客户明显得很，它招待的要么是海外华侨要么是仰慕中国文化的外国人，还有就是国内附庸风雅的那种有钱人。这样的市场定位，它不可能让小老百姓进去降低档次的。”
【在水一方】：（一个微笑的表情）分析得不错嘛，终于有点学经济的样子了……和你大一的时候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我大一的时候什么样子？”
【在水一方】：你那时很不喜欢你的专业。学得非常痛苦。
“哦，那时还沉浸在情殇里啊，当然痛苦了。而且我本来确实不喜欢这个专业，只不过是高考时为了求学校撤销处分，才专挑了要分高的热门专业报的。”
【在水一方】：情……殇？
“呃，用词可能有点不当～～～不过也可以说，是最为恰当～～～不是受伤的那个伤，是表示夭折的这个殇。”
【在水一方】：夭……折？
“是，夭折。”未晞握着鼠标的手无意中移动了一下，图片编辑器里切换出上次看的一张照片来，刚好是在上个月博一开学时照的。她和中学的那张对比着一看，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时光走过的痕迹是如此清楚，而她仅有的回忆却只是一片剪不断理还乱的黏黏糊糊。“……你听过紫霞仙子的那句话？她说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可我的故事比她还惨，根本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青春确实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我后来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忍不住后悔，要是能重新来过一次该多好啊……可就在这个想着悔着的过程里，六年的时间又匆匆过去了……”
“Let bygones be bygones（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很久很久后在水一方才回复了过来，下面是一行放大加粗的字：“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

第一章

过完十一长假后，未晞的悠闲生活也结束了。张教授那天已经把这学期的必读书目给列了出来，她对课业一向是不敢怠慢的。紧接着A大的经管学院又迎来了一场每年一度的国际性学术研讨会，她们这些院长师门下的弟子当然就全被抓壮丁了，每天联系专家、安排流程、接待来客、回复电话以及邮件咨询……忙得连轴转。
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已经进入了11月，朱琳大叫一声：“总算解放了！未晞，你下午干什么去？”
“当然是休息呀，回宿舍上上网什么的，我都好久没上QQ了。”
实在很有必要回去查看一下，万一何岸那死家伙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那可有得头疼了。他回去才第二天的时候，她就在食堂里接到了吴家莲的一个电话，“未晞，何岸是不是回国了？”
“嗯……”
“他是不是又找你了？”
“是……”
嘟嘟的忙音立刻传来，未晞只得拨了过去解释：“我们其实也只见了一面，他才呆了一个晚上就走了！”
吴家莲在那边却笑得更阴阳怪气：“哦，只留一晚上，单找了你一人，真是北京一夜——么。”夜字后边拖出个长音，直接又挂断了。
未晞捏着手机一阵莫名，何岸以前回来也都找她，但吴家莲这次的反应怎么会这么不对劲？直到吃完饭回宿舍上网了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何岸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他的QQ签名：“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未晞气咻咻地给他打过去：“你是不是找扁，发什么神经！”
何岸的声音在电话里有点模糊不清：“怎么了怎么了？你等一下……”不一会那边安静了，他听她说完，乐的直笑。“就为这事呀？咳，你们的思想不要那么复杂……”
“去你的，那么暧昧的话谁看了不得有点想法！”
“我只是喜欢这歌词而已，不行吗？”未晞几乎可以看见他在那边可恶的笑吟吟的样子，因为人家甚至都已经曼声唱了起来：“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管你爱与不爱都是历史的尘埃……”唱到中间一句的时候，居然还能把那个“wo”音拖得极其的绵长和深沉——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
“谁家的门会给狼开！”未晞觉得他实在很符合歌词里的“狼族”那属性，“立刻，马上，你给我赶紧改！”
“wo～～～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还不回来……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何岸愣是悠悠然地直把那整首歌都深情演绎完了，才大笑着说：“我现在开着车呢你让我怎么改！在去饭局的路上，待会吃完还不知道得到几点，我看今晚都是没时间上网的了……再说了这事犯得着你冲我发火么，她生我的气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
“……”未晞倒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得挂了电话。但后来晚上十点多何岸还是用手机QQ登录了，改成：“one night in beijing，我被赶回来相亲”。
这些天都没看，不知道他又改什么了没有。未晞不自觉地微笑了笑，想起这签名出来时，换成是她被朱琳痛K一顿了——“陆未晞！听说你终于带了个男人回宿舍，我回来还特意给你带了一盒杜蕾斯呢！结果你居然放人家回家相亲去了？！”
朱琳中秋晚上是去了大周那里，大周硕士毕业后到中关村当IT民工去了，工作的地方其实离A大挺近，但是为了要在北京恐怖的房价下攒出钱来，租房子选择了相对偏远的天通苑那边，来回得坐城铁。朱琳对这一点觉得很麻烦，一般就只在周末或者放假才去他那里住，一去两三天。未晞这次也早准备好了整个国庆假期都独守宿舍，看到她提前回来了也挺意外的，听完这话更是囧囧有神：“……你留着自己使，我暂时还用不着的。”
“切，我自己怎么使，你以为咱真是第三性么。”朱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未晞啊，我听看到的人都说，那可是个大帅哥！而且还说，人家那范儿一看就知道家境肯定也很不错！”
“再好也没用，早跟你说过的，发小而已了。”
“有这样的发小，就更不应该错过啊！”朱琳恨铁不成钢：“我这不是盼着你能在剑南春面前争口气么！”
“剑南春”是低她们一届的一个同学，现在还在一个课题组做项目。此人在整个系里都是大名鼎鼎的，拥有一项可与川剧变脸相媲美的绝活——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见到男的她就能甜笑满面，撒娇发嗲无所不能，因此人送外号“见男春”。但人家对异性的态度虽然如春风般温暖，对同性则是如严冬般冷酷无情了，斤斤计较，尖酸刻薄，还尤其喜欢去撩拨别人的男友，对外却老“娇嗔”说那些男生是如何如何对她主动献殷勤的。这种人在女生圈子里的人缘当然是差到了极点，而且她的长相客观来说也实在并不怎样，但大家普遍感到无奈的是，吃她那一套的男生偏偏还真挺多。
朱琳家的大周有一次就被迷惑过，他在一个雨夜里去自习室接朱琳时遇见了同样也没带伞的剑南春同学，没挡住人家楚楚可怜的嗲功攻势，先把她给送回去了，见朱琳不高兴还觉得挺委屈的，说助人为乐难道不是传统美德？但朱琳怎么能不生气，她白白多等了半个钟头才回到宿舍，听见剑南春在水房里是这么说的：“哎，你们没看到她当时那脸色！真的好好笑哦！被自己的男朋友撇下了关我什么事？其实她那男人真来追我我也不会要的！”后来大周工作了剑南春也还嘲笑过，无非是赚钱那么少到猴年马月都别想买房之类的，每次看见朱琳过去度周末，还用很难听的语言说她“饥渴”。
不过朱琳受的这气和未晞比起来其实还不算什么了，剑南春说未晞的话那才真叫一个难听呢，居然散播过流言说觉得她以前可能被人强 暴过。“要不怎么会那么冷感？我看她都可以去演笑傲江湖了！陆未晞那架势可不止剩女，她以后肯定能成一代‘圣（剩）姑’。”
未晞对这人当然也讨厌得很。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像苍蝇一样躲都躲不了，她总是会在你心情正好的时候嗡嗡飞来，比如现在。
“不是，难道未晞你唯一的休闲和娱乐就是上网吗，这也太可怜了。”剑南春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样款款扭了过来，“听说你在中秋的时候明明有约会的呀！唉，那样千载难逢的盛事真可惜我没撞上！怎么才过了一夜，那个帅哥就再也不来了？”
千载难逢的盛事……你以为是办奥运吗……未晞对这样的用词也不禁十分佩服……“呵呵，如果你撞上了的话，那才真叫盛事呢。”想必能观赏到一场绝佳的表演？
剑南春容光焕发地说：“我觉得也是。”在她看来，周围任何一个女生身边出现了优秀的男生，那都是不容错过的挑战。未晞这话被她理解为示了弱，对方对自己的魅力如此忌惮，感觉受用得很。“好不容易才忙完这个会，大家一起出去玩一玩，我带你们开开眼界！”
未晞耸肩笑笑，忍住了没有吐舌。但剑南春的下一句话还真让她停下脚步了——“汉韵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特高级的一个会所！”
※※※
朱琳坚决不去，她肺都快气炸了。
“我靠，丫这回还真钓到大金龟了呀！我才不去看她显摆！你说那些男人是不是都脑子有毛病啊？！”
未晞犹豫了半晌却还是决定前往，不过自己也觉得挺……挺讽刺的。她一直以来那么向往的一个地方居然是得靠那么鄙弃的一个人才能进去（╯﹏╰）……或许，这就是梦想与现实的差距。
谁知去到了她们才发现，原来汉韵竟单独开放了古琴社，听一场琴的价格已经降到了跟普通剧院里看一场话剧差不多。而剑南春大力拉人一起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能凑够数买团体票，可以再打上半折。同行的女生们其实也是憋着气想看她到底找到了个啥人的，这下总算都舒服了许多：“我说哪家的金龟这么眼瞎，原来不过是钻了空子来附庸风雅……”还有的则看得更透彻：“人家哪有那心思附庸风雅？她是冲着这里真正的会员来的。”
只有未晞一个人极其郁闷，她刚从一个穿着汉服的服务小姐那里打听到了单开和降价的原因，原来秦大师最近要到国外演出，古琴社换成由他的弟子主持了。
“你们不用失望，现在这一位弹得也很好的，秦老师也说这是他收过的最得意的一个弟子呢……”那服务小姐的态度倒是很恳切，微红着脸小声的说：“其实换成他以后，这社里的生意可比以前好太多了！”
未晞还是垂头丧气地摆了摆手，她一直想来这里就是为了想看秦大师的，“他”当初的老师啊！别的弟子弹得再好，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其实就是个音痴。
得，看来也用不着买票去听了，趁现在单开的机会欣赏欣赏美景就可以走了。
汉韵里的景致确实美得如诗如画，未晞一直觉得这就跟红梦的大观园似的。白石小径边摇曳着黄花红叶，秋色连波寂寞了几茎残荷，从青砖垂花廊边的冰纹碧纱窗下经过，简直像是走进了穿越小说。
直到回廊尽头那个身影出现的时候她才愕然停了下来，揉着眼睛恍恍惚惚地想，难道还真穿越了？

第二章

穿越九年的光阴，穿越半个地球的距离，他仍然静立于青青树下，不染尘埃。
这情形也跟初见时一模一样，她在角落里，目瞪口呆地瞻仰着对方的风采。
而当年YY过无数次的一幕终于发生了，那个人凝眸，抬步，真的向她走了过来！！！
“陆未晞。”这话一出更是宛如梦幻……
未晞结结巴巴地也挤出了那个名字：“苏、苏、苏、苏若澄。”
原来，第一次对上话竟然是如此简单；未晞突然感到极其的后悔，为什么会生生拖到了现在？幸好，幸好，幸好他也还认得出她……“你一点都没变。”
她忍不住还有点结巴：“你、你、你、你的变化倒大得很。”
高中时候的苏若澄，是肯定不会主动向她打招呼的。看来他出国是对的，六年下来性格变活泼多了？但未晞悄悄打量着，却又觉得怎么也用不出“活泼”这个词……苏同学少年时那种淡淡的忧郁虽然已如雾气般褪去，白衬衫也换成了成熟的深黑色长风衣，但他的容止风仪却都还一如当年，眉目秀致清明，气质越发沉静。《世说新语》里面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妙有姿容，好神情。”
未晞终于想出这一句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又已经盯着人家看半天了。脸红之下赶紧干笑了一声，搭讪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若澄：“上个月。”
“来这里看望老师？”
“不止……”
总共才没说几句话，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哥们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大叫一声：“原来你在这里！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怎么还没进后台去？”瞥见未晞后翻了个白眼，显然误会为“哦，原来又是被花痴给拖住了”。
未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替秦大师顶班的那个弟子！苏同学也对黑框眼镜兄略点了下头：“这就去。”目光却仍然注视在她的脸上，询问的声音更是超有磁性：“一起？”
未晞一瞬间肠子都快悔断了：“我……我刚才没买票……”
黑框眼镜兄抢先道：“那对不起，现在没得卖了。”他还没看出来他们认识，满脸只写着：“你这种冲着帅哥才想买票的女孩子，就别来亵渎艺术了……”
雪上加霜的是，偏偏这时候剑南春她们也走了过来。“未晞？你怎么还在这里？”走廊的阶口站不下这么多人，苏同学后退一步移出点空地。不得不说他的美貌实在太有震撼性，一瞬间连剑南春的那手绝技都不慎破了功，春风第一次没能立即卷起。不过人家很快就恢复了电力，笑得那叫一个温柔甜蜜。
“这位是……”
黑框眼镜兄再次打断：“他是来弹琴的，而且演出就要开始了。对古琴不感兴趣的女士们就请不要再耽误时间，我们得对得起买了票来听琴的人。”边说边去拉苏若澄。
剑南春立马笑得更满面春风了：“我们就是来听琴的！一直对这件中国最古老的乐器非常感兴趣！”她心思倒也敏捷得很，一边掏出票一边还不忘扭头说：“未晞，刚才就你不愿意听？你不是一进来就说没劲，要走的吗？”
两面夹击之下，未晞只好干笑道：“这就走，这就走。”她硬着头皮转向了苏若澄，自己也觉得极不好意思：“那个，我不是觉得没劲……只是因为中午还没吃饭，所以打算先去吃点东西晚上再来听的……”
泪，其实她没吃午饭也是实话啊！但是说完了才又觉得还不如不说呢……剑南春那样“善解人意”的微笑，眼镜兄那样“心中了然”的撇嘴……
都没勇气去看正主儿了，和他久别重逢、好不容易才第一次说上话，她怎么偏偏就表现得这么差？！
“原来是这样啊……”谁知苏若澄却忽然笑了一笑，他笑起来真是太太太惊艳了……这才是真正的东风拂过，大地回春；那啥，“春风再美比不上你的微笑，没见过的人不会明了”。
在一片呆滞中，只听他对着黑框眼镜兄很从容地说道：“这一场演出麻烦你替我。”然后就那么微笑着，更从容地走到了她面前——
“走……你想吃什么？”
※※※
临街的玻璃窗巨大明亮，高顶水晶灯灿烂辉煌。熟悉的宽阔店堂，熟悉的熙熙攘攘，熟悉的繁华夜景，熟悉的**鱼香……
但未晞坐在桌旁，总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这种感觉当然是来自于坐在对面的某人……他今天倒是让这家店名副其实了——她还从没见过有谁能把“麻辣”吃得这么“诱惑”！
苏同学对这种重口味的菜显然不怎么习惯，他只能一点一点慢慢的吃着，酸梅汤几乎就没能断过。可是那样微颦的眉，专注的眼，白皙手指在鲜红辣椒的背景中宛如油画，每一次的抿唇都那么迷人～～～未晞对邓婉她们当年的狂热产生了深刻的理解，要是能有这么个男朋友的话那可真是太拉风了。
“……谢谢，不用了。”拉风的苏同学拉回了她的遐想……啧啧，用餐高峰期这么忙乱的情况下，这些服务小姐咋都还这么积极的抢着过来要给他续杯啊。
“你还是多喝点。”未晞忍不住劝他，“……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不能吃辣。”
苏若澄说：“我也没想到你能吃这么辣。”他抿唇把最后一口酸梅汤咽下，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尴尬：“那个……我嘴还真的有点麻。”
未晞忽然想笑，哈哈哈～～～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嘴角，忍着笑说：“你平时的口味一定很清淡？”
“嗯，我平时吃的才是真正的水煮。”苏同学用一种“真想不通你这么油怎么却好意思自称水”的眼光瞧着那个鱼盆。
“哈哈……”未晞真的忍不住笑了：“这个问题也困扰过我，我还专门上网查过！不过查出来的结果说它其实还真是水煮的，只不过在出锅的时候用油泼上而已了。”
“……那为什么不叫油泼鱼？”
“油泼鱼？”未晞囧了：“那是另一道菜啊……你没吃过？”
“我很少在外面吃菜，尤其是这样油大的菜。”
“难道你爱吃清汤寡水？”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保持身材也不用这样，难不成你是为了美容？那倒真是很有效果！”
“……我是被家人弄出心理阴影的……小时候他们老警告我说外面用的油都会反反复复地煮，很脏，有毒。我被吓唬的到了餐馆里都得先用茶水把菜涮掉了油才敢吃。”
“哈哈哈原来传闻是真的啊，我以前听人家说你吃菜有那个习惯的时候还有点不信呢！刚才就一直在想，怎么还不见你涮……”
“哦～～～”苏同学瞄了桌面一眼，慢吞吞点头道：“怪不得你还专门点了一壶茶。”
完了，说漏嘴了，未晞的脸一下红得火辣辣……既然早知道人家口味淡，怕油大，那她咋还可着劲儿点了一堆的水煮鱼啊馋嘴蛙？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嘛，谁叫苏同学看起来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她实在忍不住想看看他被辣到了或者呛到了会是什么样子呀。
可惜的是人家不但刚才没狼狈，现在的表情也似笑非笑的那么好整以暇……！！！难道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她的居心不良，所以才故意一步步引她露出尾巴？？？
呜呼，早知道就不说之前那句假惺惺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了，与后面的真相一对应，彻底暴露自己不厚道的本质啊～～～而且还是在人家今天帮她解了围的情况下。
未晞越想越不好意思，终于又说了声对不起：“你放下了演出陪我出来，我……”
“我却想整你”？她一下还没想好该怎么表达，苏若澄倒先打断了：“哪里，那事该我说谢谢你。”
“你……你谢我？”
“当然了，难道你以为我喜欢坐在那台上给人围观么？”苏同学弯起嘴角来冲她微微一笑，他这笑容里居然还闪出了几分狡黠……“我其实很讨厌那种演出的，感觉好像是在旧时的青里卖艺！今天你让我找到借口溜出来了，我怎么能不谢谢你。”
啥？！未晞目瞪口呆……她她她该不会是听错了……
只听苏同学若无其事地继续笑道：“以后我又想偷懒的时候，可以再找你帮忙吗？”
“……”
直到两人交换了号码，未晞还是忍不住有点发懵……
“神交”已达九年之久，真实的苏若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第三章

“他其实很好相处……反正不是我们以前以为的那种闷嘴葫芦。只要他愿意，能让你感觉非常舒服。”
这么寥寥的几句结论，当然没能让朱琳的好奇心得到满足。
“说多些呀，未晞！对了，明天一定得带我也过去看看，她们都说真是太‘绝色’了，连剑南春这次都动真心了！”
“有没有搞错……”真心这个词用在剑南春的身上也太喜感了，未晞一边抹着晚霜一边直抽嘴角，不以为然。“只不过是看了那么一眼而已，人家那样心怀大志的人至于为美色所迷吗？”
“所以她现在就在拼命打听那帅哥别的情况啊！”朱琳捶床大笑：“幸亏人家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她除了打听到他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其他就什么也没问出来了，哈哈哈……连是哪个国家都确定不了，因为那社里的人好像也没搞清楚，一个说是加拿大，一个说是美国。”
“加拿大。”这个未晞倒能确定：“他是全家移民去的加拿大。”所以，当初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她也始终没机会再见过他。
“哦？这么说人家的家庭条件也不错啊！”朱琳更来劲了：“千万别让剑南春知道！……不对，可能让她知道了才更好，这人肯定会更积极的去展开追求，哼哼哼，最好这次摔个大跟头！！！……未晞啊，你说那帅哥既然那么帅，以前追过他的人肯定多了去了，他不会被剑南春这种女人迷惑的？”
“这你尽可以放心～～～”未晞也爬上了床，啪的一声把灯关掉，宿舍陷入一片黑暗。“……不管是‘这种女人’还是‘那种女人’，从来都是别人被他迷惑。”
第二天的讨论课上朱琳仍然十分兴奋，念叨着绝不能落在剑南春的后面，总之一定要未晞今晚就领她到汉韵去看看，还分析了人家昨天主动请她吃饭是个多么有爱的开端，得趁热打铁。但未晞却不禁有点犹豫，虽然她回请苏同学一顿也是应该的，但是这么快就又找上门去……会不会不好啊？
离下课的时间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纠结，没想到一个电话倒先打过来了。
屏幕上的那三个字一跳一跳，未晞瞪着看了足足有三十秒——
不会？？？苏若澄——他居然这么快就又想翘班了吗？！
人真是不可貌相啊……未晞腹诽着走到走廊外去接电话。
“今天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苏同学果然开门见山。
“……你。”未晞还是觉得有点玄幻。
“我现在住的这地方很窄，有些东西放不下，能放到你那里去吗？”
哦，原来不是偷懒……不过未晞忍不住感到更玄幻了，苏若澄要在她的宿舍放他的东西？！
这这这……
她愣了半天才囧囧地问道：“……你……你住的不是汉韵的贵宾房吗？可我这里只是普通的学生宿舍……”
“贵宾房也没用，东西实在太多。”苏同学在那边轻松自若地微笑道：“你不反对的话，那我现在就送过去了！”
那个……他给她反对的机会了嘛（⊙＿⊙）？
未晞下了课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神游太虚。
反倒是朱琳十分惊喜，大呼有戏。她还破天荒地主动把宿舍收拾了一番，打扫卫生，倒腾空地。“虽然放不下要送过来的多半是比较大件笨重的东西，但咱可得给帅哥最好的待遇……未晞！你在那愣什么呀！人家都主动送上门来了，你还不赶紧到校门接他去？”
“我有一种直觉，他送来的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未晞的直觉不幸应验了，她看见苏同学抱在怀里的东西时，那感觉好像是看到了捧着盒子的潘多拉。
“这这这～～～这是啥？！”
苏若澄：“……玫瑰花。”
我当然知道这是玫瑰花（而且还是红色的）！但是！为什么这东西要放到我的宿舍？！未晞背着手不肯上前了，只斜眼瞪向他。
“……因为我那里放不下……”苏同学好像还很不能理解她的惊讶，满脸写着“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他顿了顿才又补充了两句道：“演出的时候老有人给送……但我想只有女孩子才会喜欢花。”
“总之，送到你这里比放在我那里合适。”
你确定？这玩意儿送我合适？
“我现在在北京的熟人也就你一个，只有你可以帮忙了。”
怎么可能！考到北京的同学明明不少的，未晞立马就能给他随口说出一个：“你跟吴家莲不就比跟我熟吗？”他们都是从一中的本部直升，至少以前就说过话的那种。
“你的意思是～～～～”苏若澄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瞧着她，慢吞吞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何岸的前女友送玫瑰花？”
未晞尴尬了，刚才倒没想起这一茬……
“所以，真的只有你可以帮我这个忙了。”苏同学好像还觉得很理直气壮，“给个面子，我也是第一次给女孩子送花。”
是吗，我怎么就这么荣幸啊……未晞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脚步虚浮地低着头往前带路了。幸亏现在正是学校食堂开饭的时间，路上有人也是行色匆匆的，天又已经全黑了下来，一路还算正常。
但是，当苏同学出现在她们宿舍的灯光下时，还是引发了不小的骚乱……那么样的一个帅哥，那么大的一束玫瑰，这两者中随便哪一样都够引人注目的了，何况现在是帅哥抱着玫瑰呢……而且上个月偏偏又有个何岸刚来过，隔壁的师姐妹们几乎都还对他记忆犹新，这时候的眼光就异常奇特，未晞都有点受不住了。不过苏若澄显然仍是十分适应这样的状况，走过道的时候未晞恍惚觉得又看到记忆中的他了，双唇轻抿，眼神淡淡，那种特别安静的气质无形中就隔出了一道疏离来，让人想看但是又不敢太盯着他去看。
终于进到宿舍后，朱琳也明显有点紧张。她打招呼、招待坐什么的都声音僵硬、动作迟钝，只在给未晞抛眼色传达指令的时候两眼精光四射，十分凌厉也十分灵活——“我靠这还真是个极品啊，你可得给我抓住了！”
苏若澄对朱琳的态度倒也很亲和，连“你吃饭了吗”这种干巴巴的寒暄都认真回答了，得知她俩也没吃，还主动又提出了请客。
“那不行，上次就是你请客的，这次该我了。”未晞赶紧说。想想昨天干的那不厚道的事，她讪讪地又加了一句说：“这次不吃辣了，保证请你去你喜欢的地儿！”
苏若澄似笑非笑望向她：“真的？”
“当然了！”
“我只喜欢吃澄心阁。”
未晞和朱琳顿时大眼瞪小眼，这也太狠了。澄心阁是汉韵里面的酒，装修极富古典情调，中式菜肴更是做得极其地道，但是，价格当然也极其可观……未晞憋了半天才呐呐地说：“汉韵只是单开了古琴社，其他这类场所还是只有会员才能进的……”
苏若澄笑：“所以，还是我带你们去好了。”
看到她俩犹豫的表情后，他又笑了笑：“不用不好意思……我也就是借花献佛而已，我在汉韵的消费是一律免单的。”
“不会？汉韵的老板那么好？”未晞和朱琳异口同声，他毕竟只是去替老师顶一阵班啊。
“……我在那里的演出可不拿出场费也不拿小费。要是连这点福利都没有，我还去那干什么。”
“啊？那又不对了，那样的话其实是你亏了。”未晞和朱琳都很快算出了帐，原来汉韵只不过是给出了高级的“管吃管住”而已？可他一个人在这顶班期间能消费多少呢！朱琳义愤填膺地说：“果然还是那个老板的风格——表面经营的好像风雅，宰起人来可真够黑的！”
“所以，你们看在我被压榨的份上，多多帮我吃回来。”苏同学成功地把她们带出去了，边走边含笑地又看了未晞一眼：“昨天我就想带你去那的……谁知道你非要去吃麻辣诱惑……”
朱琳立刻投来了“未晞你这猪”的目光！未晞在心里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自己却也忍不住觉得——这鉴定好像挺对的……
澄心阁果然名不虚传，一切都太美妙了，环境幽雅，饭菜绝佳。未晞对其中的一道冬瓜炖豆腐尤其赞叹，因为冬瓜和豆腐这两样都是她平时最讨厌吃的，觉得它们实在是太淡了。“但是，这厨师怎么就能做得这么鲜美？吃起来居然比毛血旺什么的还有味儿。”
朱琳说：“废话，你也不想想人家这老汤是用什么熬的。”
苏若澄对服务小姐轻摆了摆手，自己再替她盛了一盅：“这个可以解你平时吃辣上的火。”
“对，我也跟她说过多少次了，她吃辣其实特容易上火，严重的时候口腔里还会起溃疡，所以老得在宿舍里准备着蜂蜜柚子茶什么的！”朱琳对这一点也一直有点奇怪：“未晞，你们家那边的口味本来就该是这样清淡的呀！你怎么却那么无辣不欢呢？”
未晞的筷子不知不觉停下了。“何岸他们家做饭的阿姨是四川的……他的口味从小就被带得很辣……后来，他又把我也带成这样了……”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飘，自嘲似的笑了笑：“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了，真是很难改得掉。”
苏若澄执着汤勺的手也微微一顿，垂下眼帘，清清澄澄的双眸中像是有波澜暗涌。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把汤递到她的面前，静静笑了一下：“以后你多来这儿吃就好了，慢慢会淡回来的。”
这晚回去的时候朱琳满意得不得了，连说未晞实在太幸运了，苏同学不但果然“绝色”，而且给人的感觉也实在舒服。
“怪不得你这六年来对谁都看不上眼呢，原来是早就有过了最好的！未晞呀，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啦，这次一定要好好抓紧呀！”
“什么守得云开见月明？”
“哎，还装什么嘛，地球人都看得出来的啦。”朱琳批评她：“不过你这次有点矫情了啊，明明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还装得那么……”
“你从哪看出来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未晞打断了她的话。
朱琳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她本来是想说她装得实在太矜持的，因为最后苏若澄说的那句“你以后多来这儿吃”，未晞的回答居然是：“谢谢你的好意，可再好的东西试过一次也就够了。”
当时她只在心里埋怨“这家伙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但是现在再看着她这表情……“你不是，你难道真的不打算再去了吗？”
“如果他不对我这么好的话，我会自己去找他的。但是他偏偏又这么对我，所以我想还是不要再交往下去了。”
“为什么？！”朱琳几乎要尖叫：“你你你……你难道犯贱呀？”
“你要是知道我们以前的事，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得这样了……唉，这么，你们是不是都以为他想追我？”
“废话！全宿舍都看见了他送你的那玫瑰花！”
“哈哈哈……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这位风华绝代温文尔雅神仙哥哥一样的苏GG，他调戏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四章（上）

未晞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调戏”她的时候，高一才刚开学一个月——更确切的说，是四周。
一中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每个班每个月要调换一次座位，把原本坐中间的两组换到侧边，每个组里的前后排也得依次顺延。总之，就是学校要表现它很公平，好的差的位置大家轮流坐一遍。
但是，这个公平的规定大家一般都不怎么领情，住宿生尤其义愤填膺。因为那时候的桌子无论抽屉里还是桌面上都堆满了书，“知识的分量”可是很重的，搬动一次麻烦得很；而且这事儿还安排在周六的下午，又正是住宿生们最急着回家的时间。（那时他们的周一到周五是全天上课＋晚自习，周六上午也还得上半天课，下午继续上一下午自习课～～～～住宿生们只在周六的晚上和周日白天可以离校回家，周日晚上就又得回来上晚自习了。）
未晞在这一周刚好有事——那个周六是她爷爷的生日。她爸对长辈的这些事特别看重，又得知了周六的下午只是自习课而已，便让未晞请假，要带她回老家给爷爷做寿去。于是未晞上完上午的课后就直奔车站走了，请假请得也很顺利，唯一惦念的只是下午换座位她的桌子可得让李芯慧帮忙搬了，有点不好意思。
她周日傍晚赶回来的时候，进学校已经是6点55分了。晚自习七点开始，第一遍预备铃已经打过。未晞连宿舍都顾不上回，背着个大大的行李包就直冲教室，满头大汗地想，幸亏还来得及。
谁知道才刚踏进门槛，她就发现闹哄哄的教室突然静下来了，全班同学众目睽睽的，几乎都在看着自己。
怎么回事？没有迟到呀。未晞匆匆地找到新位置，坐了下来，掏出一张纸巾去擦值日过后铺了一层灰尘的桌子。她还没来得及跟李芯慧说话，却见前排的一个女生回过了头来，很暧昧地笑着说：“陆未晞，这桌子你也舍得擦呀。”
什么意思？未晞疑惑地望着她。
“哎，真看不出来哦，才短短的这么一个月时间，你魅力可真大！”
未晞更莫名其妙了，幸亏最后一道铃声响起，那女生被迫回过了身去，接着就是晚读时间，哇啦哇啦的读书声迅速淹没教室。她摊开一本大大的政治书挡在脸前，低声向李芯慧问道：“怎么回事？”
李芯慧瞟过来一眼：“其实我想说的跟她是一样的。”
“？？？”
“你知道你这桌子是谁帮忙搬的嘛？”
“不是你吗？”
“是苏若澄！”
未晞也怔住了。
李芯慧断断续续地叙述了许久，她才弄清楚昨天下午发生的事。
本来一切如常，但是在最后出了点状况。
周六的下午因为只是自习课，所以老师是不亲自坐镇的，每周安排一个班干部坐在讲台上维持秩序就行了。邓婉是他们一班的文娱委员，上周就正好轮到了她。
这一周要换座位，一般来说班干部们也是比较体贴民意的，在放学前的几分钟看大家都坐不住了，也就会提前下课了，宣布可以搬了。但这一天不知道怎么的，邓婉竟硬是一分不让。
他们一班的同学们坐在教室里，听见整个里都已经乱哄哄的闹腾起来了，隔壁每个班都传出了桌子脚摩擦地面的咯吱声，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说话笑闹声，男生们“XX，等下你是回家还是去打球”的呼朋引伴声……班里谁还坐得住啊，性急的人脚都放在过道上了，手也把住了椅子边儿，就等着一声令下，立马把椅子扣到桌子上开搬、走人。可是今天的邓婉却始终坐得稳如泰山，在讲台上只管重重地拍着板尺：“都坐好了，不许乱动！铃还没响！”
有男生忍不住大叫道：“别的班都搬好了！人家都走了！”
走廊上确实已经有不少动作快的男生跑了出来，经过他们班时看见全班人坐那儿不动，还会吹一两声口哨。不过，大家很快就明白为什么邓婉执意要等了——她的目标人物终于出现了。
苏若澄向他们班这边走了过来，肩上还背了一个大大的琴袋。他就有那样的气场，出现在越嘈乱的环境里还越显得干净清新、尘埃不染，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
走过来后看见他们班不但没散场，连搬都还没开始开搬，他也有点意外，远远地站住了，但并没说话，只望了一眼邓婉。
邓婉甜蜜蜜地也望向了他，笑靥如花扬声说：“你等我一下！”这时候放学铃终于也响起来了，她把戒尺往讲台上一拍，“现在开始搬……第一组跟第三组换，第二组跟第四组换……”
男生们蜂拥而起，立马把桌子拖得咣啷啷乱响。女孩子们却是有好些个都在暗中撇嘴了，心思快的人还立即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学校的文艺部里这天有活动，邓婉和苏若澄经常搭档，她肯定早跟人家说好了要一起去的。整这么一出无非就是要让大家都看到苏若澄过来找她、等她嘛，处心积虑地要把他们的“亲密关系”大秀特秀一下……哼，拖延别人的时间来达到自己这种目的！好几个女生窃窃私语起来：“真够恶心的。”
苏若澄还是没说话，只沉默地走到了窗廊下，眉目淡淡，一如往常。但他虽然只是安安静静地站那儿不动，靠窗这第一组的女孩子们动作却不约而同地都缓下来了，明显斯文优雅许多，刚才还对后座男孩叫着“你轻点能死呀”的也不叫了。
李芯慧也不例外，她本来是要先搬了自己的桌椅再替未晞搬的，这时候还变成先把未晞的椅子扣到桌面上去了，准备先搬未晞的，“助人为乐”。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窗外的苏若澄看见那桌子上的书后，他忽然走近了一步，贴着窗问道：“这是陆未晞的桌子？”
话声虽然挺轻，但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里也仍然清晰可闻，靠窗这边的女孩子几乎全竖起了耳朵。李芯慧也傻住了：“啊……是……是……是。”
“她今天怎么没来，生病了吗？”
这下连教室那一头第四组的人都看过来了，妈呀，苏若澄居然在半分钟里主动问了两次话！
“不……没生病……她是请假而已，去给爷爷过生日。”李芯慧磕磕巴巴地回答他。
苏若澄哦了一声，微微低下头来，清水样的双眼似乎变得有点幽深，长长的睫毛也簇动了几下。然后他就突然走进他们一班的教室里来了，迎着所有人惊异的目光，声音很淡然的说：“我来帮她搬。”
“……他连搬桌子的动作都那么帅！！！”李芯慧用大话西游里的那语气总结了最后那一幕，“哎你可没看到当时那情况，所有的人都呆了！邓婉差点哭了。”
未晞也听呆了：“那……后来呢？”
“后来？你还想怎么后来？难道要人家当众给你桌子上拍一封情书？”李芯慧没好气地说：“小姐，你不要太刺激人好不好！苏若澄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做出这样的表示的，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没那么夸张……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人家可能只是助人为乐……”
“得了，助人为乐有那样助的吗？他当时清清楚楚的先问了——‘这是陆未晞的桌子？’然后还问，你是不是生病了；最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走进咱们班里来帮你搬桌子！我们跟苏若澄同学那么久了还不知道他吗，他一向对女孩子保持距离还来不及，什么时候有这么热乎过的！！！这不是对你有意思是什么，现在全校里都传开了。”
最后的这句话未晞很快体会深刻，因为这天的晚自习课间居然就有别的年级的人结伴过来看她，而且上两次的事也被人翻了出来，迅速流传开各种版本，其中听起来最有条理的是——苏同学在开学典礼上就对她一见钟情了，然后在宣传栏上写名暗示，看伊人没有反应，这次还专门跑到了她们班来帮她搬桌子……连那个宣传栏都又一次成为了被围观的对象：“喏，看见了！就是那个名字！”“没想到苏若澄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也会这么用心良苦。”“我去看过本尊了，也不算特别漂亮啊……不过厉害是真的很厉害哦，看看这排名，还在他的前面呢。”“可能他就喜欢学习好的。”
未晞刚听到这些的时候其实很有点惊慌，一来她以前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局面，二来自己的心里总还是难以置信，苏若澄那样的人会那么轻易地就看上了她并这么“用心良苦地追求”她？他们之间根本还没有真正接触过啊。不过，舆论的威力是强大的，流言重复一千遍也就成真理了……听得多了，未晞当时的一颗loli心也不禁荡漾起来了。

第四章（下）

该怎么办呢？她对苏同学当然也很有好感；但是，真的要在这边搞早恋吗？一时却没做好思想准备……再说了，即使她也有意，又该怎么传达给他？
未晞那天晚上想了一整夜才做出的决定，先去找他道个谢。不管怎么说，别人帮她搬了桌子这事，总该道个谢的。而且借这机会说上了话，以后就好办多了，可以“先从普通朋友做起”呀。
不过现在可正是流言最劲的时候，她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大大方方地去找他。思索再三后才选定了一个自以为最合适的机会……呃，虽然有点像做贼。
那时一中的晚自习是分别长达一小时的三节课，走读生只需要上完前两节就可以回家了，第二节与第三节之间的休息时间却足有半个小时——这是为了照顾学校食堂的夜宵生意。
苏若澄的家在北区，他是走读的，行踪还非常的有规律。未晞以前就知道，他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后一般会在教室里多待个十分钟左右，等取车的那一阵大混乱过了才走。未晞挑中的就是这个时候，因为那会儿走读生们该走的差不多已经走光了，而住宿生们一般又得去吃点夜宵备战第三节的晚自习，人就会很少。最关键的是教学通往自行车棚的那条小径上路灯还坏了几个，“月黑风高”，即使有别人也不容易被看到。
于是，她这天晚上就掐准了时间，在早就看好的一个拐角处打着埋伏，一双眼睛紧张地往教学那边搜索目标，准备等他出来了，然后她就装作刚从食堂吃完夜宵要回教室的样子，和他在路上“偶然遇到”，“顺便道谢”。
第一次干这么偷偷摸摸的事，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要在光线这么差的环境下“瞄准”，也真不容易……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未晞的心头跳了两跳，做了个深呼吸，赶紧“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不过，走出去了她才发觉不对……呃，这个身影好像也太熟悉了……
“未未，你怎么在这里！”对方还三步并作两步地蹦了过来，“你刚吃完夜宵吗？哎，今天怎么吃这么快？”
“何岸……”未晞像个被针扎的皮球一样倏地泄了气，“你……你今晚怎么到现在才出来。”
“因为今晚我不去食堂吃夜宵了啊，刚在家里吃的嘴都疲了，我只是下来买水的……”何岸低下头来很开心地冲着她笑，左颊边上又露出了他那个小酒窝：“怎么，你有事找我？”
“没有。”未晞悻悻然地打量着他，“何岸，你现在多高了？”
“入学体检量的181。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知道你的我也就知道他的了……未晞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当然不能说出来，只嘀咕道：“初三的毕业体检你不是才176吗，怎么几个月的时间就长高了这么多。”
她歪头再看了看，又觉得自己刚才真走眼，怎么会认错呢。身高体型虽然很相似，但他俩的气质可差太多了，与苏若澄的沉静内敛恰恰相反，何岸是特运动型的那种男生，全身上下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外向不羁、大大咧咧的活力劲儿。
“那还用说？”他一得意起来那股劲头就更蓬勃，“我们班现在除了体育生外，就数我跟苏若澄的个儿最高了。”
这名字先从他嘴里出来，未晞倒吓了一跳。“苏若澄啊……”她遮遮掩掩地问道：“上周六有件事……你听说了么？”
“你是说他帮你搬桌子那件事吗？当然听说了。”
未晞忽然觉得奇怪了，没想到何岸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本来还以为他会很不高兴呢。
“你不用把那些三八女生的闲话放在心上。不就是帮忙搬了个桌子么？举手之劳而已，人家可能根本没想那么多。”
听完这一番安慰，未晞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难道，这在男生的眼里就是毫无任何特殊意义的小事一桩吗……“你是觉得，他对我……根本没什么？”
“难道你觉得有什么？”
“……”
“陆未晞你不是，难道人家只帮你搬了个桌子你就春心大动了？”何岸居高临下地抱着胳膊斜睨向她，眼睛也眯起来了。
“什……什么春心……”未晞红着脸狼狈了好一会儿……“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他的。”
“哦？”何岸更不满了：“以前的值日啊劳动课什么的我帮你干过多少活？怎么就没见你谢谢我？”
“谁该谢谁呀……”未晞对这些帐倒是很理直气壮，“从初一到初二，政治历史什么的考试都得我给你偷看你才能及格！”
“那你的百米短跑是我帮你调了老师的秒表你才混过关的你怎么不说？！”
“何岸！你那次上数学课看漫画被缴了，还是我去帮你讨回来的呢！什么日本带回来的精装版，简直就是一本黄色书，搞得我不知道多丢脸……”
“陆未晞！丢脸的事你还好意思提！那年暑假咱俩偷偷去烈士陵园玩，你那个那个什么……裙子染红了，是我把身上仅有的一件T恤脱给了你，自己光着膀子回家的！上公车的时候还被当成小 流氓了呢，那个卖票的都不让我上车……”
未晞扑过去了：“这件事你居然还记得！”她羞得从耳朵到脖子都红了：“那时明明说好了，你回到家后就必须马上忘记的！！！”
提起那件事何岸的脸其实也红得很，但是还在嘴硬：“陆未晞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你那时说的明明是要感谢我一辈子……”终究不好意思，落荒而逃了。
未晞也早忘了要去找苏若澄的事，只管咬牙切齿地追过去：“我那时早就该把你灭口的……”
在这一场战役中她固然仗着男女不平等而大获全胜，但是，在男女关系的问题上，还真是让何岸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
第二天的课间，未晞把收上来的作业送去办公室，没想到她转身要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苏若澄。
未晞当时的脑子里轰然一声。因为都是当的学委，她跟苏若澄其实在办公室里以前也遇到过几次，但是进进出出总有人，还大半都是老师，当然就不好搭讪，她为那个道谢找机会的时候也万万没敢想过选大白天的办公室的。但今天居然巧得很，高一年级的老师们临时被叫去开会了，这一刻的这办公室里竟然就只有他们两人。
她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一声招呼卡在喉咙里期期艾艾地正要发出，谁知却见苏若澄像没看见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一样，神色极平淡的把他手里的那一叠作业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走出去了。至始至终，根本没向她瞥过一眼。
未晞一个人傻站在那里，愣了半天。这这这……看人家那态度，有传言中对她的一丝好感么？难道真的纯属自作多情？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没兴冲冲地巴过去，要不她就该变成那位“镜子”的师妹——“傻子”了。
可是，可是……既然他对她根本没有意思，那他为什么在别人的面前却表现得对她那么特别啊？未晞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当时的她当然想不到，后来还会发生一件又一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事……而现在的她也想不到，一别六年他终于回来了，居然又是这个样子！
望着桌上那一束鲜红的玫瑰，未晞眼前浮现出的是高三那张处分公告上鲜红的戳章。得，还是及早抽身，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跟头，伤筋动骨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不过，现在终于跟“肇事者”说上话了，当年的许多事情如果不问倒也太过可惜……在退出之前，她总得弄清楚他为什么会独独选中了她来玩这个“游戏”？
那就先从这“第一次调戏”问起。未晞也不管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她走到阳台上就一个电话打过去：“苏若澄，谢谢你……”
“不用。”苏若澄显然也还没有睡觉，轻轻的声音虽低，却很清晰。
“用的，我谢的不是今天这事，而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拖到了现在才跟你说，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一的时候，你曾经帮我搬过一次桌子……”
“哦，那件事啊。”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当然记得……我也有句话一直没跟你说——对不起，那次是我唐突了。”
“什么意思？”未晞大愕。
“……不是你让何岸转告我的么？说我没有经过同意就乱动你的东西，给你惹出了许多麻烦，搞得你非常生气……”
（⊙＿⊙）啊？！九年后的未晞傻站在深夜寒风里……
“他那时还警告我了，说你无论如何也瞧不上我的，叫我少白费心机，别想打你的主意。”那边苏若澄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他很平静却又很忧伤似的叹出口气……“陆未晞，你今天说的也是这意思吗？怕我又打你什么主意？”
“哪……哪有……怎么可能……”未晞凌乱了，天打雷劈哦！何岸背着她假传圣旨先且不说，这种瞎话他怎么讲得出口的？！她跟苏同学站在一起，那明明只可能是她打他的主意！！！
“那你今天在澄心阁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了还以为你是不愿意再跟我来往下去了……明天周末就是我最头疼的时候，有个大麻烦本来还想指望你的……”
“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未晞赶紧问道：“明天什么麻烦？我一定过去帮你。”

第五章

早知道是这样的麻烦，未晞倒也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了。
不过想来也实在很正常……苏同学如果没惹上这样的麻烦，那才是个稀奇事呢。
真的帅哥，敢于直面麻烦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口水！！他们的身边，永远少不了色女的包围！！！
一言以蔽之，就是有人看上他了。而未晞今天的任务，就是来做挡箭牌的。
这个角色她自己也觉得很胜任，毕竟以前就当过他三年的“绯闻女友”么（虽然啥便宜也没占到净做炮灰了）但是，但是……“但是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追过你的女孩子只怕数都数不清了，你的经验难道还不够丰富？还用得着让我帮忙？”
苏若澄：“……今天的这个不是女孩子了。”
未晞顿时一阵激动，以为他招来了gay，鉴于**的真人版她还没见过，脑子一热也就同意了。不过进到房间后她才知道自己想错，原来是个已经四十出头的香港富婆。
“……姜太太是汉韵的至尊会员。”苏同学小声对她说。
这个不用他解释，未晞光看人家那范儿也猜到了。好在那位太太的教养倒也不错，虽然在干着老牛想吃嫩草的恶事，对她这草的“正主”还是蛮客气的。就是普通话实在太烂了点，未晞听得颇为吃力。
“陆小姐你活他系一过地方滴人？”
“……呃，对……”
“系中学同学？”
“…嗯，是的。”
“青梅竹马？”
“不是！！！”未晞脱口而出。
姜太太诧异地看着她，说：“可系苏说他认席你已今很多年了，你系他滴 only love。”
未晞忍不住想笑，看来苏同学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比何岸差……“哦，是有快十年了……但是，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我都十五他十六了，那么大，不算青梅竹马了。”
“席五六滴年纪奏算大？”姜太太苦笑，“陆小姐，你鸡不鸡道我有多羡慕你能在那过年纪遇见他。”
未晞滴汗，姜太太，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在这个年纪这么发达……你为什么就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直接甩出一张支票来说：“请你离开他！”？如果是那样的话，说不定马上就成功啦。
“在最美滴年纪遇到最好滴人系最幸运滴系。”没想到姜太太很辛苦、很认真地说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希望你好好珍惜他。”
……什么眼神啊。
他能轮得到我去珍惜吗？
未晞走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居然这么好打发。这种上了年纪又阅人无数的阔太一般都该是人精，但这位姜太太的判断力……啧啧，真是让人担心她财产的安危啊。
相比起来，就连汉韵里其他的普通人都显得聪明许多。汉服MM们有好些个偷跑过来看的，但脸上都明显是一副半信半疑之色。那天那个戴黑框眼镜的最不给面子，未晞转过来的时候正听见他拉着苏若澄在苦口婆心地说：“苏师弟啊～～～～我们都知道你是不堪受扰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但是你好歹也找个像样点的女孩来冒充你女朋友啊。”
这……这未免又太过分了点！未晞囧得站住了。
“她怎么不像样了？”苏同学，问得好！
“长得是挺像模像样的，但是，就一个花瓶能配得上你吗？”原来黑框眼镜兄还牢牢记着那天的事——“那个女孩根本对音乐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天就她一个进来了却不肯买票！”
“……你觉得她看我的演出需要买票么。”
“不是这样的啊，她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你的演出啊！”
“那不就更没必要买票了吗。”
“哎呀，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呀～～～～”黑框眼镜兄抓耳挠腮，气呼呼地说：“总之，我就觉得那女孩子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装装样子也就算了，你真找女朋友的话可千万别找这样的啊！对了，那天她的同学还跟我提起了呢，说这女孩的生活作风也很随便的，上个月国庆的时候就刚带了个男生回宿舍，左右隔壁都听见他们滚床单了……”
门外的未晞不禁大怒。这种谣言她一听就知道绝对是剑南春出品，那人怎么就能这么下作！
没想到的是苏若澄竟然也一猜一个准：“她哪个同学跟你说的？是这几天老往这儿跑半夜都不走的那个吗？”
“是啊，那个姑娘人很不错。”（未晞听到这话的时候真恨不得把黑框眼镜兄的脑袋给劈掉……）只听他还很有好感很欣赏地说：“人家可是A大的研究生哦，名校高学历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未晞听得更恼火……），而且是真心喜欢音乐的！她还跟我说了也想过来学琴……”
“那就先交学费。”苏若澄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对了，有个事我也忘了说了，经理前几天就找我商量过，他们觉得古琴社现在的生意比以前还好，没有必要再单开了，想恢复全会员制。我觉得也是。现在这样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
接过苏同学的副卡时未晞很开心。如果在以往的话她是不敢随便接受他这样的东西的，但现在为了要气剑南春，顾不得那么多了，还决定以后要多来汉韵玩了。
周末的汉韵也真是好玩得很，茶艺表演的美女们赏心悦目，语言馆里面老外学中文的发音简直能笑死人。不过让未晞停留最久的还是书画廊，她看着那一柜子线装书忍不住大发感慨：“如果是我爸来看到的话非高兴死不可，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那你要不要挑一些带走？”苏同学居然二话不说地就上去开门。
“不不不！不要！”未晞赶紧摆手：“我最恨的就是这种书了！一看见线装的、竖排的、繁体字的书，我的手就痒，恨不得把它们全撕了！小时候我爸整天拿着这种书在手里，然后教我背诗，那真是我生命中最最痛苦的日子！别的小孩顶多也就背背唐诗三百首什么的，他倒好，一上来就让我背诗经！N多字我根本念都不会念，更别提去理解那些句子的意思……”
苏若澄笑了起来：“他是不是还对你说，不懂意思也没有关系，只管硬背就好了，将来自己会明白的……”
“啊，就是这样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未晞想起他在宣传栏上写的那《蒹葭》了，顿时大起同命相怜之感。
“其实他们的那种说法倒也不算骗人，长大以后就能体会到早期教育的好处了，小孩子的记忆力也确实最强，那时候打下来的基础最最牢靠。但是……但是……唉……”
“但是那样的童年实在痛苦，别人玩的时候你只能背书。”他接着她说了下去。
“对！我爸那时可**了，背不出来的话他连饭都不给我吃。出去玩？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真是一模一样。”苏若澄笑着喟叹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名字的时候心里就想，这女孩子的童年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果然果然。”
未晞震了震。他之所以会关注到她，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不过我比你还惨。教我这些的是我爷爷，他痴迷国学痴迷了一辈子，给我的教育简直就像旧时的私塾。”苏同学向周边环扫了一眼：“汉韵里面的这些东西，我几乎全都学过。”
“不会？！”古琴书法国画那些她是知道的，但这汉韵里面还有茶艺围棋插花什么的一大溜啊……未晞一个个地看过去，越看眼越直：“实在太厉害了！原来你是真正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不要用现在的眼光去看。”苏同学叹息道：“你觉得一个小孩子说他会下棋但下的是围棋，能找到人跟他玩吗？”
“好像是比较困难哦……”未晞回想了一下，“小孩子都是玩飞行棋五子棋跳棋的多。”
“所以我小时候基本是找不到玩伴的。还经常被同龄人笑话。普通男孩子玩的游戏机之类我家里人不让我沾，我几乎都不会，摆弄的都是些在人家看来很老古董的东西。”
“不会……”未晞实在想不到，苏若澄居然是这样的童年啊，辛苦就不说了，他居然也会被人笑话过（⊙＿⊙）？
那种一直觉得他高不可攀的距离感，不知不觉地消褪了许多。
未晞这一天玩得很尽兴，苏同学送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熄灯爬上床后她才想起来有件事忘了干，本来白天就打算给何岸打个电话收拾他的。但是现在么……
打过去的话，何岸一定会问她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的。那么，她就不得不告诉他苏同学回来了……而且，他们说上话了……而且，居然相处得还不错……
然后呢？
何岸那个脾气……
未晞用被子盖住头，忧郁了。
可能因为这天刚在汉韵见到了许多穿汉服的MM，很像古装剧，她沉沉入睡后，脑海里也杂七杂八地上演了一出——在梦里，何岸一副古装剧中街头恶少的模样，摇着一把折扇，大摇大摆地领着一帮狗奴才杀上汉韵的门去了～～～然后他对着弹琴的苏若澄，啪的一声合起扇子来往人家下巴那儿一托，嬉皮笑脸的说：“哟，小若若，弹得不错嘛！来，给大爷笑一个！”苏同学的声音则悲愤得很，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道：“客官请自重，本公子卖艺不卖身……”
这个梦把未晞雷得外焦里嫩！！！她大半夜里直醒了过来，抹着汗囧囧地做出了抉择：算了，电话不打了，苏同学回来的这事儿还是先别告诉何岸了。

第六章

如果说，昨晚做的是个噩梦，雷梦，敢与新版《红梦》比雷的《青梦》；那么，现在的呢？
春……梦？
未晞简直搞不懂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现在，苏同学那双美丽的、白皙的、修长的、神奇的手正握着她的手，而她的姿势好像是倚在了他胸前……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头顶，很温热也很柔软，淡淡的馨香撩得人心里直痒痒……
可是，他们本来明明是在讨论着很严肃的话题的啊！！！最后怎怎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呃，严格来说那话题倒也不是真的很严肃……只是今天经过武术馆时，未晞想起昨晚的那个武打片一样的梦了，不知不觉便慢下步子，陷入沉思。苏同学留意到了，问道：“怎么，要进去玩吗？”
“不用……”未晞惊醒过来，“我对武术没兴趣的，我只喜欢看武侠小说。”
“哦？既然喜欢武侠小说怎么却对真的武术没兴趣呢？”苏同学给她介绍道：“这武术馆的表演不错的，是汉韵里面最受老外欢迎的地方了。”
未晞一听更不以为然：“对呀，这种真人表演也就只能唬唬老外了，可我们真正的武侠迷向往的是书里那种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一个人，一把剑，寒光穿喉过，杀人不见血……”
“……”苏若澄：“看来你喜欢古龙？”
“也不是。怎么说……”未晞抚了抚额：“我从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偷偷看武侠了，那时候狂喜欢金庸，很讨厌古龙，因为觉得他的书太黄太色！对那个年纪来说，他满篇的雪白的**啦什么的简直是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啊！但是，后来到大学的时候再看，我反而又变成更喜欢古龙了，觉得他笔下的才是真正的江湖，每一个人物都那么率性，金庸的相比起来太道学气，太正统！说到这里你以为完了？但是，又过几年之后，现在年纪到了另一个阶段，我又变回更喜欢金庸了……”
居然唠唠叨叨地转折了这么多，她说到后面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难为苏同学倒是越听越笑意盎然，最后很善解人意地接过了话道：“我也是从小学就开始看了的……但没你那么多变化。我从一而终，一直最喜欢金庸。”
“啊？那你最喜欢金庸的哪一部啊？”
“射雕。我看的第一部就是它，当时迷过好一阵的。里面周伯通教郭靖的那个左右互搏，左手画方右手画圆，我还试过。”
“哈哈哈～～～～那个我觉得凡是看过的人都会忍不住试试的！只不过没人练得成而已了……”
“那也不见得。我就练成了。”
“真的假的？！”未晞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
……苏同学你实在是太牛了。
未晞看完他的表演，满脑子只剩下这一句感言。苏若澄双手各执了一支笔在白纸上画下去，还真是完全同时同步的行动，左手画出来了一个方块，右手画出来的却是个圆圈。当然，方块没有方到格子那么板正，圆圈也不可能画的像圆规画出来的那么圆，可就手工而言，绝对达到书里面所说的那种状态了。
“你你你、你为什么不穿越到武侠小说里面去。”未晞激动得拽住了他的袖子……天哪，活生生的一只绝代高手啊！更不用说他还身负如此美貌，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才华……这简直就是年轻时代的黄药师，从良版的王怜花！
“不过也不对啊……书里明明说了这本事只有郭靖、老顽童、小龙女那种傻呵呵天真淳朴的人才学得会，杨过、黄蓉那些聪明人是不可能学成的。”未晞囧囧地想，难道苏同学其实也很“天真淳朴”？可她咋越交往就越觉得他腹黑着呢……
“金庸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苏若澄本来已经要放下笔，但看看袖子上的她的手，唇边浮出一丝笑意，反而更深入地展开了这个话题：“历史上的看法可跟他书里面的完全相反……刘炫这个人物你有没有听说过？”
未晞摇头。
“他是隋朝人，以聪明而著名，史书上明文记载的，他‘为人聪敏，能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是一个大经学家。在北齐的时候，刘昼还试过用这种左手画方右手画圆的方法来测试智力。也就是说，那时候都认为这是聪明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可真够博学的。”未晞不禁更佩服了……“但是，那到底是哪种说法正确呢？”
“在我看来都不对。”苏同学笑起来了：“其实，这考验的完全就是左右手的协调性和熟练度而已。没那么神奇。”
“啊？”
“说穿了不就是两只手同时做不同的动作么，对于经常双手分工不同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大困难的。我曾经让我身边弹钢琴的和打架子鼓的人试过，他们也比较容易能练得出来。”
“哦？”
“你自己也可以试试的……”苏同学指导她：“先来个最简单的，比如说，现在你两只手同时敲桌子，左手轻一些，右手重一些……然后，再加快一点速度……”
于是，就换成未晞坐到那桌子前去了……但她怎么敲都敲得不对，左右手的或轻或重就是把握不好，真做到一边轻一边重了的话，又不是同时敲到桌子上的了，总之，手忙脚乱。苏同学站在她身后指导着她，不时俯身示范：“你慢点……协调一下……唉，不是那样！是这样……”
然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渐渐就变成他握住她的双手带着她敲了……未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而且现在她坐的是个琴凳，后面没有靠背，就差不多是直接倚在了他怀里！苏同学的臂弯环拥着她，两只手力度不一，忽快忽慢，未晞的一颗心也像是分到了这两只手上，被他带得晕晕乎乎的一片茫然，只觉得似真似幻……
※※※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这个“春梦”才醒了过来。
两人分开的时候未晞面红耳赤，很有点不好意思。她偷眼瞄了瞄苏同学，却见他满脸的若无其事。只是很自然地松开了手，还很温柔地提醒道：“是你的。”
我当然知道……这个铃声是我专门给“家人”那一栏用的啊……未晞被他的态度带得也放松多了，总算能修复了声音的镇定：“妈妈。”
那边的声音却像是严阵以待：“未未，你在哪？”
“在……在外面呢。有什么事吗？”
“我还想问你有什么事呢。这周怎么没给家里打电话？”
啊，未晞一阵惭愧，她本来就是每周周末给家里打电话的。但是这两天心里七上八下，竟然给忘了。
“我昨晚给你宿舍打了好几次电话，刚才又打了一个，都没人接。未未，你在哪，在干嘛？”
“我在……在……”未晞看向苏同学，脸不禁又有些红。他倒体贴得很，端起一个杯子轻声地说了句“我去倒水”，便走开了。未晞这才说得下去：“哎，妈妈，我就是在外面随便逛逛啦。”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未未，你不会是交男朋友了？”
未晞忽然发觉不对，如果她交男朋友了，那妈妈难道不该是高兴的吗？他们以前催过她多少次了！可今天的这语气怎么这么严肃啊？
“未未，有件事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妈妈的声音更严肃了：“你爸腰椎不好你知道？”
当然知道，未晞她爸有腰椎间盘突出，前几年就做过一次手术。这种病虽然不算什么大病，但是发作起来很疼。
“他今年秋季开学以后，疼得更厉害了，几乎都没法上课。医生说还是得做个手术，后来就定在了十月底。”
“啊？那你们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未晞急了。
“你反正还得在那边上学，知道了也不过是白操心，所以我们本来打算先不告诉你的。”陆妈妈长叹了一口气：“但是我忍不住跟你说……何岸那孩子还真是个好孩子啊。”
未晞的呼吸停住了。
“你爸的这次手术，几乎都是他照顾的。何岸这次回来其实忙着呢，他爸那么大一个摊子要给他接手，你想想他有多少事得干。但是这孩子跑医院做的事比护工还细致，你即使在这儿都没法比他更尽心了。你爸现在吃的药也都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
“他回来前就带了药？”未晞听明白了这句话：“你是说，他也早知道爸爸要做这个手术了？”
“嗯，是你张阿姨无意中跟他提起的，也没想到他就记住了。只是他也叫我们先不要告诉你……”陆妈妈干咳了一声，“你张阿姨还跟我开玩笑说，幸亏跟他提到这个事儿了，不然还不知道他啥时候才回来呢。这儿子简直是给咱……给别人家养的。”
未晞陷入沉默……“我知道了。”
何岸，何岸啊。她从汉韵出来后今天没再让苏同学送，自己一个人回了宿舍。拨通电话听到他那声“未未”时，心里也不禁猛然一酸——这是除了她父母之外，唯一这么叫她的人了。
而那边开心的语气也让她心里更加酸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未晞把电话线绕过来又绕过去：“何岸，我记得今年7月的时候跟你聊天，你不是说还不打算这么快回来么？怎么过了两月又突然决定回来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何岸稍微怔了怔。
“我忽然想起来……也就随便问问。”
“我忽然想回来……也就随便回来了。”他立即从话如流地笑嘻嘻学着她说。
未晞不跟他兜圈子了，索性直接说了出来：“谢谢你帮我照顾了我爸的手术！”
“这……这谁告诉你的……”何岸嘟囔一声，但问出口来马上也就猜得差不多了，只轻描淡写地说：“你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的。”
“辛苦你了。”未晞闷声长叹，何大少爷什么时候伺候过人啊。
“不辛苦！你爸也就是我爸……”但他可真会顺着竿子往上爬！听她在这边不接话了，才又笑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何况咱们两家谁跟谁呀……再说了我爸这边今年也有大动作的，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的事才回来的，哈哈哈。”
“我知道。”未晞也回了几声哈哈哈……望天，闭眼，慢腾腾说道：“可能是因为最近祖国大地的形势一片大好？所以你们这些出国的人就突然都回来啦……”
“是啊。”何岸这时候是还没反应过来的，声音仍然轻松带笑：“呃……还有谁也回来了？”
“苏若澄。”
这名字一出，电话两边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谁？你刚才说谁？”何岸一下不能相信。
“苏若澄。”未晞也只有硬着头皮老实说：“我碰见他了……他也是十月份回来的……”
“也就是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何岸反应过来后，声音几乎要把手机震破：“你居然到现在才告诉我？！”
“没、没那么久。”未晞也不禁气短了一下，“我是这个月才碰见他的……”
“那也有一个星期了！”何岸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段时间都不见你上线呢！手机里连一条提醒都没收到过！（他俩的QQ是互相设置着关注对方上线的）我只以为你是在忙那个会，亏我还帮你跟我姨妈通融呢！原来你是跟他一块鬼混去了？！”恍然大悟变成了勃然大怒：“也就是说～～～我辛辛苦苦回来帮你照顾后院的火，你在那边风流快活！！！”
“什……什么鬼混，什么风流快活……”但他这么一大发雷霆，未晞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我……我又没叫你干什么！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自己就会请假回去照顾的！再说了你是我什么人呀，我又不是吴家莲，你凭什么管我？？？”
何岸在那边呼哧呼哧地喘了好一会儿……最后从牙缝里迸出六个字：“陆未晞，你等着！”

第七章

等等等……等着就等着。
据未晞盘算，何岸这一时半会儿是奈何她不得的。他在家那边的事多着呢。
再说了，本来就是嘛，他凭什么管她呀，哼！
但是，事实很快证明，何岸那家伙已经今非昔比了。
接到张教授的电话的时候，未晞本来还是很乐观的。因为电话里是叫她去院里的办公室，而不是家，于是未晞也就放心地前往了，她想张教授总不至于公私不分，在办公室里处理她跟她外甥吵架的那点小事。
一进到办公室，未晞更放心了。今天的办公室里是人头攒攒啊，师兄师姐们齐聚一堂，有好几个还是已经毕业离校、如今混得颇风生水起了的，师门中往届的佼佼者。
“戴师姐！”未晞记得这个进的就是央行总行，“你今天不上班吗？怎么也过来了？”
“未晞？我还想问你呢……”戴师姐也很意外地看着她，“你也参与进这个项目来了？看来老师对你还真够看重的。”
“啊？”
“怎么，你不知道今天要开的是什么会么？”戴师姐告诉她，“是咱们院和Z院的那个合作。”
“哦。”未晞恍然，这真是他们院里近来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了。
“Z院的几大头头今天也来了，老师现在正在里面接待他们呢。未晞你待会也辛苦一下，帮着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
未晞点点头。她的资历最浅，在这种场合中确实也只有打杂的份儿。
“你们这一届的运气可真好。”戴师姐还在感叹，“居然才一年级就能做这么大的项目了。”
未晞突然有一点心虚……她发现了只有她一个是博一的……
“好好把握。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不用我多说。而且，未晞呀，另一个机会你也不要错过哦……”戴师姐的眼睛里闪出了小女生的那种红心点点，小声跟她咬耳朵：“今天Z院过来的人里面，居然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帅哥！”
“师姐，你就不怕你老公吃醋啊。”未晞好笑的说。
“怕什么，结婚了就没有权利看帅哥了么！”戴师姐兴致勃勃地继续说着：“我们那办公室死气沉沉的，我已经多久没见过这么阳光新鲜有活力的人了！长得真的很帅气的哦，身材那叫一个性感，笑起来的感觉可**了……”突然停住了嘴，眼光越过未晞看向她身后，有点尴尬地干笑了一下。
未晞也赶紧摆出笑脸来，转过了身……
然后……
马上如遭雷击，石化状杵在了那里！
好新鲜的帅哥哦，果然好有活力……他走过来的步伐那叫一个步步杀机……笑容明亮耀眼得就像是盛夏里最炫的阳光，但未晞只看得寒毛根根倒立……
这感觉果然是……太**了！！！
更**的还在后头～～～“未晞，你以后就是何岸的助手。这学期到Z院去协助他完成这个项目。”
“你你你……你怎么可能跟我们一起做研究，你学的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专业啊！”未晞抓狂了。她本来也想过，何岸如果真不管不顾地跑到北京来了的话，他顶多也就是去他爸公司的分部那边呆着，但万没想到会这么堂而皇之地骑到她头上来了。助手，她居然要给何岸当助手！
“陆未晞，我问你，你们这是什么学院？”
“经管。”
“现在国家经济问题上最hot的点是什么？”
“当然是房地产。”
“我家是干什么的？”
“无良房地产商。”
呃……脱口而出后未晞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何伯伯人还是很不错的……
“那不就是了，Z院是研究什么的你不会不知道？我们这就是要努力变得有良。”何岸皮笑肉不笑的说。
未晞反应过来了，他进Z院还真不是来玩儿的。Z院并不是他们A大的某个学院，而是全称中国Z数研究院，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和中国房地产业协会联合创立，与A大经管学院的房地产研究所合作，定期发布国内各大主要城市的房价指数，给国家在房地产方面的宏观调控政策提供权威数据和研究材料。参与进来的人里除了政府官员、经济学家，当然还得有房地产商代表。
但理清了其中关系之后她不禁更震撼，“什么学着有良，何岸，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变成了个奸商！当上这个代表花了不少钱，怎么，以后准备往官商勾结的道路上发展？”
“一个学经济的人往奥特曼的道路上发展更让人惊叹。”何岸压低声音啧啧了几下，“怎么，你的意思是俺们跟着党走还有错了？！”
河蟹君从脑海中威武爬过……未晞顺着他的眼色往主席台那边瞄了瞄，顿时也只能闭嘴了。
小虾米的命运真是凄惨啊。更凄惨的是，你明明已经被欺压了，别人反而还都用羡慕而暧昧的眼光向你道贺，“恭喜你跟了一条大鱼”哦。
散会后，倒是张教授拉她到小办公室里去单独谈了谈话。“未晞，你对这个安排是不是很不满？”
“我哪敢……”未晞困窘地说：“进Z院做项目的机会谁都知道有多难得。”
“不用说这些场面话。我知道，你是没法服小岸的。”张教授笑笑：“你们一路同学过来，你读书的成绩可比他强太多了。但是现在，他这样当初不学无术的人反而爬到了上面去，还得让你到他的手下干活，心里很不舒服？”
“但是，这社会就是这样的。我这半辈子看学生看得多了，一般来说，走上社会以后，混得最好出头最快的还得数家里有背景的那种人。第二种则是性格活络会来事儿的孩子，他们在哪里都不会过得很差的。而你这样学习虽然好性格却内向的呢一般只能排在第三种，多半还得给第一种和第二种人打工。这个结果跟你们从小听说的‘好好学习才能有出息’不同，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未晞对这一点其实早就有清醒的认识了，她爸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么！但她刚想开口，张教授又已经接着说下去了。
“所以，你别用你们小时候的老眼光去看小岸了，他就是我刚才说的第一种和第二种条件都具备了的那种人。你听我的没错，小岸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他们家在北京的生意你知道？当初那还是我去劝他爸来做的，可那年正赶上北京市最不稳定的时候，大家都怕奥运后北京的房价就会暴跌，他爸在你们市做到最大也已经满足了，不想再冒这个险。最后你猜怎么着？还是小岸听了我的话去劝了他爸，现在的情况你就自己看。还有这次来Z院，也是他自己做主的，我在其中只是帮忙牵了牵线。小岸有他爸年轻时候的胆识和闯劲，出过国镀过金见识得也多，他以后一定能比他爸走得还更远。所以，你就别不高兴也别不服气了，好好跟着他去做这个项目，你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学校里没有的东西的。”
未晞泪了，我哪敢不服他？？？但问题是，他其实是不怀好意来收拾我的啊！！！我一块砧板上的肉能高兴得起来吗我o（>﹏<）o～她垂头丧气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对上了那个熟悉的小酒窝。
菜刀当然高兴了！何岸站在走廊上抱着胳膊，笑得要多阴险就有多阴险，十足幸灾乐祸。
“陆未晞同学。”他拉长了声调巨亲切地说：“放心，做我的助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未晞：“哼。”
“一定会像照顾你爸一样尽心尽力。”
未晞：“……”
“过来之前你爸妈也都跟我说了，说把你托付给我他们很放心呢。”
未晞彻底悲摧了……
幸亏，在举白旗之前，她想起了自己还有一招杀手锏……苏同学给的。
“何岸，你不能怪我不告诉你。当年的事是你太不地道了！”
“哦？我什么事不地道了？”
“你凭什么捏造了我的话去骗人家？”未晞把搬桌子那件事搬了出来。
“那……那事啊……”何岸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那么久了，早都忘得差不多了……我那时有那么说过吗？……啊哈哈哈，大概是这样的！咱俩转学过去的时候你爸不是就严厉叮嘱了要一心向学、互相监督的嘛，所以我那也是在奉命行事呀……”
“得了你，高一的事不记得了，转学前我爸说的话倒记得？”未晞一句话就拆穿了他：“敢做不敢认，你实在太恶劣了！”
“……”何岸的气势有所收敛。
未晞继续指控：“而且你居然还粗暴地对人家进行了侮辱与威胁。”
“……说的我好像恶霸欺辱民女似的……”
“你那行为那不就是已经像个恶霸了吗？”未晞赶紧趁胜追击：“所以，我就是怕你又去找人家什么麻烦，才暂时没有把他回来的事告诉你的！”
“他要是不先来惹我，我会去找他的麻烦么。”何岸悻悻地撇着嘴说。
好了，总算是把他应付过去了，未晞暗自庆幸。见好就收，她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道：“不和你说了，我再不去吃饭的话食堂就要关门了。”
“我都过来了，以后还能让你吃食堂么。”何岸又撇了撇嘴懒懒斜她一眼，“今天Z院那主任刚跟我推荐了一家川菜馆子，叫什么来着的？反正地址我记下来了，现在就带你过去试试。”
“好啊！”未晞也很雀跃，汉韵的佳肴再好，她嗜辣的口味不可能那么快就扭过来的。“那你等我一下，我把书包放回宿舍。”
“我陪你回宿舍。”
“不不……不用……”未晞支吾起来了，“我舍友现在可能在上面的。”
“那不正好？顺便也介绍我认识认识她。”
“另……另挑个时间……人家今晚要跟男朋友约会的，大周说不定现在也已经过来了呢……”
“那就一起认识！请他们俩也一起去吃饭。”
“这……你还是在这边等一会，我先上去跟他们说说……”
“陆未晞，你宿舍里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岸又气壮山河地抱起胳膊来了：“给你两个选择！一，你现在就带我上去；二，我明天代表Z院请你所有的师兄弟姐妹们吃饭，饭桌上会说些什么估计你也猜得出来～～～～”
“……那你还是现在上去。”未晞耷拉着脑袋侥幸地想，骗他说那些玫瑰是大周送给朱琳的不知道能不能糊弄得过去？o（>﹏<）o谁知道她才刚打开宿舍的门，朱琳兴高采烈的叫声就飘出来了：“未晞，那位苏GG又给你送花啦！嘿嘿，我们刚刚上网查过了，这种花篮一个最少就能卖两三千哪……”
未晞在何岸喷火的目光下捂住了脸……她这些天到汉韵去，发现苏同学还真不是瞎说的，他收到的玫瑰实在太多了，汉韵里的女会员们财大气粗，那些花篮一个赛一个的大，确实放不下！所以她看的时候便忍不住念叨了一下：“这些人有钱也不该这么烧呀，这么多花还没枯萎就得扔了，多浪费啊。”
“所以我才拜托你帮我的忙嘛。”苏同学立即顺水推舟地跟她商量道：“要不这样，以后我只要再收到就直接让花店的人转送到你这边来，这样既不浪费，她们知道了以后可能也就不送了……”
未晞好痛悔！她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呢？哦，想起来了！都是因为朱琳和大周！朱琳本来就喜欢花，一听就兴奋地说好啊好啊；大周却是有个哥们正好在网上开花店，他说转手可以换回好多外快的……未晞在他俩的撺掇下，也就稀里糊涂地同意了……可现在，现在！为什么他们看见了何岸都不说话了？！为什么不把来龙去脉一并给他讲清楚？！
“陆未晞你居然好意思接受人家这么多玫瑰花。”何岸火冒三丈地地瞪着她，恶狠狠磨起了牙：“啥也甭说了，带路！！！让我去拜会拜会这位老同学。”

第八章

未晞真的要哭了。
被何岸杀气腾腾地拽下，杀气腾腾地押上车，杀气腾腾地开上路……这些都还罢了，但是在这样杀气腾腾地氛围里，他放的为什么是一首《嘻唰唰》啊？！
“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这些歌词太体现何岸的性格特色了。涉嫌“那啥了他”的未晞越听越心虚：“你……你就不能换个歌么？”为了不着痕迹，她还讨好着说：“这歌也忒俗了……”
可惜下面一句“哪配得上你这么炫的车啊”还没出口，就被何岸更气势汹汹地打断了。
“哟，陆未晞你最近在他那里受了不少高雅的熏陶嘛？！以前音痴得连KTV都不敢去的一个人，现在还鄙视起通俗音乐来了？”
“……”未晞又只能闭嘴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下好了，噩梦成真了，他真的杀上汉韵的门去了……不过，带路的“狗奴才”却变成了自己……这感觉真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苏同学，你可一定要撑住。
何岸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非苏若澄莫属。未晞一直记得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张阿姨有一次就很忧虑地过来找她，说何岸在家睡觉做梦，梦里大喝了一声：“苏若澄！”然后拳头还从被窝里伸出来扎扎地挥舞了好几下，脸上那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啊……把他妈都吓着了，百思不得其解地连声问：“这个同学到底跟他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何岸从小不是个爱计较的孩子呀！”未晞当时只能干笑，“没事，那个同学也不会跟他计较的啦……”
可是现在，现在！这可怎么办啊！
到达汉韵门口的时候未晞大为庆幸，幸亏汉韵现在恢复全会员制了。“它这里的入会费最低九万八，你没必要为了进去找他花这个冤枉钱。”
“那你怎么进得去？”
“……”
何岸反应过来后更愤怒了：“陆未晞你居然好意思拿人家的副卡。”
他毫不犹豫地就要去办入会。未晞急了：“你你你……你也太败家了！”
“我以后呆北京这儿，本来就少不了要请人消费的。”何岸磨牙霍霍地冷哼了一声：“倒是你……你是他什么人呀？！你居然好意思用他的副卡！！！”
未晞真的快疯了，他办了至尊会员卡……
而至尊会员卡的赠品，更让她眼睛一下直了——
那正好是一把折扇！！！
雷梦成真了成真了成真了，未晞魂飞天外，那接待人员殷勤介绍的：“这是价值多少多少的什么特制扇子，扇骨是什么什么名贵玉石……”她几乎都没听见，只盯着那扇子瑟瑟发抖，看何岸还真的刷一下打了开来，在这大冷天里，他就真的摇着这把扇子，大摇大摆地杀向琴社去了……
然后未晞魂不附体地追着他跑进内室，看见苏若澄正好也真是坐在琴台前的时候，她彻底凌乱了……
当前情景跟她那梦里何等相似，何岸手摇折扇、“不怀好意”地步步紧逼了上去；而苏若澄却是刚刚洗完澡，他坐在那里披的是件略显宽松的浴袍，身上仍然有水雾氤氲，湿漉漉的发梢……灯光映照下真是丰神如玉秀色可餐！抬起头来看见他们的时候又颇为意外，平时清透如水的双目此刻就显得有点迷离朦胧，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动人”、格外的“风情万种”……
于是未晞就在这幅太标准的“恶少欺佳人”图中干出了她有生以来最雷的一件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何岸，你给我站住！小若若是卖艺不卖身的……”
！&※％￥#……世界静止了。
未晞反应过来她干了什么事后，真的好想死……
不过现在的局面是她被怄得死去活来……那两人的目光变成都盯在她脸上了——
“你买过？”何岸问这话的时候倒是面无表情……
苏若澄的嘴角难得地抽搐着：“你刚才叫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未晞面壁而立，在心里悲怆地大喊，老天爷快来道雷把他俩都劈失忆了！要不，劈她也行啊！
“小、若、若？”没想到的是苏同学自己念了一遍后居然饶有兴味地笑起来了，眼中溶漾灯光熠熠流转，他一本正经地沉吟着道：“嗯，这叫法还挺好听的……”
这话一出口，连何岸都倒了。
唯一的好处是，这么“独雷雷不如众雷雷”了一场后，那种“不和谐”的气氛变得（似乎/暂时）和谐了许多。
事实再次显现出苏同学是个多么琴心剑胆、处变不惊的人，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招呼他们落座，进去换了身衣裳出来后还亲手奉茶待客了，泡茶的一整套繁复动作果然做得比茶艺馆那边的人还更流畅优美，眉目神情也始终从容自若。未晞因为脑子里仍不时浮现出刚才的“香艳”情景，又得留神着用眼角的余光去密切关注何岸的动静，所以本来其实是不怎么敢往他那儿看的；但到得后来，心神真是忍不住又全被他吸引过去了。
然而何岸也再一次刷新了他的恶劣记录……在苏同学进去换衣服的时候他就没好气地低声怒喝了一句：“陆未晞，擦干净你的口水！！！”等到茶捧上来，他的二郎腿也大模大样地翘起来了……在这个清雅的挂着个斗大“静”字的房间里抖的跟跳hip-hop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说：“苏大班长啊（苏若澄后来当过他们班的班长），刚才听未未说（未未两个字咬得特重）～～～～你现在卖起艺来了？”
未晞刚进嘴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尴尬不安地偷瞄了苏若澄一眼，无比痛悔自己刚才怎么会冒出了那么一句台词；想约束一下何岸，但是又怕万一何岸变本加厉地说出些“要不要兄弟给你打点赏呀”之类的话，那可就更糟了……于是只能杵在那里拿不定主意，那茶便堵在了喉咙里，憋得面红耳赤的。
“你慢点喝，这茶有点烫。”苏若澄的面色仍然十分闲淡，他今晚甚至还带着点浴后特有的慵懒……在未晞感激的眼神里先递过去了一张纸巾，这才不紧不慢地转向何岸，望着他手里的那把扇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看来还得谢谢老同学捧场。”
“好说好说。”何岸刷刷把那扇子大摇特摇了几下，房中顿时飕飕的一阵冷风……他在未晞的瑟缩中先是满脸故作无辜（其实眼神凶悍）地扔了句“茶不是烫嘛？我给你扇扇凉！”然后才又转回到苏若澄这边，抖得比刚才还更得瑟地拖长了声调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哪、能、不、捧、场～～～～”
未晞一听他把那“交情”俩字咬那么重，就知道要糟了要糟了！只听何岸的下一句话里果然立即满溢出了火药味儿，亏他还能假惺惺地“笑着”说：“……我今晚就是专门来点你‘出台’的！！！”
“哦。”苏若澄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连眼睫都没动一下。但未晞心里却突然怦怦的跳起来了，以她这些天来对他的接触和观察，她感觉出苏同学今晚其实大异以往，那团温软散淡中暗藏了从未出现过的一种冷锐锋芒，他好像是很有点“我等你已经很久了”、要“迎战”的架势在里面的。可是如果他俩真面对面地干起了仗来，那她该怎么办啊？！
幸亏苏同学这时又看了看她……未晞心里跳得更厉害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她解读有误，她看见他眼里掠过的，竟然是一种对她的、深深的……怜惜？？？好像还有一丝感伤无奈之意。然后就听见了轻不可闻的一声低低叹气，苏同学沉默了一会后，意兴阑珊似的淡淡吐出几句话来，一分钟之内就把这场冲突完全结束了。
“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暂不接客。”他对着还想说话的何岸说：“要不，明天把在北京的所有同学都约出来聚一聚？”

第九章

“你……你能不能别那样看我。”回A大的路上，何岸边打着方向盘边底气不足地说。
“我看你了吗？”未晞转过头来嗤之以鼻。她刚才明明一直只看着车窗玻璃！长街两侧灯火辉煌，他们像是穿行在一条灿烂流动的光河里。
“我说的就是你用后脑勺看我……”何岸可怜兮兮地赔着笑说：“喏，现在又变成斜眼了……我说，你就不能给个正眼么。”
未晞给他个白眼。本来还想学他那样翘起二郎腿来抖两下的，因她今天穿的牛仔裤太紧，不好抖，才不得不中途作罢了。
但是这样已经成功地让何岸恼羞成怒了……“陆未晞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啊？”这时候前方正好也遇上了堵车，他气得直拍起方向盘来：“有什么话摆明面儿上来说，少这么阴阳怪气的！也不用像他那样说一半留一半，什么在北京的所有同学，不就是要搬一个吴家莲嘛？靠，她还真成了我的什么把柄了？！有没有搞错！！！离婚的都还能找第二春呢，我不就是交过一个女朋友吗我，这就是什么弥天大罪，去不掉的污点了？！”
“你这会儿这么理直气壮，那今晚人家猛一提聚会的时候怎么就自己哑巴了呢？”未晞眼望窗外，撇着嘴说。唔，他“不就是交过一个女朋友嘛”……那她连男朋友都还没交过一个呢，现在跟苏同学来往来往又怎么了？
“好！真聚就聚，你们还真以为我怕了？”何岸掏出手机来，气冲冲地大声说：“大家坐一起把话说开了也好！年轻的时候谁没干过几件错事，难道我花了六年的时间了还不能重新开始？！”他的眼睛在灯光下也有点泛红，“未未，你明明知道的，我对你……”
未晞震了一震，虽然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她还是不想就这么直统统地听他说出来，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粗率的情况下……幸亏这时候红灯过了，于是她便赶紧打断了他催他快走，为了迅速转移注意力，还捡了个另外的话题说：“今天这家馆子的菜够辣的，味道挺不错……”
不过这正好又触到了何岸的痛脚！他顿时又郁闷起来了。
今晚在汉韵里场面爆冷后，最后还是苏同学打了下圆场，问他们吃晚饭了没有。未晞当然摇头。苏若澄本来就是刚洗完澡要去吃晚饭的，结果就变成三个人一起了。
何岸贼心不死，他放着今天刚办的至尊卡不用，坚决不肯上澄心阁（估计他对着那个澄字也实在吃不下饭），非把大家拉到那个川菜馆子里去了。
未晞其实很想私下里告诉他，这一招没用的，她可早就用过了……后来果然不出所料，因为苏同学对着满桌的辣椒照样吃的气定神闲，何岸自己又白添一肚子气，更抓挠了。
“以前明明听说他吃不了油的辣的菜的呀。”他边发动车子边悻悻然的说：“难道传言有误？……”
“无误。”未晞告诉他，“只能说人家实在太厉害了。上次我带他去吃麻辣诱惑的时候他是还得用酸梅汤解辣的，但这次就根本就不用了。”
“这升级升的也太快了。”何岸更为悻悻，自言自语地咕哝着说：“看来明天得问问他信的是春哥还是曾哥？靠，咋做到的原地满血复活～～～～～”
未晞不禁又翻了个白眼……无语了。
回到宿舍前，何岸却也跟着她下了车。
“未未，我渴了。能不能……带我到你宿舍里讨杯水喝？”
“回张教授家喝去你。”未晞不为所动。
“我不住我姨妈那儿，回去还得开好长一段路的。”何岸还是厚着脸皮跟了上来，讨好的说：“而且你上次冲的那个茶我很喜欢喝……”
未晞脚步一滞，他也就趁机跟进宿舍里来了。
朱琳正坐在上铺的床上看书，看见他们在这大晚上一起回到宿舍来，有点惊异（因为以前苏若澄送未晞回来的时候，到晚上了的话未晞一般还是不要他送上宿舍来的）。而朱琳的态度又早就偏向了苏同学，所以这时的眼光也显得有点“警惕”。但何岸的性格那绝对是自来熟，他都不需要未晞介绍就热情洋溢地自己过去打了招呼，而且又能说会笑，那小酒窝挂在脸上，谁都不好意思不回他个笑脸的。
未晞冷眼旁观，看他还马上就顺势在桌边坐了下来，明显是一时半会儿都不肯走的意思。她没好气地耸了耸肩，进了卫生间。
何岸自给自足，他看见了桌上那罐蜂蜜柚子茶，也记得上次喝水用过的是哪个杯子，就自己动手挖了几勺进去，拿起来走到饮水机边去要冲水了。朱琳在上铺看见却忍不住叫了声：“我给你找个纸杯……那是未晞的杯子！”
“我知道这是她的杯子啊。她上次给我喝水用的就是这个。”何岸脸上挂的还是招牌笑容，眼睛里却露出了点小疑惑，他的意思是：对啊，我用的是她（未晞）的杯子，又不是你（朱琳）的，这位舍友怎么这反应呢。
“啊？不会？”朱琳愣了愣，又重复了一遍：“那是未晞自己的杯子！”
何岸这次终于听懂她这句话了：“哦……你是说，这是她自己喝水用的杯子？”
“是啊。”朱琳的意思就是这样：“未晞的杯子”，她强调的是“未晞自己用的杯子”——一般人自己喝水用的杯子和待客时候用的肯定还是不一样的，何况面前的他又是个男生。
“可她上次给我用的就是这个！”
何岸突然极度的兴奋起来，差点就没大笑了。他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能勉强地在不明所以的朱琳面前克制下来，但声音里还是忍不住溢出了十分的兴高采烈：“呃～～～我们是发小，以前就经常在一个杯子里喝水的！”
“哦。”朱琳看着眼里却不禁更疑惑，既然从小就这样，那你有必要这么高兴么？……看他那样儿，简直都恨不得要打滚了……
未晞出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你没问题？在这傻笑什么？”
“没、没什么。”何岸瞟了一眼朱琳，嘴里只能含糊着，但他大喜若狂得整张脸都涨红了，眼睛里也闪闪发光的，谁都看得出不对劲……而且他终究也忍不住，还是心花怒放地蹦出了一句来：“未未～～～～～你这茶实在太好喝了！”
“不是？”别说朱琳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未晞也一时莫名其妙：“难道你这六年都没喝过吗……”也不对呀，上次她明明就给他冲过的嘛。
“是啊，就是六年了！呃，不止！其实都六年多快七年了。”何岸语无伦次地说着，他实在太激动了！！！天可怜见啊，要知道刚才他跟朱琳说的“以前就经常这样”其实还有后半段，那就是：后来不行了——从高二他跟吴家莲成了男女朋友以后，未晞就再没跟他在一个杯子里喝过水了，比如说，只要是他喝过一口的矿泉水，她即使渴得要死也绝对不肯接过来喝的，更别说拿她自己的杯子给他用了。
但是现在……他很明白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背后代表的是什么！“未未，其实你已经原谅我了的，是不是？是不是？！”未晞送他出来的时候，他在道里急切地一声声问着，整个胸腔都像是被涨满了。
“你……你对不起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未晞僵着脸说。她刚才在宿舍里搞清了他为什么激动以后就一直很不自然，没想到朱琳无意中竟把她上次的行为透露给他了……更没想到何岸平时那么粗心的一个人，在这件小事上倒是这么敏感，反应也这么快。她的感觉好像是心里小心翼翼掩藏着的一个隐秘角落被突然撞破，有点不知所措。
何岸看她的这个窘迫样子，就知道自己确实猜对了。这实在是他这六年多来最最开心的一件事！！！今晚的所有不快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狂喜之下真的忍不住蹦了起来……咚的一声，道狠狠震动，也震亮了声控的灯。
“干……干什么，你发什么神经？”灯一亮，未晞的感觉也不禁更不自在，更窘迫地哼了他一声。
“未未，我实在太高兴了！”何岸五六级台阶连着蹦了过去：“六年了，我等了都六年了！”他现在光知道傻笑了，上车的时候居然连额头在车门上磕了一下都浑然不觉，只甜甜蜜蜜地又叫了一声：“未未……”粗重的呼吸不停起伏，最后化成捶在车门上的一拳：“嗯，本来就是，毕竟都过了六年了，什么都该过去了！”
未晞哭笑不得地回到宿舍里，在朱琳怪怪的眼光下，脸不禁也有点发热。
“未晞，你真的一直跟他一个杯子里喝水的吗？那多暧昧啊！”简直就是间接那啥了嘛。
“我认识他的时候才十二岁啊……”未晞涨红着脸说。“何岸那时也刚从那种贵族学校里出来，脾气坏着呢，我跟他一块吃饭，他不想吃的就偷偷全倒到我碗里来！不过他那人就那样，后来关系好了，就变成他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会非要让我也吃……”说到这里她突然忍不住想笑了，难怪自己的口味会被他带得一致，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一致嘛！“再后来，就变成我自己吃什么东西的时候他也非要凑过来吃了！咳，那时候我买个珍珠奶茶都一定会被他叼走几颗珠子……喝水算什么。”
不过话说是这么说，当着朱琳的面她今天也不好意思喝他喝过的那半杯残茶了，只倒了去，收拾收拾也爬上了床。
关了灯后，宿舍陷入一片黑暗。未晞抱着被子辗转反侧了半天都睡不着觉，枕边的手机却嗡嗡的震动了起来，她一看居然是一条短消息，提示说何岸上线了。
他上次说很久没收到她上线的消息，其实他这段时间那么忙，自己也已经很久没上线了的。未晞心里跳了又跳，想来想去，还是打开了电脑。
上去了却发现何岸并没在线上，只一眼看见他换了个头像，大大的一张太阳形状的笑脸眉飞色舞，和他今晚离开时的笑脸一起在她眼前重叠了。那种快乐得恨不得要满世界宣告似的欢腾心情，还真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鼠标不禁在上面多停留了一会，然后她才发现他的签名和空间也都改了。放的其实是同样的两句话，但是因为实在太开心，所以忍不住在这两个地方都写了出来……
“I know this is a feeling that I just can't fight，You're the first and last thing on my mind.”

第十章

first and last吗……
未晞刚才是下到床铺下面的桌子上来打开电脑看的，看了以后，把笔记本抱回床上去了……还把床帘也拉了起来。她独自坐在这个小小的封闭空间里，只觉得，今晚这膝上的笔记本似乎格外的沉，也格外的热……
正在脸红心跳，屏幕的右下角突然也跳了起来。她有点紧张地点开一看，却是在水一方上线来了。
未晞有一点点失落，但是马上也很高兴：“一方？好久没见到你了啊！”
“嗯。”在水一方回复过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今晚……”未晞发过去了一个一只猫挠来挠去的表情：“……今晚我睡不着。”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跟我……跟我……”未晞本来想打“表白”两个字，但是又想不好到底算不算？最后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跟我说了……他说我是他的first and last。”
“哦。”屏幕那边似乎静寂了一下子，然后在水一方就慢悠悠地敲过来了一行字：“他为什么不直接说only呢？”
天哪，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一针见血了！未晞立马郁闷下来，今晚的那一点儿粉红小泡泡一下子全破灭了！她没好气地想打上去一句：“因为不是only呗！哼，他的first和last中间确实还有一个！”但是另一件事却不禁从脑子里突然闪了出来，她就又把这一行给删去了，怔怔地说：“对了，倒是有另一个人对我说过only这词啊～～～～～他说我是他的only love。”
“哦？”在水一方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这又是个什么人呢？”
“这个啊……”未晞发过去了一个“我小声告诉你”的表情：“不是人。”
【在水一方】：？？？
“他是那九天仙子下凡尘。”未晞这次发的表情是一个兔子在甩着耳朵摇头晃脑……大叹道：“咳你不知道，说起这人来可太那啥了！我最近跟他交上朋友了还感觉跟梦游似的！他是我们学校以前的校草，不知道多少女生的梦中情人。”
【在水一方】：没那么夸张……
“绝对不夸张。”未晞告诉他，“好在他现在还平易近人多了……以前在中学的时候啊，我们女生里面要是有哪个哪天能跟他多说了几句话的，那高兴的简直就跟中奖一样！”
【在水一方】：至于么……
“绝对至于。”未晞打滚，“我知道光听我这么说你可能很难相信，但是人家真的就是那么超凡脱俗的！活生生的从书里面走出来的那种翩翩浊世佳公子啊……外表才艺什么的就不说了，单说人家那神情气度，谁见了都得自惭形秽，你永远见不到他狼狈啊难看啊什么的样儿！”
【在水一方】：那只是你们没见过……
“唉，所以我们一直也很想见一见的啊！”未晞忍不住笑起来：“对了，告诉你一件搞笑的事……就因为他实在太清雅了，所以我们那时都很想看看他不太雅的样子……后来刚上高三的时候，我们年级里曾经流传了一个很恐怖的消息，听说高考体检里有一个要脱了衣服检查的环节的，女生得脱得只剩内衣内裤，男生更惨，只剩内裤……听说还得在房间里小步跑一圈，做一些下蹲啊跳啊什么的特丢人的动作！这消息可把我们同学给激动坏了！！而且大家都知道的嘛，体检的时候男生的房间肯定不会管得有女生那么严的……所以好些个胆大的女生就准备到那时要溜到他们班去偷看，看看苏若澄脱了衣服做这些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连具体的偷窥计划都制定好了！跃跃欲试的不知道有多少啊！哈哈哈……唉，只可惜后来真到体检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出国了，没有参加那个体检，大家也就没看成。”
“还有这样的事？！”在水一方也发过来了一个倒塌的表情：“幸亏他走了！……”
“嘿嘿嘿，那时候大家虽然没有看成，可是今天我看见了！”未晞发过去一个得意洋洋的桀桀奸笑：“所以，光因为这事我今晚也睡不着啊！居然被我看见了他刚洗完澡只穿着浴袍的样子！！！哈哈哈～～～～”她又找出一个流着口水色迷迷的表情发了过去：“真是美滴很美滴很，我圆满了圆满了！”
“……”在水一方在那边无语了好一会儿……未晞也以为他被自己给吓着了呢，不过没想到他再打过来的时候问的却是：“这就圆满了？？？”
【在水一方】：你的追求是不是也太低了点儿……
“你以为我不想多占点便宜啊！要是那时能拍下几张‘艳照’什么的，放到我们一中的校友录上去我可就发达了！（未晞打出这一行的时候发现窗口发生了一阵颤抖，那边好像彻底无语了……）唉，但是还是做不出来的啦，我有色心没色胆。”她远目状说：“而且，人家那样的人本来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在水一方】：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不是都已经在追你了么？
【在水一方】：那又何必客气呢……
“呃？”未晞抚着额看前一条：“我什么时候说了他追我了？”
【在水一方】：你刚才说的，他说你是他的……
“哦，那个么！”未晞这次发的却是一张囧脸了：“其实，他最近的表现也让我感觉好像是真的在追我了……但是我还是不怎么相信！对于那样的话，更不能相信！！”
【在水一方】：为什么？
“因为比那更像告白的告白，他早在N年前就对我说过了。”未晞回想起来也无限唏嘘，“但是谁又能想到呢？最后竟然是那么个结果……”

第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了，回忆的部分还是另起一章了（*^＿＿^*） ……  高一的搬桌子事件过去后，因为被何岸洗了洗脑说那只不过是人家顺手帮忙的一次举手之劳，在办公室里单独碰面时又看见苏若澄确实是那样淡漠如常的态度，未晞就不觉得他喜欢自己了。而事实也是，他后来并没有过任何别的表示。流言本来也已经慢慢平息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在半个多月后会突然又掀起一□澜。而且最可笑的是，这次居然是邓婉自己掀起的。也就是从这次起，未晞和苏同学的“绯闻”才真正铁板钉钉，成就了一中里最受瞩目也最“高调”的一段“恋情”。
据未晞事后的回想，邓婉在那一段时间里应该是做出了许多观察和准备的。至少，她发现了“情敌”的弱点……未晞至今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打探出来的！也想不通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女怎么就那么会玩心眼儿了？！以至于在多年之后金枝欲孽等宫斗戏大行其道的时候，她们系里有一个很喜欢看的师兄，经常边看着边津津有味的感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哦！不过话说回来，女人之间真的能斗成这个样子？”未晞每次一听到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邓婉来了，然后无限感慨地说：“真的能的……有些女人可能是天生的‘圣斗士’……对她们来说，与同性斗其乐无穷？？？”
那时也是秋天，学校在一个周日里组织了一次去郊外的秋游。未晞记得她周六放学后还是跟何岸一起去超市买第二天烧烤要用的东西和其他零食的，装了好沉的两大袋子。虽然他俩不在一个班了，但是秋游这种活动的班级界限肯定不会分得那么清楚，所以第二天也是何岸替她背了一大半。
在秋游这种活动中，最忙的班干部不用说就是班长和文娱委员。班长负责点名，带队；文娱委员则负责调动气氛，在大巴上就要组织大家唱歌什么的。后来到达了目的地、在湖边的草地上安顿下来后也是如此，邓婉这天还特别的卖力，准备了许多的节目和游戏，他们一班的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十分热闹。于是在烧烤的时候，就有许多别的班甚至别的年级的人也被吸引过来看了，人越聚越多，也都玩得很开心，本来在吃完午餐以后大家一般会去爬山钻树林或者偷偷下湖玩水的（学校不让下水），后来都不去了，就待在这草地上玩儿了。未晞也坐在那里看得乐呵呵的。何岸那种调皮捣蛋的人最能掏摸新玩意儿，就数他眼睛最尖，也不知道怎么的还发现了附近有人家农民种的什么地，兴冲冲地领着一帮人过去偷瓜摸枣了（何岸一向就是在男生里人缘最好最能带头的那种人，这时候早在一中里交了一大帮狐朋狗友）……本来他还想拉未晞也一起去的，但是拗不过她懒得动，最后就变成两头跑了，把他们的外套和包什么的都扔在这边让未晞帮忙照管着，人兴高采烈地过去带领指挥那些“手下”，累了渴了的时候跑回来从她这儿要水要东西吃。
苏若澄同学越在这种活动里就越显得“鹤立鸡群”，因为他本来就不爱说话，更不爱扎堆。不过人家那样的人实在打眼，未晞虽然没有刻意地去留意他也仍然能有印象，记得他当时是远远的站在一块岩石旁。有些女生还会假装跑到那边去照相，其实就是趁机去拍他的-＿-|||……
不得不说邓婉的计划布置得非常的周详。后来在活动气氛逐渐进入□后，组织者人手不够用了，未晞作为班干部也被拉过去帮了忙。当时，老师本来也一直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可是因为怕有的学生跑太远或者偷偷去湖边会发生危险，所以每隔一段时间老师们就得走开去照管照管。
这次老师走开的时候，未晞还毫无觉察地挨在邓婉身旁。但她转过头来后终于起了点不好的预感，因为看见邓婉的眼光射到了自己身上，那眼底分明是一种蓄谋已久又幸灾乐祸的光……然后就听见人家甜美动人的笑声银铃般摇起来了，说话的语气还很亲切也很友好：“接下来就让咱们的学委给咱们表演一个节目，大家说好不好呀？”
她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让大家往后退，不一会就把圈子的中间给空了出来。现场的气氛本来就热烈得很，大部分人也都兴致勃勃地起哄叫了起来：“好！好！”
不好！不好！未晞孤零零地站在那个圈子里，一下子慌了。怎么说呢……这件事她在回想和讲述的时候自己也觉得看起来似乎很小……但是，有文艺细胞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没有文艺细胞的人在面对“给大家表演个节目”时的那种窘迫和尴尬的！未晞从小就怕这样的场合，她以前就最讨厌什么击鼓传花之类的烂游戏，每次参加的时候都得很紧张的坐在那儿埋头屏气，祈祷那破花千万别停到自己手里。但是现在可是向谁祈祷都没用了，来不及了，不但同学们已经热情地笑嚷鼓噪了起来：“好啊，陆未晞，来一个！来一个！”而且邓婉还笑眯眯地一下就抛出了一个最高难度：“是啊，未晞你身材这么好，要不就给大家跳个舞好了！”
有没有搞错啊……未晞满脸涨得通红……别说她不会跳舞（她平时只能在集体舞或者合跳的那种节目中参与参与，水平却没达到过独舞或者领舞的地步），即使会的话，要她现在一个人在这没有音乐伴奏、大家平地围观的环境里跳舞？！神不神经啊！那会是个什么傻样啊！！！她只能一边摇着手尴尬地赔着笑说：“不行的不行的……我不会跳舞……”一边就想赶紧挤出圈子去。
可是邓婉哪能让她逃掉！人家眼疾手快地早就堵住退路了，还是很“亲切”地笑着大声说：“没什么的啦！只是随便表演一下嘛！不会跳舞的话，那未晞你要不就给大家唱个歌？”
多么友好、多么体贴啊！这个要求实在也够低够平常，于是所有的同学几乎都在热烈附和了：“是啊是啊！”“陆未晞，来一个！”“唱个歌！”……邓婉再接再厉，笑吟吟地还带头鼓起了掌！
未晞这时候也已经明白过来，人家真的是把自己的“底细”全摸清楚了。以她俩面对面站的距离，她看得见邓婉眼里的笃定和得意。完了，这次可真是被“逼上梁山”了，该该该该怎么办呢？
“别！别逼她唱歌！”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未晞简直要感动涕零，幸亏何岸回来了！幸亏她还有这么个发小！她就知道，何岸从来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
但是他极够义气地挡上来之后立马就让她的惊喜变成了痛悔，恨不得一把把这个发小掐死算了……邓婉很“热情”地不肯放弃：“就随便唱一个而已嘛！”何岸那家伙竟然摆着手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不不不，还是别了！你们别闹她……她五音不全，唱三句就得跑调的！”
“不会？”大家的眼光顿时全聚焦了过来……未晞只恨没个地洞让她一头钻下去！同时她也看见了邓婉的表情，笑的简直都快站不稳了！苏若澄在刚才让别的班干部上来帮忙的时候也过来临时帮了把手的，所以现在就离得不远，这些场面他当然也全看在眼里听进耳里了。
邓婉的“节目”圆满成功！不过人家的目的还不止于此……未晞接下来才明白她为什么要等老师走后才开展计划了，因为下面的这些话当着老师的面儿估计不太好说——
“不会？”人家当然还得先故作一下惊讶：“未晞你真的五音不全啊？”然后才意味深长地往旁边瞟了一眼，很好奇似的笑着说：“可前些天一直听说连苏若澄都在暗恋你呢！为了追你都跑到咱们班帮你搬桌子来了！他在音乐上那么天才，所以我以为你应该也很强的……”
注意，老师虽然走了，可是现在这儿还有那么多同学呢！那个时候真正“早恋”了的小情侣们都还得偷偷摸摸，有谁敢当众承认的！邓婉这不用说就是要逼得苏若澄必须撇清了。而且，她这话很有技巧。“为了追你都跑到咱们班帮你搬桌子来了”……可邓婉自己最清楚不过，苏若澄那一次绝不是专门过来帮未晞搬桌子的！所以，只要他在这里说出一句“我没有……”或者“我不是……”，那她的目的就全达到了，至少，会把未晞跟他的“绯闻”给消除干净了。在这段时间里邓婉应该也是一直在密切观察，注意到了苏若澄并没有再对未晞做过任何特殊的表示。所以她对这一招软硬皆施是很有把握的，目光中的期待之意也十分明显。
未晞当然更为窘迫。“绯闻”消除掉她其实求之不得，但是不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啊！苏同学现在如果真的当众做出了否认来，“我可没有追过她”，“那次搬桌子只是助人为乐”，“你们误会了”，那她也真够难堪的！
她当时低着头没敢往苏若澄那边看，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表情。但是光是心里想着就觉得死定，别说苏同学对她并不见得真有那个意思，就算本来有过，上次的事她连个谢字都没去说，人家这时候凭什么还要牺牲了自己的“名誉”来给她解围呢？未晞绝望地想，好了，今天丢人是要彻底丢到家了。
谁知道接下来却听见了苏若澄的声音，仍然很淡，但是她真的从来没感觉过这这这这么温暖！！！他对着邓婉，像是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一样：“我怎么追她，那是我自己的事。”
这话一出口，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第十二章

“……那时候我真的好感动的。”未晞讲完这段往事，抹泪状说。
【在水一方】：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告白啊！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啊！你要知道这个事的性质跟上次搬桌子不同的，搬桌子可以说是助人为乐，但这次就是真的严重了，后来当然也传到老师的耳朵里去了，那时闹的沸沸扬扬的，听说他还被老师找去狠训了一顿呢。”
【在水一方】：也就是训了一顿而已，没什么。
“可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样的人啊！他从小到大那就是第一次被老师训话！”未晞滚来滚去地叹道：“那时候我也好害怕的……不过我倒是很幸运哦！老师居然没有找我！”
【在水一方】：“他不会让老师找你的。”但是这一句打出后，他立即也发过来了一张巨大无比的翻来滚去的gif表情图，几乎满屏，把刚才的文字对话都给顶没了。而且迅速地又打过来一行字，换了话题：“那既然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他呢？”
“我那时候是相信的呀！激动死了！人家这样的人居然会喜欢我，感觉简直跟做梦似的，散场以后我就一直想着该怎么去找他说呢！”
“……”在水一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问道：“那后来你找他了吗？”
“哦，这倒没有……”未晞想起来也有点郝然：“都是因为何岸！气得我忘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何岸大发雷霆，怒火中烧，把苏若澄从头骂到了脚。“哼，从上次搬桌子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未晞要是留点心，那时就该发觉不对劲了，他跟自己说的时候不是说举手之劳而已让自己别多想的嘛，但这会儿怎么又变成从那时就知道别人不怀好意了？可她当时同样在气头上，也就没多想：“你你你……你才是鸡呢！呃不对，你才是黄鼠狼！人家有什么不好的？他帮我了！可你呢，不但不帮我，你还……”
“我怎么不帮你了？我不是帮你挡了说你不会唱歌的吗？”
“那也叫帮我？！我简直要怀疑你是不是邓婉的托儿呢，一起串通好了来让我出丑的！这下好了，就拜你所赐，现在全年级都知道我音痴了！谁都知道我五音不全了！”未晞气呼呼的带着哭腔说。青春期少女的自尊心本来就强，何岸这次真的把她怄得要死，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何岸本来也还在怒气冲天：“可你本来就音痴嘛！本来就五音不全嘛！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看她快哭了这才勉强压制下来，软了点口气说：“这……这有什么呀……”他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我又没嫌弃过你！”
“去你的！”未晞更跳脚了，“你你你……你凭什么嫌弃我，你的文艺细胞又比我多几个！哼！你以为你是苏若澄呀！”
“苏若澄苏若澄……”何岸也再次爆炸起来，“你不会是真想跟他那什么！陆未晞你别忘了转学过来的时候你爸怎么警告咱们的！你要敢在一中搞早恋了，我就回去告诉他！”
“你敢！”未晞气坏了。
“你看我敢不敢！”
“何岸你这个叛徒，混蛋！以后到考试我再也不帮你补习了，你就等着不及格！人家考你们班的正数第一，你就等着考倒数第一！”
两人大吵一场，互揭疮疤，不欢而散。
其实他们以前也常有小打小闹，但这样的大吵，印象中还真是第一次发生。而且何岸那威胁确实也“震慑”了未晞，想到她爸的严厉，不寒而栗。后来又听说苏若澄已经被老师找去了，她胆战心惊，深恐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
“所以我也就暂时没去找他了，想着等风头过了以后再。”她老实地对在水一方说。
【在水一方】：……哦。
未晞这么回顾了一番后倒发觉当年好像是她自己对不起苏同学了，至少在这件事上是……人家牺牲了那么大帮她解围啊，她居然这么畏首畏尾的，简直称得上“薄情寡义”了？“但是，但是……但是后来证明了，他其实还是不喜欢我的。唉，后来高三我俩一起出事，都背上处分了我才知道人家要出国了，手续什么的早就全办好了，我作为他三年来的‘绯闻女友’，刚刚跟他在外边‘睡了一夜’的人，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后来也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去加拿大一去六年，根本没给过我一点联系和解释。”
屏幕的那一边也沉默了。在水一方本来似乎打了不少字，窗口显示对方“输入输入”，但是后来又停止了。
“所以我真没想到他这次回来居然又这么对我。”未晞撑着头说。“而且也真是好笑，这人哪，一回来就都回来了！现在何岸也到北京来了，我的生活又热闹起来了！可你还记得刚跟我认识的时候我有多孤单不？每天三更半夜了还泡在网上，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
【在水一方】：……记得。
“说起这个还真得感谢你。一方，我最难过的那些夜晚几乎都是你陪我度过的。”未晞真心实意的说。
“不客气。”在水一方静默良久，缓缓道：“只要你开心就好……不管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
要说现在最开心的人，那当然就是何岸了。
未晞早上顶着两只熊猫眼来到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他那个小酒窝。窗外照进来的秋日阳光明明又淡又薄，但打在他的身上就是显得特别明亮，笑容灿烂漾开，像阳光下的水银一样。
“未未。”他凑过来的时候真让未晞恍惚觉得回到了中学，那股特有的青草暖风般的蓬勃气息，如此干净如此明朗，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你昨晚没睡好？”他低头看她的黑眼圈。
“嗯。”离得太近了，未晞有一点点不自然。
“那要不要再睡一觉？”何岸竭尽所能的讨好……“反正你在我这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放心，没有人敢说什么的！”
“那我就回去补觉了啊。”未晞作势要走。
“别呀！”何岸后悔了：“我是说，你可以在沙发上睡的嘛……”他这间私人办公室非常大也非常的豪华，完全可以直接当五星级酒店使，未晞要不是熟知他的性格，简直要怀疑这是什么猥琐上司专为小蜜打造出来的……她瞟了瞟那套大沙发，囧囧的说：“还是不用了。”
何岸却以为她是不乐意，更殷勤了：“那，要不就再换个地儿……对了，你还没去过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得也不远的，反正第一天也没多少事干，要不我中午就带你过去玩玩？”
“不用，我还是干活好了！”未晞低着头在桌前坐了下来。有没有搞错啊，第一天过来就到“上司”的家里去睡觉？不过话说回来，以他俩的关系，这会儿怎么会相处得这么别扭的……
何岸也松了口气，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了回去。但他终究忍不住，如坐针毡了一会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蹭了过来：“未未，昨晚……你看到了？”注意，脸上居然还有点羞涩！（未晞心里暗想，好少见哦⊙﹏⊙）
“看到了。”她板着脸说。想想不是“only”，忍不住讽刺了一句：“何岸，你用词也真够精确的哦～～～”
“什么用词？”何岸倒听不懂了，“那是歌词啊……Blue的《U Make Me Wanna》，我在空间里也放了的你没听到吗？”
“啊？”未晞确实不知道，她听英文歌比较少。昨晚因为怕打扰朱琳休息也调成静音了，所以没听到。
“这是我听得最多的一个歌，完全唱出我的心声了。”何岸红着脸说。他这办公室里也配有家庭影院，这时候把隔音门一关，奔放而热烈的音乐就流水般涌了出来：To start it off I know you know me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了解我To come to think of it， it was only last week.上星期我才开始意识到That I had a dream about us， oh.我在营造一个两个人的梦想That's why I am here， I'm writing this song.所以我现在在这里，我在写这首歌To tell the truth you know I have been hurting all along，告诉你我一直在受伤Someway let me know，you want me girl.以某种方法告诉我，女孩，说你需要我。
“前奏没什么，关键是后面！”何岸已经把话筒也找了出来，指指点点着：“这里！唔，就是从这里开始……”：Everytime you see me what do you see?每次你注视我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呢？
I feel like I'm a poor man and you're the queen.我觉得自己像卑微的臣民而你是我的女王Oh baby，you're the only thing that I really need.亲爱的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追求Baby that's why：那就是为什么You make me wanna call you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是你让我，让我想要半夜给你打电话You make me wanna hold you till the morning light.是你让我，让我想要拥着你直到天明You make me wanna love，you make me wanna fall.你让我陷入爱河，时欢时喜，You make me wanna surrender my soul.你让我甘愿奉献自己的灵魂，不战自降。
这一段音乐真的就开始激情四射，他自己也含情脉脉地唱起来了：I know this is a feeling that I just can't fight.我知道这种感觉无法抵抗You're the first and last thing on my mind.你是我心里的初恋也是终点You make me wanna love，you make me wanna fall.你让我陷入爱河，时欢时喜，You make me wanna surrender my soul.你让我甘愿奉献自己的灵魂，不战自降Well I know that these feelings won't end no， no.我知道这些感觉不会结束的，不会的They'll just get stronger if I see you again.它们只会再度汹涌，当我与你重聚的时候Baby I'm tired of being friends.我已厌倦了只是你的普通朋友I wanna know if you feel the same我想知道你也是一样的想法吗？
And could you tell me do you feel my pain?你可以告诉我你感觉到我的痛苦了吗？
Don't leave me in doubt.不要让我一团迷雾以上片段重复了两遍，未晞的脸也听得红了……尤其在间隙里何岸还小声地对她补了一句：“真的都是我的心声，我想对你唱已经好久好久了！”他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渴盼，小心翼翼地挨坐过来，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变得甜蜜而暧昧，温度仿佛也随着摩擦在上升……但是！但是！接下来却突然唱不下去了，未晞顺着他的眼光看向屏幕，眼睛也瞪了个溜圆！
这歌的后半段是这样的——
I'll take you home real quick我将马上带你回家And sit you down on the couch让你坐在沙发上Pour some Dom Perignon and hit the lights out.倒一些Dom Perignon ，打开灯光Baby we can make sweet love.然后我们就可以甜蜜地做 爱！
“make  love”、“make sweet love”反复唱了几遍，未晞满脸涨红地从沙发里蹿了起来……
“这这这……这才是你的心声！！！”她大喝一声。
“不不、不是！”何岸狼狈地垂下头来……
“你敢说你没有这么想过？！”未晞指着屏幕，气势汹汹地嚷。
“……”何岸说不出话了。
音响里还在激情四射的唱：
I'll take you home real quick我将马上带你回家And sit you down on the couch让你坐在沙发上Pour some Dom Perignon and hit the lights out.倒一些Dom Perignon ，打开灯光Baby we can make sweet love.然后我们就可以甜蜜地做 爱Then we'll take it nice and slow.温柔而又缓慢I'm gonna touch you like you've never know before你会感受到我的抚摸，欲罢不能We're gonna make love all night.让我们直做到天亮！
“果然是完全唱出了心声哦。”未晞斜着眼看完听完，背上了书包摔门而去：“何岸，你还是这么流氓！”
何岸可怜兮兮地一个人留在沙发里，痛苦地按住头：“怎么会忘记这一茬的？……这这这，老外也忒心直口快了……”

第十三章

“你敢说你没有这么想过？！”
“流氓！！！”
何岸窝在沙发里垂头丧气地想，她骂的也没错，可能自己还真是个流氓……
怎么可能没想过呢？事实上，他在好多年前都已经开始幻想了……
不过直到今天还只能靠幻想……看来他也是世界上最失败的一个流氓？？？
音响里已经随机换了下一首歌，《第一次》。他听着听着，不禁闭上了眼。时光倒流十二年，回到第一次萌动的那个夏天。
何岸刚认识未晞的时候，其实很看她不顺眼。没有哪个男孩子会愿意被女生管的。她跟她爸一样讨厌。只会死读书。看见她的脸他总感觉像是在面对一张试卷。偏偏他爸妈硬是把他托付给他们父女俩了，初一那时下午放学还很早，其他男生放了学后通常都会在操场上踢踢球什么的，玩到该吃晚饭了才走；就他倒霉，得到未晞的家里去先跟着她写完作业，然后再接受她爸的一番单独辅导，如果当天的知识点没有搞懂，那就连晚饭也得在她家里吃了，吃完收拾收拾洗个澡，正好接着跟她再上晚自习去！何岸对这样的安排极为不满，但是又不敢对陆老师怎么样，所以他就经常跟未晞对着干。
那一天下午，他放了学后对着操场怨念一阵，没精打采地照旧去了她家。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却意外地发现未晞还没回来。这下可高兴了，他书包都来不及放便跑到阳台上去看操场上的球赛，心痒难耐。但是才看了没一会就听见开门声响，未晞领着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太好了，那个何岸还没有过来。”听见客厅里同样庆幸的这句话，何岸倒忍不住好奇了……她有什么事要瞒着自己？他躲在阳台上，屏息静气。
“未晞，谢谢你。”带着呜咽的声音，何岸认得这是他们班里的另一个女孩。
“不用。好了你把这衬衫脱下来，我给你找裤子……穿这条怎么样？不过我比你高，你穿我的可能有点长……”
“没关系！对了你还是给我一片夜用的，太多了，我怕日用的都不保险……”
“行……喏，你自己换去，卫生间就在那边。”
未晞住的就是这个带阳台的房间，两个女孩进来翻箱倒柜，一番对话，何岸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来未晞今天是已经回来过一趟了的，她放学后值日，发现这个女同学坐在椅子上怎么都不肯走，一问是突然来“那个”了，血已经染红了裤子……夏天这么热谁身上都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借来遮丑，窘得要哭。但未晞的家正好就在学校，于是便跑回来先给她拿了件过臀的长衬衫挡住，再带她回来换衣服。
撞见这样的事，何岸当然也不好出去了，只好继续猫在阳台上，琢磨着待会怎么样才能装作刚从外面进来。
谁知道那个女孩换好裤子回到房间后，未晞因为见他到现在还没过来，以为肯定又是偷跑去玩了，闲着也是没事，她们两个女孩就坐着讨论起了生理问题。
“这个大姨妈真的太讨厌了！未晞你每次来的时候肚子疼吗？我疼得要死！”
“我还好，肚子不是很疼。但是，但是……”
“哈哈哈我知道了，是不是胸部胀痛。”
“嗯。”未晞承认的时候声音很不好意思……何岸在阳台听着，也不禁有点脸红。
“那里胀痛不要紧的，就是要长大而已，换文胸就好了。但是这个肚子疼，真的好要命呀！我羡慕死男孩子了！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轻松啊，不用来这个！”
“也不用羡慕他们。”未晞竟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他们也不轻松的。”
“啊？你怎么知道？”不但那个女孩好奇，连何岸的耳朵也竖起来了！
“生物书上不是有说的嘛，《人类的起源与发展》那个单元，《青春期的特点》那一章，青春期的两大标志就是女孩会来月经，男孩出现遗精，是？”陆未晞同学背书背得那叫一个溜。
“是啊。”
“那你想呀，书上说了，月经就是女子进入青春期以后，每月一次的子宫出血现象，是？但是，书上有说他们男孩子的遗精什么时候来一次吗？”
“……好像没有说哦。”
“所以那不就是了嘛，这说明，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来。”未晞用一种学术权威似的口气做出了这么个无比强大的推论，安慰道：“所以得这么想，还是咱们好啊……好歹有规律嘛……他们的虽然不用出血，但是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那不更不方便得多？是。”
“说的也是哦，未晞你真厉害。”何岸在阳台上差点儿没昏过去，他痛苦地捂紧了嘴，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忍住没爆笑出来！第一次发现这个小老师一样的女孩原来也有这么逗乐的一面！实在太意外了！
那个女孩好不容易走了之后，未晞见他还没有过来，刚才来回跑了两趟又出了不少汗，就先去洗了个澡。何岸这才得以脱身，回到客厅里装作刚刚过来。
因为今天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未晞洗完澡出来后倒也没对他的迟到问题责备什么，只摊开了作业本没好气地说：“我爸妈就要回来了，看来你今天又得在我家吃饭了？”何岸心里还在乐，破天荒地回了句好话：“没事，阿姨做的饭其实也挺好吃的！”
两人一起做作业的时候，他回想着刚才偷听到的谈话，忍不住偷偷往她胸前瞄了一下。时隔多年后那幅情景也仍然历历在目，他记得她那天穿的是一条很清纯干净的白裙子，身上还飘散着沐浴露淡淡的清香，窗口斜照进来的夕阳余晖勾勒出花苞初绽似的美好弧度，在光线已经幽暗下来的房间里，少女的肌肤泛着种珍珠玉石般的柔润光芒。
这一眼看下去就收不住了，他渐渐也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比喻，发觉那好像不是玉石，是磁石……
“x=5，现在来求y～～～～～哎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没有呀？在发什么呆？” 幸亏未晞没有发觉他反常的眼光，只对他那天反常的乖顺感到奇怪。
“没……没什么！”何岸的脸突然烧红了，在她身体前倾的那一瞬间，他还从领口看到了一线不该看的景象……
那天晚上，这一幕在梦境里重现了出来。半夜里被一片冰凉黏湿的触感惊醒，他不禁啼笑皆非地想：“看来她还真说对了……这玩意儿还真是……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
男孩子的第一次也是弥足珍贵的。从那天起何岸就变得没那么排斥未晞了，去她家学习也多了一项“乐趣”，他变得喜欢坐在她旁边写作业，尤其享受天色暗了下来但屋子里却还没开灯的那一小段时光。在那样的环境里偷偷看她，有一种隐秘的刺激的快感。
因为那时候年纪太小，所以他心里其实也很惶惑，不知道自己怀揣着这样的秘密算不算是“流氓”？尤其在他俩的关系真的变好了之后，他深深觉得那样看她是极不对极下流的；但是每当她一前倾或者一侧身，他又总是忍不住想看！还好后来天气冷了，未晞的衣服也穿多了，没那么容易泄露“春光”了，他的这一段挣扎才算是勉强结束了。
何岸从来不爱看除了好莱坞大片之外的其他电影，更记不住任何文艺性的对白。但是后来在国外有一次无意中看到《Lolita》的时候，虽然和自己的情况完全不同，他却毫无道理地也无比深刻地记住了那个男人低沉的梦呓。“light of my life，fire of my loins。My sin，my soul。”这简直就是他这一段往事的写照，永远忘不了在那个幽暗的房间里，那种最初的萌动与惶恐。“生命之光，**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我的……爱。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迷乱的回忆，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尤其刺耳。他十分不爽地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更是刺心。
吴家莲。一瞬间他只觉得从迷梦掉进了一个噩梦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气无力地才按下接听键。
“何岸，你现在在哪？”
“办公室。”
“我是问你在家还是在北京？”
“北京。”
“我一猜就是。”那边有些轻蔑地笑了起来，“还是忍不住跑过来了？”
何岸不说话。
“你那些话是为陆未晞写的。”那边又笑了一下，“怎么，她给你好脸了？终于又有希望了？恭喜你达成夙愿啊。”
“谢谢。”
听见他对答得这么不痛不痒，吴家莲自己的情绪却爆发了。
“何岸，你今天给我句实话！”她的声音忍不住激动起来：“我再也不想听你说什么对不起、补偿我之类的鬼话了，你就老实告诉我！你那时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们的那一段过去，你到底是怎么看待的！”
“你一定要我说实话？”何岸闷了半天，慢慢地问。
“是！”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那一段过去是我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事。”何岸说出来后自己也惊异于自己声音的平静……可能这些话在心里实在是憋得太久了。“……其实，你自己一直也知道的，不是吗？”

第十四章

天哪，何岸到底跟吴家莲说了什么话？
未晞烦躁地走在路上，郁闷得直磨牙。
其实，吴家莲今天的第一个电话还是打给了她。她从何岸那办公室里气呼呼地暴走出来，还没到下就接到了责难的电话。想想也是，吴家莲上次看到那个“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都受不了，何况是这次呢。
不过这次未晞也实在没什么精神跟她说话。“何岸写什么关我什么事？你要问为什么不直接打去问他？”
吴家莲从牙缝里迸出了一个“好”：“我这就打去问他！”但是没一会儿她又打过来了，气急败坏地说：“陆未晞，我有话要跟你当面说！还到上次那家叫雕刻时光的咖啡屋，我这就过去！你不来我就去你学校找你！”
未晞本来想说：“你找何岸说去。”或者“你们的事我不想听”……但是吴家莲已经把电话挂断了。见对方这情绪这么激动，她也无可奈何；想打去问问何岸到底说啥了，刚才在办公室里的那一阵别扭劲儿又还没过去。呆站着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只能往那个咖啡屋去了。
谁知还没走到半道上，电话又响起来了！这来得也太快了！未晞没好气：“我还没到呢！”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是我。”
“啊？”没想到是苏同学。未晞勉强调整了一下语气：“是你啊？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苏若澄问道：“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
“故人有约。”未晞瓮声瓮气地说。
“听你这语气一定不是何岸。”那边微一沉吟：“不会是吴家莲？”
“你怎么猜到的？”未晞忍不住目瞪口呆了一下……苏同学你真是太聪明了。
※※※
……也太好看了。
他走进咖啡屋的时候，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过跟何岸的气质正好相反，何岸是再暗淡的光线打在他身上都变得明亮，苏若澄则是多强烈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就变得柔和。从外面的阳光、屋内的灯光和众人的目光中徐徐穿行过来，清致身影晕染出一种低调的华丽，那画面就像是最唯美的英文老电影；站定后展颜一笑，未晞清楚听见了旁边MM们纷纷吸气的声音。
本来因为怕吴家莲来势不好，她特意挑了靠门最显眼最大庭广众的位置的；但是看看苏同学的这副模样，咽了咽口水后不由自主地又站起来了……对着同样在吞口水的服务员颤悠悠道：“换个包厢！”
“你怎么过来了？”未晞边走边问话。其实她心里更想问的是，苏同学你今天咋了，很少见你这么衣冠楚楚还乱放电的啊？太太太太刺激心脏了……难道是调转了方向要去□吴家莲不成-＿-|||“……现在反而是她还没到呢。”
“她不会来了。”苏同学闲闲一笑，未晞的心脏差点又漏跳一拍。“啊？！”
她知道苏同学聪明得很，几乎每次都能替她解决麻烦……但是她一下还真想不出他怎么能劝住吴家莲的？吴家莲今天的情绪真的很激动啊！
“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回来了，问她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然后说下下周末就是我的生日，到时候想请她跟何岸也一起过来，四个人一起聚一聚。”
未晞反应了好一会才回过味儿来，不禁哑然失笑……这一招可真够囧的，但是也真妙！这下吴家莲该不会还把他当“同盟”了，拖个两周的时间，让他先帮忙攻克了自己这个“情敌”，然后她自己再对付何岸去？哎，真是打的好主意……不过话说回来，可见吴家莲虽然气极但也仍然是余情未了的，内心深处，其实还不是想跟何岸在一起。
未晞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再次膜拜苏同学对人心的把握力。而且，好歹是把今天的麻烦混过去了，未晞这时实在不想见吴家莲的，虽然只是先拖两周，但也让她大大松了口气，不由得很开心地说了声：“谢谢你！”随口又问道：“对了，那你在电话里告诉我不就行了，何必还自己跑一趟呢？”
苏同学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露出一脸“这还用问吗”的表情。未晞的脸倒又忍不住红了，暗想自己问得也实在傻，幸亏他没有直接说出：“因为我自己想见你”或者“她给我制造机会让我过来勾搭你”之类的答案来。那该多不好意思呀。
不过苏同学今天好像也有点存心地让她不好意思……他们在包厢里坐下，要了咖啡，他就不说话了，脸上只还带着那样的笑意，真是十分的要命。
未晞口干舌燥，暗叫不妙。其实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明明相处得挺自然了的，但她现在才发现那都是因为有他在掌控气氛，让她放松。而他现在一不开口，她立马就抑制不住地心跳脸红！没办法……未晞心里又发出昨晚对在水一方的感叹了，这可是她们高中时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啊！
“你……你平时睡觉爱做梦么？”就着这个梦字，她半天才傻了唧地冒出这么个话题来，一出口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pia飞了。
“很少。”苏同学好像也没想到她会找这样的话题，忍不住笑了……但是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睫明显眨了眨！然后又想了想，突然道：“不过我睡相很差的，睡着了还喜欢卷被子，冬天睡觉有时会把被子卷得像个蛹一样，很难看。”
（⊙＿⊙）啊？！未晞的眼不由得瞪大了：“不可能？！”她昨晚还跟在水一方说了呢，这位苏同学天仙下凡，永远都那么优雅好看，他们面对他都会忍不住自惭形秽的，觉得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真的。”苏同学满脸真诚地继续自曝着自己的缺点，“而且我还特别喜欢睡懒觉，要是没有人管我我就能睡到下午才起床。”
天哪，这就是一中里万人景仰的那个好榜样么……原来他以前的早起早到、每天给班级开门都是因为有人管？没有人管他他就能那么懒？！
未晞在苏同学肯定的“不要崇拜我，我就是个传说”的眼神下，默默的把满肚子疑问咽回去了。
“不过你以前也真的很勤奋哦。”她干笑了好几声“呵呵”：“听说你那时除了学习以外，每天光练琴就要练两个钟头呢。”说到这里不禁又想起跟在水一方提起的秋游被邓婉羞辱的那件事来了，唉，想想自己那么没有文艺细胞，她在他面前能不自卑么。
“那是因为我没别的事可干……”苏同学垂下眼帘说：“你也知道的，我一向都没有几个朋友，所以也只能用那些东西打发时间了。”
“哦……”未晞在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自卑的眼神下又大悟了，原来他弹的不是琴，是寂寞！
“我家人后来也很后悔的。”只听苏同学继续说道：“他们后悔不该把我的性格养得这么不合群，更后悔高中那时不该那么粗暴。下下周过生日我就满二十五周岁了，他们现在都愁坏了，成天就担心我的终身大事，我这次回来他们还让我去跟你的家里人道歉呢。”
未晞震了一震，他是在说高三的那件事么……那时他们两家的家长都气疯了，互相觉得是对方带坏糟蹋了自己的孩子，在办公室里对簿大闹了一场，至今还是未晞心里的一大阴影，连想都不愿意回想的。但是苏同学现在的这话……啊啊，难道他的意思是他家里已经软化了，转而希望她对他“负责”吗……
不过这一段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所以苏同学也只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未晞失魂落魄地听完后却忍不住有点气愤起来了，枉那时白担了个虚名，她可是没揩到过苏同学的一点油水！再看看眼前的他这么秀色可餐……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未晞觉得在水一方说对了，他现在既然都这样了，那她又何必客气呢？哼哼哼……可惜她一下又想不出该怎么不客气才好。
“……我得回去了。”苏同学看了看表，忽然说话。“下午刚让他们给我留空了游泳池，不回去用也不好意思。”
“啊？你会游泳啊？”未晞的眼睛大放光芒。
“嗯，这是我比较喜欢的运动。”苏同学轻描淡写地说：“怎么，你也喜欢？”
我喜欢看！！！未晞在心里激动的想。机会来了机会来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个爱好，真是太美妙了！跟游泳比起来，浴袍算什么！她要是能拍下他几张泳照，那才是发达了！嘿嘿嘿……
于是她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游……但是我今天下午没事干……你能不能带我过去玩玩？”
“啊？”苏同学彷佛露出了一丝疑惑状：“你不会游……那到了泳池能玩什么？”
“我可以帮你计计时什么的呀。”未晞厚着脸皮说。
“我一个人游，又不是比赛，为什么要计时？”
“……”未晞没词了。她总不能说“我跟着你学”，毕竟游泳穿的太少了，也太暧昧了，她跟苏同学实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啊！
“这样，游泳池的旁边是瑜伽馆，要不你今天下午就到那儿玩去。”就在她要忍痛放弃的时候，苏同学及时地给了个主意。
“好啊！”未晞又雀跃了，瑜伽不怕，衣服穿得多！而且既然就在旁边，她就不信她拍不到他的照片，哈哈哈……
她越想越乐，嘴角实在忍不住翘了起来，为了保证手机拍照有电，还假借要去趟洗手间，先把包里的备用电池给换进去了。
走出咖啡屋门口，却见苏同学的嘴角也在上翘着……“准备好了？”他无限温雅地低头一笑：“走。”

第十五章

未晞的小算盘打得很圆满。
等苏同学带她进了瑜伽馆，她先装模作样地转一转，“欣然表示”挺喜欢，今天下午就泡这儿了；然后等苏同学去了游泳池，她就偷偷溜过去看！
嘿嘿嘿。当然，还不能忘记要带手机过去。拍照留念，必不可少。
在路上的时候她隐隐萌发过一点愧意，哎，人家对她这么好这么温柔体贴，她却打着这么“龌龊”的主意……不过诱惑实在难挡嘛，未晞在脑子里唱起了一首老歌来——苏同学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自己……“怪你过分美丽”～\（≧▽≦）/～可哪想到苏同学实在是太温柔体贴了……一进瑜伽馆的大门，他就径直把她带到了长廊尽头的一个套间里，未晞进来后发现沙发桌椅一应俱全，配套的还有独立的更衣房和洗手间；再一抬头，才看见了木牌上的“private lounge”这一行字。
“以后这就是你的私人休息室。”苏同学递给她钥匙。
“不……不用这样？”未晞结巴了：“我……我今天只是来随便玩玩而已啊……”拍到了你的“艳照”就打算回去的⊙﹏⊙“何必跟我客气。”苏同学温雅一笑，很真诚地说：“你平时很少运动？但是我觉得瑜伽挺适合你的。先换了衣服过去试试，说不定你会喜欢上这里。”
……这倒是。未晞一向都对运动不感兴趣，不过像瑜伽这样舒缓的却可接受，大二的体育课变成项目选修以后，她第一个学期选的就是瑜伽。只可惜A大的规定是每学期的选修必须不同，所以后来不得不又换成别的了，记得那时她还对这个规定大发过一顿牢骚呢。
看着更衣室里满满一橱的瑜伽服，她也起了点久违的亲切感。进去挑了一身吊带＋长裤的式样换上，亚麻衣料宽松柔软，人的心情也不由得清爽许多。
“很好看。”从苏同学嘴里听到这样的赞美，真让人汗颜啊……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刚垂下去的头又猛抬起来了：“走。我已经把包给你放好了。”
啥？包放好了？可是……“包里有我的手机啊！”未晞傻眼。
“怎么，你做瑜伽还要带着手机？”苏同学疑惑。
未晞又说不出话了，好像是挺那个啥的……到时学员里就她一个带着手机？好像是显得很失礼……
唉，看来只能等他走了再溜回来拿了！她干笑道：“呵呵，不带就不带……对了，你不用管我了的，我自己去教室就可以。”
“我送你过去。”可惜苏同学实在太体贴了：“那个教练是印度人，不怎么会说中文。英语的口音也太重。”
“啊？”未晞忽然发觉了不妙，难道这下午的课是一对一教学？想想刚才那个休息室就是私人的，现在他们走去的方向也明显是一个小教室……更不妙的是——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游泳池到底在哪里？”不是说就在隔壁的吗，咋根本没看到啊！
苏同学指了指瑜伽馆右边的那座建筑：“那里。”
未晞目瞪口呆……还真是隔壁，玛丽隔壁！（此词请参考疯狂的石头里黑皮的口头语）好近的距离哦，约摸十万八千里……
“那个门怎么好像还锁着？”她两眼发直地问。
“当然了。”苏同学一脸“看我多洁身自好”的表情说：“我喜欢游泳，但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游……所以都是留空了以后才用的。那当然得锁上，防止别人误进。”
为毛会这样的！你也太刚烈贞洁了！未晞欲哭无泪，真是后悔得要死……这下好了，她自己的衣服先脱了，“作案工具”被缴了……整个下午得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练瑜伽，连苏同学的影子都瞄不到？！再看见那个乌漆麻黑的阿三教练时，她彻底崩溃了：“你你你你别走……我闻不惯印度人身上的气味，也听不懂他们的英语，不想上了……”
“都到这里了怎么能不上呢。”苏同学错愕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这样，我陪你练……”
未晞总算有了点安慰。尤其是苏同学也换了一身跟她像情侣装似的瑜伽服出来，雪白的上衣长裤衬着如玉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睛，真是风姿特秀，明净逼人，好看煞了！她这才觉得重新开心起来，偷偷地看着傻笑。
开始练习后她才发现苏同学的功底要比她好太多，对瑜伽未晞这几年来是再没练过，早忘光了，她平时有时间就宅在寝室里上网，许多动作哪还有那么容易做得出来。但苏同学以前虽然也很少参加同学间的篮球足球等运动，他却显然是另有自己钟爱的运动习惯的，看得出身体协调性极好，姿势纯熟标准，舒缓，好看，优美自然。未晞觉得他去考张资格证也该绰绰有余了。那个印度教练也在旁边看得一直微笑，最后自己走掉了，就让苏同学带着她做。未晞晕晕乎乎地被他抬手、沉肩，做到一个扶腰的动作时，忍不住红了脸。
时间在房间的音乐里流逝，这一下午竟然飞快地就过去了。未晞发觉她还真喜欢上了这里，很愉悦，很舒服。跟旁边白衣胜雪的苏同学偶尔接触一下，还有一点……那种……香艳的刺激。
“好久没出过这么多汗了，真痛快。”她感慨地说：“从读研没有体育课以后我好像就再没运动过了，上网上得太多，有时连脊椎都有点疼呢。”
“你本来就不该老呆在电脑前的。”苏同学微笑，“郁闷的时候上去排解可以，但平时总得有点健康的活动。”
“谢谢你今天陪我运动。不过不好意思啊，害得你没游成泳……”
“没关系。”苏同学还是微笑，“你要喜欢瑜伽，以后我陪你继续做。如果你想换一种的话，当然也可以跟我去学游泳。”
“嗯。”未晞躺在浴池里的时候只剩下一个想法了，跟他在一起真的很舒服啊，就像是泡在这样的温水里。“谁要是有福气能做他的女朋友，上辈子大概得敲烂八百个木鱼。”她在心里自言自语。
不过她出来的时候，却迎面撞见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好：“陆小姐……请问您是何先生的女朋友吗？”
“啊？”未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何岸……对何岸她实在很难联系到“先生”这样的词……
“您是那天跟他一起办卡的？”小姑娘嗫嚅着问：“他今天也来了吗？”
“没有。”未晞想起来了，这好像是接待部的人，见过一面。
小姑娘听她这么回答，满脸失望，那表情几乎都要哭了。未晞反问了一番才了解情况，原来这种会所的规定是这样，对每一位贵宾客户的各种习惯都要做出备案，比如说这客户是左撇子，那么给他的餐具就永远不能出现在右手边上……如果备案没有做好，到时不小心违反了客户的个人习惯，接待部的人是得扣钱的。但何岸那天一心急着去找苏若澄的麻烦，懒得做这套备案，后来他们又打电话找过他，也没能让他配合回答。未晞暗想那当然了，他哪有功夫理你们呀。
“我在接待部里的职务最低，现在大家就把这个任务推到了我身上，如果完不成的话，扣的就是我的工资呀。”那个小姑娘可怜兮兮地哭诉着，“你是他的女朋友吗？不是的话也是好朋友？能不能去帮我说句好话……”
未晞叹了口气：“不用找他了！你直接问我。”
“可以吗？”小姑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没问题。”
小姑娘如获至宝地掏出表格来，欢天喜地开始询问。基础的资料他们已经有了的，现在问的问题就真是都比较细致。
“何先生的中文名：何岸，英文名，Hean……但是他在邀请函和生日卡之类的东西上比较喜欢看到什么称呼呢？何总？还是何先生……”
“别整那些肉麻的，你们对他用Hean就行。”未晞摆手。何岸的这个英文名还是她给起的呢，记得他们初中学英语的时候要做对话练习，大家随便起些Lucy、John之类的名字，未晞说他的本名差不多就是中国名字里音节最短的一个了，直接拿来做英文名挺好的……何岸念了念也很高兴，很兴奋的就用了这个了。但那时的中学生有谁真用英文名的，课上用完早忘了，她也没想到，后来他出国，真的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饮食口味：辣。但这个辣是什么辣都可以吗？他比较偏好麻辣、微辣还是酸辣……”
“麻辣！”未晞叮嘱：“这个你们一定得记下了，就要川菜那种麻辣……他吃辣其实得靠花椒的那个麻劲，湖南菜或者印度菜之类的辣他都是受不了的！但是，菜里要用花椒调味，端到他面前去却一定要全部挑走！要是让他不小心咬到一口花椒了，那你们就倒霉了……”唉，想想以前，她经常得给他干这个活。如果去的馆子没那么讲究、服务没那么周到的话，就通常是由她自己动手，替他把藏在菜里面的花椒挑走。
“有什么害怕的或者说会令他不舒服的东西吗？比如恐高之类。”
“哈哈哈有，他怕挠痒痒！所以你们别给他安排什么按摩或者足疗之类的项目，他根本受不了。”未晞自己说着就忍不住笑了，何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挠痒痒……他的痒神经特别敏感，只要一被挠到就笑得喘不过气来，未晞以前跟他打架经常是用这招……张阿姨他们也都为之囧过，因为他们那里的说法是怕痒的男人以后会怕老婆，记得还有人开过玩笑说，现在都已经看出“雏形”了……未晞自己也深以为然，后来有一次她又用这一招大胜了一场，看着躺地上像被蹂躏过一样的何岸，很同情地说：“是哦……你看看你这么怕痒，你老婆以后一挠你你不就得投降了？怎么可能不怕老婆呢。”何岸好不容易刚爬起来一听又气的倒下了，躺地上咬牙切齿地喊：“陆未晞你换个别的女的挠我试试看！我不打得她满地找牙才怪呢！”
……
一项一项的回答下来，未晞的情绪不知不觉地沉浸了下去，今早的气也慢慢消了，越答越感怀，越答越详细。看见那个小姑娘兴奋地合上了手册时，甚至还有一丝失落感。
“都问完了？”
“嗯！”小姑娘使劲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姐姐你回答得太好了，这么详细的资料我还是第一次拿到呢！我敢说即使是他本人都不一定能回答得这么细致的！”她羡慕地笑着说：“你们的感情一定特好？我们这里也常有伴侣帮填的，真的很少有哪对能了解得这么清楚……除非是那种已经结婚了很多年的老夫妻。”
未晞撇了撇嘴……但自己想着也不禁感叹，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相知的人确实也就是何岸了。他在她的任何通讯簿上永远都是独占一栏，QQ上的分类：好友、网友、同学、何岸。手机上的：家人、好友、其他人、何岸。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小姑娘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抬起头来只看见倚在门边的苏若澄，他静静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两人眼神对上，室中一时静默。
“弄完了？”最后还是苏同学先开口的，微笑依然温暖，“一起去吃晚饭。”
“谢谢你……”未晞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不用了……我今天出来混了这么一下午，也该回去了。”

第十六章

未晞回了宿舍。
运动过后的疲惫这时候显出来了，她全身软洋洋的，暂时懒得去面对何岸，所以打算先回宿舍休息的，晚饭弄个泡面就可以。谁知道才刚回到走廊上就看见有好些个人猫在自己的宿舍外面，个个偷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都捂着嘴笑。朱琳也在其中。一看到她回来，大家热烈招手，但是同时又做着“嘘声”的手势。
“怎么了？”未晞也好奇地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
“未晞你那个哥们太帅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在笑，“剑南春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被他损的笑死人了！”
未晞再问了问才明白，原来她今天气呼呼地暴走后，何岸找不到她，也无心做事了，来到她的宿舍里等人。剑南春一看见他就眼前大亮，再得知了这就是学院里这两天疯传的那位Z院的金龟帅哥，心花怒放，立马就巴了过来。她并不知道何岸和未晞的真正关系，只以为他真的只是来找助手干活而已；而且本来就气恨那么一个近水台的绝佳机会竟被未晞给白得了去，这下给逮到机会了，连忙打压对手，兼推自己上位：“陆未晞呀，老师安排她去做这个项目的时候我们就都想说呢，她最近刚在外面谈起了恋爱，每天跑出去跟新男朋友鬼混，不到半夜都舍不得回来，哪有心思做事呀？不过也真没想到才第一天就敢翘班找不到人哦，实在也太过分了……要不你换个助手怎么样？”
她哪想到这个“刚在外边谈恋爱，每天跑出去跟新男朋友鬼混”可正踩中了何岸的尾巴！他的脸色立马就难看了下来，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皮笑肉不笑地斜眼哼了声：“这样啊？那换谁？换你？”剑南春还没发觉不对劲呢，真兴高采烈地介绍起了自己！朱琳她们都等着看好戏，也没一人告诉她其中玄机，反而还退出了宿舍，就让她自己在里头表演。
何岸对他看不顺眼的人那是一点都不会客气的。今天的所有郁闷和焦躁正好全发泄到她身上去了。剑南春也纳闷这帅哥说话怎么这么冲，但是她是这么想的：人家家里有钱——当然脾气就大——脾气大不要紧——毕竟人家家里有钱！于是不但没有退却，反而还抖擞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在里面殷勤地陪着小心，用向日葵沐浴阳光似的虔诚笑脸，虔诚地“沐浴”着何岸劈头盖脸的奚落。
未晞回来的时候许多好戏已经错过了，没听到何岸对她自荐时的种种挖苦和贬低，只听见剑南春还在拼命地拍他马屁。“何总你该是Z院里最年轻的人了？这么年轻就能当上了这个代表，真是前途无量啊。”
“切，要是你砸了那么多钱你也能当！谁稀罕戴那三个表？我混Z院只不过就是想来北京玩玩。”何岸懒洋洋地仰在椅子上两眼朝天，还架着二郎腿一晃一晃。
“哈哈哈……我哪有那么多钱砸呀……”剑南春赔着笑说：“不过你们这个圈子里的大老板我也是认识几个的哦，上次那个谁谁谁结婚就是让我当的伴娘呢，车队开了20台宝马……”
“那是开玩笑呢？！”何岸呸了一声满脸鄙夷地抢白道：“堂堂帝都，居然还有大老板的结婚车队用宝马？？？俺们家那儿的司机都不稀的开这车了！”
“啊？”剑南春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你结婚的话打算开什么车呀？”
“我说你对代步工具的认识能别停留在‘车’这个层次么？”何岸不耐烦地拍起了桌子来嗤之以鼻：“你就不会想着买个飞机？！现在中国能买私人飞机了你不知道啊？！不贵，一架猎鹰也就几千万而已，国产的更便宜，这点钱我家还出的起！”
剑南春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朱琳她们笑得喘不过气……未晞“咳咳”地干咳了两声，走了进去。
“未未！”何岸一看见她，立马蹦了起来，刚才的满脸戾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百般讨好的笑容。
“你总算回来啦……”剑南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横眉竖眼一下变成了低眉顺眼，像她刚才那样低声下气地迎了上去：“到底到哪里去了？我等了你一下午呢……”
“出去跟新男朋友‘鬼混’呗。”未晞拖长声调先斜了剑南春一眼才转向他：“你在这跟人瞎侃些什么哪？”
“没瞎侃啊！”何岸一步跨上去握住了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来跟我结婚的话，别说买个飞机，我的全部财产都可以转给你！”
下的时候未晞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还是第一次见剑南春的脸色变成下水道！“你刚才配合得还真好……”不愧是发小。
“未未，你不生气啦？”何岸刚才也在偷眼端详着她的脸色，这下才放下了心来。
未晞哼了一声，不说话。但何岸知道这就是雨过天晴了，顿时喜笑颜开：“还没吃晚饭？我带你吃好吃的去啊。”
未晞还是以一声哼作答。她本来以为何岸又要带她去什么馆子呢，谁知下了车才发觉不对：“这这这……”
“这是我现在住的地儿。”何岸甜蜜蜜地看着她：“你等着，今晚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啊。”
“你你你你没发烧？”未晞瞠目结舌。
何岸叫：“我很认真的！”他美滋滋地说：“还记得以前你给我做饭吗？这几年我的手艺也早练出来啦，以后咱们轮流做啊。”
你就疯。未晞瞪着他。她以前确实给他做过饭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未晞以前家务做得不少，何岸在她家补习的时候有时两人饿了，大人还没回来，通常就是她自己去下面条，切几朵香菇打两个鸡蛋，何岸还吃的挺开心。不过后来高中住校了每周才回家一次，就变成了她妈妈每次都要积极下厨犒劳女儿，大学每年只寒暑假回家，也舍不得再让她做家务。所以她反倒是越大越懒，现在下厨的话顶多也只能搬出十几年前的面条，估计还没有那时候做的好吃呢。
何岸却正好相反，未晞一进到厨房后便被他切葱的那个熟练度震住，忍不住赞道：“看来你出国还真出对了！”何岸大受鼓舞。他用烤箱焗了两个菠萝饭，快火烧了一锅蛤蜊汤，本来只打算再做个野山椒炒牛肉和干锅茶树菇的，现在一得意，又添了道椒盐排骨。味道居然相当的不错。未晞胃口大开，吃的几乎比他还多，吃完了两人歪在沙发上，她把脸埋在靠枕里唏嘘地说：“在你这厨艺面前，我的面条是是没脸出镜了的，看来也就只能帮你洗洗碗了。”
何岸笑：“碗不用洗，每天会有人过来打扫收拾的。”
未晞说：“那也好。”她伸了个懒腰：“今天真的好累啊，吃饱喝足了我也真不想动了……”
“你今天下午到底上哪去了，怎么这么累？”何岸这才想起来问她。
“上汉韵做了一下午瑜伽。”未晞随口而出，可惜出了才感觉不好……
“什么？！跟谁去的？！”何岸的毛果然又炸起来了。
“跟……跟苏若澄……”未晞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搂着枕头胆战心惊地想，明明也没有什么的，怎么在他面前就老是像红杏出墙被捉到了一样呢……
“原来你还真是跟他鬼混去了？！”何岸果然又立即下了这么一个定义……“陆未晞你前脚从我那儿出门后脚就找他去了啊？怪不得我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你连接都不接呢！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一个下午啊？……”
“不不！不是！不是！”未晞本来想说，不是我找他的，是你前女友找我了！还是人家帮忙解决的麻烦呢！而且她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只是包放在了休息室里！可是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何岸打断了。
“你穿啥衣服做的瑜伽？”他气势汹汹地问。
“也……也就是普通的那种瑜伽服啦。”可惜这个答案还不能过关……她在何岸的严厉逼问下不得不又硬着头皮详细形容了一下。
“什么？！吊带？！”何岸的眼睛像刀一样刮了过来，“你就穿着个小吊带做那么多弯腰啊拉伸的动作啊？！他就一直在你旁边看啊？他也不怕长针眼啊？！”
“去你的，你的思想也太龌龊了……”未晞窘的面红耳赤，哪敢再告诉他，其实苏同学还帮她做了好多呢……咳咳，当时明明很纯洁的情况，怎么一到了他嘴里就变味了？
“我龌龊？！”何岸更恼火了，“我干什么了我龌龊？！他干了的倒不龌龊了？！哼，今早我不就是放了个歌吗，你就骂我流氓！结果呢，现在豆腐都被人吃光了你还不知道呢！”
“我我我……我不跟你说了。”未晞跳起来要走。她脑海里浮现出的今天下午的画面，苏同学白衣胜雪冰清玉洁的，多么美好多么纯净啊，这这这这样的罪名怎么能安到他身上去呢。
何岸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了按键，“有本事你就自己走。”
未晞飞到门前，回头大骂：“你也太卑鄙了！”她搞不懂他这个锁是怎么弄的，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只要他不开门，她确实也就没那个本事走。他住的这房子还是套顶层复式，36！
何岸躺沙发上极其恶劣地笑：“哪个‘卑鄙’？come on ‘baby’，oh yeah oh yeah！”
未晞就这么被他锁在这里，气晕了。

第十七章

“你给我开门。”未晞扑回沙发跟前，气冲冲地嚷。
何岸只管躺那儿巍然不动，还回了她一个得意洋洋的华丽转身。
“不开门我就挠你了！”未晞气坏了去扳他身子……
“非礼呀！！！”何岸抱着枕头翻滚起来。但两人都没注意到他的笔记本就搁在沙发上，这么一滚一闹，啪的一声摔下了地。何岸立马又反咬一口添了个罪名：“好哇陆未晞，你弄坏了我笔记本。我电脑里有N多重要文件的你知不知道，要是真弄坏了你可就得把自己赔给我了。”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自己一胳膊拐子拐下去的好不好！”但未晞嘴里说是这么说，心里也真有点担心给他弄坏了，于是便弯腰抱了起来，开了机想试一试情况。
何岸也凑了过来，歪着头一起看。不过他有一个跟未晞不同的习惯是密码经常换，所以未晞对他的密码倒不能了如指掌，往开机密码那里输入了他的生日、他家电话、他父母的生日那几组常用的数字，都没能打开。她转过脸叫了起来：“密码。”
“未未，你真笨。”何岸倒又往后仰过去了，窝在沙发角里，搂着枕头不看她。
“我问你密码。”未晞没好气地推搡他。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何岸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闷声叹道：“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啊。”
未晞这回才反应过来了，埋着头把“weiwei”这六个字母输进去，黑色的桌面果然露了出来。但她的脸却是忍不住微微的有点发红了，旁边的何岸也难得安静，房间里的气氛就慢慢柔软暧昧下来。
“六位数的简单密码我几乎都用这个。”后来还是何岸打破了沉默，“其他的组合，那就多了……”
“你愿意看看我的网银密码是什么么？”他像只小狗一样好乖巧地挪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未晞本来想说：“你的网银密码我可不敢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对着他这样的满怀期待的目光，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
何岸献宝一样地按开了页面（也真是献宝……），一个一个键郑重往里输。未晞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越睁越大，慢慢拼出了那一串字母加数字的组合——
LuweixiIloveyou12
“你……你这个密码的安全等级未免也太低了……”她半天才哑着嗓子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系统不得经常提醒你更换啊？”
“我有换的呀，每年都换的呀……”何岸指着最后那两个数字，痴痴地问：“再过一个多月就又进入新的一年了？”他声音里有种梦呓一样的傻气：“到那时候，就该换成13啦……”
※※※
未晞这个晚上终于没走成。
他们在客厅里傻傻地对坐了不知道多久，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的眼泪先落到键盘上的。未晞只记得何岸伸出了手来，拥着她说：“未未，我们把高二高三那两年的事都忘了，好不好，好不好啊？”她想说你以为那么容易吗，那两年的事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根刺，哪有那么容易拔；但是在这样的情景下，也实在说不出话。她只觉得全身又累，又冷，压抑了许多年的情绪一起爆发，最后对着那个怀抱就没再挣扎。
可是何岸抱住她后，她感觉还是冷。透过落地窗一看，才发现外面下雪了。北京今年的第一场雪居然就在今夜，而且还很大，纷纷扬扬的纯白雪花飞舞在黑色天幕下，覆盖了一切旧貌过往，暂时将所有的阴影角落一起埋藏。
“未未，你冷吗？”何岸看到这雪也吓了一跳，只得松开了她去找出遥控器来，把室内的温度调高。
未晞没说话，走到了窗前看向外面，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也变成了一片空白。她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是朱琳的短信：“未晞，今年的第一场雪耶！下得好大！我今晚跟大周一起，不回宿舍了。”
未晞迟钝地回了个“好”。何岸来到了她身后低着头看，试探着问：“要不，你今晚也别回去了？”
看见她“你还真得寸进尺”的眼光斜过来，他才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赔笑道：“不要误会嘛……两层啊……我的意思是你睡上，我睡下！”
未晞还是没说话，何岸紧张地瞄着她。虽然他先前也耍了无赖说不让她走，但是对彼此的性格太了解了，他知道她绝对不会轻易地这么“孤男寡女”地留在他这里过夜的。等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听到未晞喃喃的嘀咕了一声：“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真不害怕。”
何岸在这一瞬间差点没蹦起来……傻笑着说：“那两个人不就合适了嘛……”
他无比殷勤地跑回上的卧室，匆忙收拾了一下。未晞跟进来看了看，说：“够了够了，不用忙了。”
“反正还要什么你就只管叫我，我在下。”何岸舍不得走，“如果睡不着的话，咱们也可以继续看电视啊聊天啊。”
“我有什么睡不着的，今天都快累死了！”未晞白他一眼，还是把他赶下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她躺在这张床上，枕头上被子上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就像刚才的那个拥抱，也实在让她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后索性又爬了起来，坐在落地窗前看看雪看看天，打开了这个卧室里的台式电脑。
开机密码果然也是“未未”，她脸一热，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但上了网后一下也不知看什么，顺手就又把QQ给登了上去。凝视着窗外的雪夜，撑着头改了个签名：“十二年前杨花似雪，十二年后雪似杨花。”
“这签名很有味道嘛。”没想到的是，才刚改了不到两分钟，居然就收到了来自在水一方的这么一句话。
未晞吓了一跳：“你看见得可真快！”
【在水一方】：呃……我恰好在……
【在水一方】：怎么，难道今天又发生了什么让你睡不着的事么？
“嗯。”今天在两边发生的事可都比昨天还劲爆啊……不过未晞很无奈：“现在这用的不是我自己的电脑，他这个输入法我用着不怎么顺手，又没了我爱用的表情，所以聊天的速度可能会有点慢哦。”
“不是你自己的电脑？”没想到在水一方很敏感：“怎么，你现在难道不是在宿舍？”
“嗯。”未晞答道：“我今晚住在我那个哥们这里了。”
“……”在水一方沉默良久，才打过来了一个“哦。”
“不过我以后可能也没法再说他是哥们了。”未晞还在继续说——“那也太自欺欺人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今晚速度变慢的其实是在水一方……他又是过了半天以后，才又回了一个：“哦。”
“你说如果只是一个纯哥们、好朋友的话，他抱住你的时候你会有感觉么？”未晞再接再厉地说。
“我不知道……”在水一方艰难地说：“我没这样的朋友。”
“啊，你这话倒让我想起那另一个神仙哥哥来了！”未晞告诉他：“今天他正好也跟我说了差不多的话，他说他其实很寂寞。”
【在水一方】：……他现在一定更寂寞。
“呵呵，人生就是寂寞如雪嘛……”未晞一下倒也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只好回了很雷的这么一句台词……“但是人家那样的人，咳，我觉得他也就是想不开而已啦！他如果想不寂寞的话，什么样的乐子找不到啊？一晚上换一个女朋友都是绰绰有余的。”
【在水一方】：那你觉得他守着寂寞一直一个人过是为了什么？
“这……”未晞一时也不禁语塞……“反正总不可能是为了我。”她有点底气不足地说。
【在水一方】：除了你之外，他有对别的女孩子表示过哪怕只一点点的暧昧么？
“这个……这个倒真没有……”（未晞承认这一点的时候其实很想学着赵本山那样对苏同学说一句“这个可以有”-＿-|||要不这样回想起来的话让她感觉自己好像罪孽好深重似的……不过为毛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他又不是她男朋友……）乱了，她脑子有点乱了。
【在水一方】：那你就再说说，这个人要怎么做你才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我……我要他怎么做啊……我算哪棵葱啊……”未晞抹着汗呐呐的说：“我还是觉得，人家那样的人，那么完美那么优秀那么聪明，他根本就不是我要得起的……”
“他聪明吗？”在水一方发过来一个耸肩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世界上就没有比这个人更笨的了呢……他要真聪明的话，小时候就该整天玩儿，根本用不着辛辛苦苦地学那么多东西，这样他喜欢的女孩子才觉得跟他没有距离……而且也用不着洁身自好，完全可以随便接受喜欢他的女孩子做女朋友，度过一个混乱的轻狂的青春期……最后浪子回头了去找回他的first，还能让她成为自己的last。这才是一个男人的完美人生，难道不是么。”
未晞还是第一次见在水一方会说出这么多话！这震撼让她甚至都没仔细去看了，只目瞪口呆地问道：“一方，你今晚是不是……是不是也受到什么刺激啦？”
“也许，今晚喝了点酒。”在水一方苦笑了一下：“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你为什么事喝酒啊？要不就跟我说出来，舒解舒解。”未晞安慰他。
“谢谢，不用了……”未晞看到这一条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因为情绪不好呢，不过没想到最后传过来的却是这么两句话：“你昨晚不是就没睡好么，还是早点休息。”
一个“晚安”的表情发过来，在水一方的头像变成了灰色。未晞凝视着窗口里看惯了的那张永远微笑的脸，不知怎么的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微微的苦涩。

第十八章

未晞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很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何岸居然已经把早餐做好了。
中西两份，有清粥小菜，也有吐司牛奶。他知道未晞喜欢蓝莓酱，还兴致勃勃地站在那儿先帮她往上抹……不过这种细致的事就干得显然没那么好了，他没法抹的均匀，时不时地还会把酱给滴到餐桌上。
“得了得了，你这副居家过日子的贤惠范儿我还真不习惯。”未晞从梯上走下来，嘀咕一声，把酱换成了他喜欢的海鲜酱，替他把吐司一片片抹上。“有粥我只吃粥就好了，这些你吃。”
“好。”何岸坐了下来，美滋滋地看着她给自己抹。未晞看着他的表情，觉得特像一只狗狗蹲坐在那儿摇着尾巴等主人喂食的样子……这比喻她可不敢说出来，但是忍不住笑了。
何岸脸上的那个小酒窝本来也一直若隐若现，看她眼睛里露出笑意，扑腾的更深了。“未未……”他声音里像是能滴得出蜜水：“你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特暖和，可比宿舍舒服得太多。”未晞实话实说。
“那要不你就别住宿舍了，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好了。”何岸不失时机地说。
“去你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未晞横了他一眼，把抹匀了酱的吐司连盘子推到他面前。
何岸刚才那也就是抱着千分之一的希望试探，当然知道不可能这么快得逞的。但是另一个问题他却真是必须马上解决，挪了挪椅子凑过去，很认真地说：“未未啊……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要单独去见他了好不好啊？他那张卡也给他还回去，要是你想再去汉韵玩的话，就让我带着你去嘛。”
未晞怔了怔，眼前浮现出昨天离开时苏若澄的眼神，心里突然觉得有一点钝钝的酸疼。但是再看看近在面前的何岸的渴盼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点了点。她缓慢地嗯了一声说：“我找个时间跟他说说……给他还回去。”
“不用找了，就今天！”何岸如获至宝，大喜若狂……他要赶紧地保卫“胜利果实”，迫不及待地说：“办公室今天也先不用去了，我待会就陪你一起到汉韵找他去啊！当面儿跟他说清楚，让他以后也别再白费心机。”
“不行，你对人家说话别这么不客气！”未晞这倒有点急：“他人真的很好的，你绝对不能像上次那样了，对人家那么无礼！要是你不能保证的话，我就不跟你去。”
“知道知道，我这次一定对他客气，要多客气就有多客气。”何岸心花怒放地一迭声保证着，“……只要他别再打你主意了，要我管他叫大爷我都愿意！”
未晞哭笑不得，囧着脸吃完了早餐，收拾收拾，两个人就真驱车到了汉韵去。
不过意外的是，这次倒没那么容易进到苏同学住的地方去了。那幢小的服务小姐为难地摇着头说：“实在对不起……这里没有预约的话不能进去。”
“不会？”何岸不耐烦，“上次我们就可以直接进去。”
“那是因为上次进大门的时候就刷的是那位小姐的卡。”服务小姐小心地打量着未晞说，“她那张是内部卡，所以才可以什么地方都直接进去。”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们这么奇怪的地儿，一张破内部卡都畅通无阻，至尊卡反倒得受气！”何岸的声音里带上了火气。
“算了算了，你就等在这儿，还是我自己进去跟他说好了。”未晞看这苗头不好，生怕他待会又难管得住脾气。
何岸也知道她不放心自己了，只好乖乖地依言坐进了小的接待室里。但出师不利，心情不爽是肯定难免的了，那些服务小姐们再怎么给他赔小心，他也没什么好气。
未晞被引进去以后却是又一次感到了意外，走到了苏若澄住的房门前，那位服务小姐低声提醒了她一句：“您可以进去……但是……他今天好像还没起。”
不会？！这都几点了呀（⊙＿⊙）！未晞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苏同学还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要能睡懒觉的话他就要睡到下午才起？！
这倒有机会好好看看他的睡相了，不会也真的跟他说的那么差？未晞怀着好奇的心情，一个人悄悄走了进去。
还没拐进卧室，她先看见了屏风前的书桌。未晞看着那桌上的东西忍不住心中暗叹，咳，苏同学果然就是苏同学，他怎么可能真懒呢，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家人早就不在身边管了，可他居然还保留着每天练字的习惯！未晞对这一点觉得很佩服……她自己虽然也一向被同学们认为是很“勤奋”的人物，但那其实都是阶段性的而已，比如说她对英语以前一直有每天早起朗读的好习惯，可是到读了研英语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她又不考虑出国了之后，这两年就慢慢地把这一科放下来了。不需要用到了的东西，实在很容易被丢弃的。可在现在这电脑已经这么普及、许多人连手写都开始成为问题了的情况下，苏同学居然连他练字的习惯都还能坚持着，他可实在是个有恒心、有毅力的人啊！
未晞翻了翻那些纸张，人家每天练一叠，果然也写得越来越好了。内容五花八门，有诗经、戏曲里面的种种佳句（看来他也真是很懂学习啊，一边练了字，一边做到了绝不丢弃他小时候背的那些东西），也有随手乱写的一些只字片语。最上面的一张是他昨天晚上写的，却是唐诗《感旧》里面的两句：“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他字迹如其人，清风朗月秋水为神，极尽秀雅中又蕴藏了风骨铮铮。但这一张却明显不同，她还从没见过写得这么凌乱潦草的，一股伤痛悲怀之意几乎要破纸而出，比墨色还深浓沉重。未晞看着这两句诗，心里也不禁动了一动。
她呆站了好一会才转进卧室里，看见苏若澄还躺在床上，被子是有点儿卷了起来，不过睡相可绝没有像他说的那么难看，相反的，他睡着后的脸容格外安静无害，那种神采夺人的距离感也消失了，居然还显出几分单薄脆弱来。眉睫深黑如墨，更衬得脸色苍白。
不会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了？未晞心里嘀咕起来。再走近一点她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身上还有一丝淡淡的酒气萦绕不去，同时她也看见了窗台上放着个清酒瓶子。
不过没想到苏同学很警醒……她明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的，他却很快睁开了眼睛。未晞本来还正低下头猫过去想再就近欣赏一下睡美人呢，这真是被当场抓个正着了。她尴尬地涨红了脸，只好举了下爪子打招呼说：“哈哈……你还没起呀……这个……我来得可能有点不巧……”
“是很巧。”苏若澄苦笑了一下坐起身来，扶着额说：“我难得喝一回酒的，怎么就偏偏被你看到了。”
“呵呵，那你下次喝干脆直接叫上我。”未晞殷勤地说。嘿真可惜昨晚没看到！人家刚喝的微醺薄醉的时候肯定迷死人了！她在心里YY着……不过随即想起来不行了，刚答应了何岸以后不跟他来往的。于是只得忍痛把这个想法给pia飞到一边去，捏紧了手里的那张卡，斟酌着该怎么跟他说。
“怎么，你这么来找我有事么？”苏同学蹙起眉来问了她一句。但就随着问话的这么一点儿功夫，他好像已经从刚睡醒的那种迷糊状态中完全清醒了过来，眼神迅速恢复清明……将她轻轻扫了一眼后，还变得有点幽深。
“呃……是有件事……”未晞好不容易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谁知却听他先说道：“要不，你让我先起来了再说好不好？”
“啊，好好好。”未晞看人家还拥被坐在床上，也不好意思了。
“对了，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苏同学一边披衣下床，一边轻描淡写地说：“过完生日我可能就要回加拿大去了。”
“啊？！”未晞这倒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你又要走了？”
“嗯，我老师也已经回来了。”苏同学静静的说。
“他回来了你就要走吗？”未晞呐呐：“可是我觉得汉韵这里对你好像很看重呢……留在这里不是也挺好的？”两人现在的距离很近，她眼睛里看着他沉静秀气的侧脸，鼻子里能闻得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真的都非常美好，又还带着股被窝里的家常温暖，让人觉得特别亲近。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会走，她心里陡然一阵失落。
“是挺好的。但是，你觉得我还该留在这里么？”苏同学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何岸现在是不是也来了？”
“呃……他是在外面……”未晞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苏同学的种种好处从脑子里浮了出来，想想何岸上次来找茬的那个样子，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想想吴家莲昨天要过来找她跟何岸的茬，还是人家帮忙挡的呢。而她跟何岸今天这架势，算什么？她有些狼狈地说：“要不……你还是先洗漱？我跟他一样到外面去等。”其实是要溜出去商量商量。
“不用。你去把他带进来就行。”苏若澄走进洗手间去了。
“好。”未晞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在接待室里找到何岸：“现在怎么办？？？”

第十九章

按未晞的想法，今天过来当然也不可能直白地对人家说：“我以后不跟你单独见面了”的，她是想把卡还给他，然后委婉地说一下“谢谢，但是我以后用不着了，要再过来玩的话我会跟何岸一起过来的……”苏同学那么聪明，一听也就会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但是没想到现在这样，人家都要走了，那这话还有必要说嘛？
“他真的要走？”何岸的第一反应却是怀疑……“不行，得问个清楚，那小子奸猾得要命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以退为进。”
他呼一声从沙发里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就窜上了去。“你你你……你别用这样的词形容人家！”未晞追在他后面着急。
苏若澄这时候已经洗漱完毕了，但可能因为宿醉头痛，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精神也显然不济。未晞看他却还是像上次待客一样烹起了茶，忍不住说：“你现在还是喝一些蜂蜜水或者酸奶，听说酒后喝茶其实是不好的。”
“不是，苏大班长你居然也会喝酒啊？！”何岸啧啧两声，满脸惊奇地踱了上去，“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跟XXX几个在教室后面不过就开了两瓶啤酒，还是被你给逮住的呢！害我们每人写了一份一千多字的检查，第二天早操的时候还得当着全年级的面儿念……”
“那是在高中。”苏若澄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而且那份检讨书那么‘苦心孤诣’，我想也不会是出自你自己的手笔。”
未晞在后面听着，低下头来。苏同学你真是火眼金睛……那可是她的心血结晶！何岸在那一点上真的是极其的没有长进，从小到大检讨书不知道写了几百几千份了，一个：“我错了，今天我打破了教室的玻璃/在自习课上说话，打扰了别人学习/午睡睡过了头，迟到……我真的感到非常后悔”的开头就从来不会换的！（未晞她爸以前有一次气得都爆粗骂了他一句：“你后悔个P！”）结束语的那个“我在这里做出了最深刻的检讨和反思，保证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也没有任何说服力，简直就是在侮辱教导主任的智力……所以后来他的检讨书基本都得未晞给代笔，每次她都得挖空心思地做到既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又得留神着一定要大白话、口语化，通常还得特意塞几个错别字进去，要不老师就能看得出来超出他水平了。
“对哦，那是高中。现在咱们都长大了。”何岸摸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说：“高中都过去六年了，许多事也该变了，你说是不是？”
苏若澄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眸色深邃难明，说出来的话却很清晰：“也有一些是永远不会变的。”
“对！比如说我和未未的关系。”何岸嘴上的反应其实也很敏捷，“我俩从初中起就好得形影不离，高中虽然被人给破坏了，但是时间还不是证明了一切嘛，有些人哪，平时装的跟那什么似的，关键时刻才露出真面目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印象中这应该是第一次在这个对手面前取得胜利……苏若澄听完后居然也好像说不出话来了，好一阵子只紧紧地抿着嘴唇，脸色明显又苍白了几分。到未晞都忍不住了硬着头皮想过来打圆场，他才又自己先开了口，恍恍惚惚的一笑里笑出了一声叹息：“这真是我见你用过的、最好的谚语。”
※※※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最好永远别回来～～～～～”回到车上后，何岸心花怒放，放声高歌……刚才那番对话真是太解气了！而且他后来也没忘记“主题”，“趁胜追击”，还是逼问了一下苏若澄到底什么时候回加拿大去。直到人家打开电脑给他看过电子客票了，这才感觉满意，最后也假惺惺地客套了几句。不过嘴里虽然说着什么“以后多回来玩啊”，脸上的表情当然是白痴都能看得出来的：“快走快走，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打包踢到外太空去。”
未晞后来却一直没有说话，她看过了苏若澄的电脑以后，脸色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变得也有点苍白了，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何岸因为心情大好，暂时也不去计较了，反而还很大度地笑道：“未未，那这回他的生日咱就送个告别礼物！你说送什么好？”
“不知道。”未晞闭上眼睛靠着车窗，“你别荒腔走板地瞎改着唱了啊……吵……让我静静的听一下这歌好不好。”
“好。”何岸心里美的时候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生死难猜
用一生去等待……
幽幽的旋律回响在车厢里，未晞反复聆听着“无声黑白”和“沉默年代”那几句，心里的百转千回最后也只能化作了一声叹息。但她闭着眼睛，所以没注意到何岸是把车开到了哪儿去。直到停下来了，才发觉不对头。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她瞪着那不知是法文还是意大利文的LOGO发问。
“当然是买衣服啦。”何岸兴致勃勃地拉她下车，满脸幸福地打量了一番，“还有做头发。”
“我为什么要你给我买衣服还做头发？”未晞莫名其妙。
“因为今晚有个很重要的酒会，必须参加。”何岸正经起来，很严肃地告诉她：“你跟我去一次就知道了，真在办公室里干半年的活，还不如今晚这一顿饭上能得到的东西多。”
“可我只是给你当助手而已啊！”未晞还是觉得不妥。
“以后难道还只是助手吗？”何岸紧巴着她问。
“……”未晞头晕了一阵，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她犹豫了半天才红着脸问：“这酒会是在什么地方开？”
何岸心满意足地拥着她笑了：“钓鱼台。”

第二十章

“啊？”未晞吓了一大跳，“这样的地方我可不去！”钓鱼台在她的印象中，是一个跟“中南海”差不多性质的名词……
“你想到哪儿去了。”何岸看着她的表情失笑不已：“它那也不过就扛了个国宾馆的牌子，菜我觉得其实还没有北京饭店好吃。”
“反正不行的，我可没参加过这样的晚会，更不懂得那样的礼仪，去了的话一定会给你丢丑！”未晞真的很打怵。她毕竟还是个学生。
“不会的，你就按你平时的样子就好了。”何岸低头看着她笑，满脸柔情蜜意。
“我平时的样子？”
“嗯。未未你不知道嘛？以前还在中学的时候，你就是大家公认的全校里最淑女的女生。”
“啊？！”未晞这一跳吓的更大。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本来就是嘛。”何岸笑，“回想一下啊，你长到现在这么大，有对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发过脾气吗？”
“……好像是没有。”未晞仔细回忆了一下，就连剑南春那样散布谣言说她可能被人家那什么什么过的，她当面也还是难给个黑脸。朱琳她们都说她性格太面。她自己一向也这么觉得，还很懊恼怎么就彪悍不起来呢。但没想到这“面”在何岸这里却是另一种理解——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孩里脾气最好的一个了。”他很动情的说：“还记得嘛？以前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老欺负你，不想吃的东西全倒你碗里，经常拿虫子吓唬你，扯你的辫子还扯掉过好多根头发。可你即使被我弄哭了，也从来没找你爸或者我妈告状去。”
“原来你也还记得啊？”未晞瞪他。
“当然了，故意的呀，那时候我就老想看看你发起脾气来会是什么样子！”何岸幸福地揉着她头发说：“后来总算被我看到了……你对我又打又骂又挠又踹啊！不过，真的好可爱……”
“……”未晞无语望天，这就是传说中的欠揍吗？他难道竟是个“天然M”啊……不过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个词来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含糊地说道：“我一个脾气这么好的人被你逼成这样，你自己想想你有多恶劣！”
“嗯，所以我妈以前也老跟我说，说我这脾气也就只有你才受得了我。”何岸后来真是很感激他妈的远见，跟他家门当户对的富家女们多半也是骄纵着长大的，相处起来绝不可能像未晞这么契合。青梅竹马的感情又干净纯澈，她所有“好孩子”的特质正好也都跟他互补了。“……不过我最喜欢的其实还是你凶残起来的样子！”这么文静温顺的乖乖女只在他面前暴露出“凶残”的一面，他知道自己对她来说是跟别人不同的。
未晞脸红了，正相反的，她最喜欢的却是何岸乖下来的样子，平时的桀骜不驯一变成低眉顺眼，她就忍不住心软了。提什么要求都难以拒绝。
现在也是这样，她对着何岸眼巴巴的期盼渴望的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就把他选的那件晚装给换上了。稀里糊涂地坐在妆台前了才发觉那低胸可实在太低……她红着脸想往上提一提。
“别动！别动！”化妆师紧张地叫。他误解了未晞的这个动作，还殷勤地解说道：“您就放心，我们这衣服的设计绝对不会有走光问题的！再说了以您这身材，没有鲸骨和带扣它也掉不下去啊！”
未晞的脸却一下窘得更红了……何岸有沙发不坐，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化妆师对金主当然更得陪笑，又对他奉了一堆“先生您真是太有眼光了”之类，见怎么劝他都不坐，还赞道：“你们的感情真好。”
“能不好吗，我可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啊！”何岸还忍不住笑……嘿嘿，以前只敢在那样幽暗的光线下偷看，现在的这感觉真是更美妙得多……
未晞忽然发觉不对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怎么望着的就是自己领口啊……还笑得那么暧昧那么诡异！她在镜子里涨红着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到终于弄完了要穿大衣的时候更气愤，因为何岸拿了个披肩来给她披上，“得先披上这个！要不可就露得太多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披？！”
“废话，刚才只有我嘛，那个化妆师不算男人。”何岸笑得就像只刚偷到腥的猫。
要不是刚穿了这晚装行动不便，未晞好想扑上去踹他几脚！不过看到他也换了正装出来的时候感觉很震撼，未晞还是第一次见何岸穿正装的模样，很英挺，很好看，他那种坏坏的痞气一经包装，还显得很……性感。
但越是这样，她反而就越不好意思看……何岸见她还真有点紧张，看了看表笑道：“那要不这样，咱们提前过去，带你先在里面逛逛。”
他打了个电话，叫来了一个人。两人见面十分亲热。互相叫的是英文名，未晞跟着何岸叫了他Danny，但他们俩说话间，却听见说到了什么“问X将军好。”她有点莫名其妙。
“他的曾祖是个老将军，现在还在世。”各自又上了车后，何岸向她解释。
“啊？！”未晞不禁瞪大了眼睛，“那就是传说中的……高干太子党么？”
“也不算。真高干的话我哪能支使得动他来当导游啊？”何岸笑，“真正的高干都在今晚的会上呢。Danny那种该叫什么……红色贵族？地位还是有的，但是不当权了，也没多少钱。我和他是在美国认识的，一见如故……跟着他慢慢的混进这个圈子，也真捞到了不少好处。”
“什么好处？”未晞傻傻地问。
“当然是政策消息啦！”何岸撇嘴，“要不你以为光凭我姨妈分析的那些个‘经济形势’，我就敢回去让我爸下那么大的本？！你们这些搞研究的搞得再那个啥，也顶不上真正管事的人说一句话啊！只不过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我没好意思告诉她。”
未晞目瞪口呆……好，张教授你也想不到，你这外甥可比你想的还出息多啦……唉，中国的经济实在是太有“中国特色”啊-＿-|||进到钓鱼台里面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Danny对这里显然非常熟悉，这个以前是谁谁谁住过的，那个建筑在他小时候还没有呢……如数家珍，信手拈来。未晞听着听着却忍不住叹了口气：“随便说个名字，都是敏感词。”
“什么意思？”Danny的耳朵尖，听到了。
“你不知道吗？河蟹呀！”未晞老实地告诉他：“你平时不怎么上网发帖？（说出这句话以后她才想到可能人家用的根本就不是跟她一样的网）现在好多好多词都被河蟹啦。我们打出一些字词的时候，得专门用空格或者隔离符隔开的，又或者用拼音，要不就根本发不出来！国庆那一阵子管得最厉害，我曾经看到咱们小时候念的那首儿歌都变成这样了——我爱北京敏感词，敏感词前太阳升。伟大领袖敏感词，指引我们向前进。”
Danny听得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拍着何岸的肩膀连声说：“你找的这姑娘真有意思！”何岸也忍不住直笑：“可不是……”
除了上述儿歌中第三个“敏感词”生前爱住的那个（未晞没记清是几号，只记得Danny说也叫“元首”），其他地方Danny都带他们逛遍了。不过未晞只对新闻联播里经常出现的那个地方起了点“亲切感”，其他的嘛，就没什么感觉了……以她的观察力，也就能看出来站岗的军姿特别板正，武警开门时还踢正步，园里的环境特别幽静一些，里的古董特别漂亮一些，其他的就说不上来了。未晞一向没有什么“高贵的品位”，以前在家时她爸为了激励她考上A大，成天跟她念叨北京有多好多好，说A大一出门就是圆明园，他以前就读的时候怎么怎么经常去里面溜达；颐和园的那条长廊多么多么美丽，故宫怎么个气派恢弘……未晞小时候听的是热血沸腾，后来自己长大了，考来了，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颐和园看，横看竖看却都看不出那条长廊特别在哪。第二天再游览了别的，她给她爸打电话：“爸，我觉得故宫还没有和珅的恭王府好玩呢！恭王府精致，漂亮。如果我是皇帝的话，我就宁愿住在恭王府里也不愿住在空空的故宫里。”她爸气得直骂：“你什么品位啊？！恭王府那种小家子气的地儿能跟故宫的高贵大气比吗？我让你少跟何岸混在一起你不听，就懂得贪图富贵……”——与她妈妈跟张阿姨的交好相反，未晞她爸其实是不怎么喜欢何岸的，总说他们这些暴发户身上一股铜臭气。何岸那时之所以要专门回国来照顾她爸的手术，想必也就是为了要改变她爸对他的看法。
而何岸对这些的看法还真就和她一样……“不紧张了？知道没什么了不起了？你知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什么感觉吗？”他悄声问她。
“什么感觉啊？”
“我那时心里直嘀咕，这就是国家领导人住的屋啊？也看不出有多特别嘛……我怎么觉着还有点‘土’哪。”
未晞不禁偷笑起来了：“可见咱俩一样恶俗！”但说到这里她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了另一个身影，她想如果是苏若澄看的话，结论一定跟他们的大不一样……苏同学的清雅中带有种贵气，未晞觉得如果现在他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告诉他们这些地方到底好在哪里。
但这个念头让她有点吃惊，怎么会不自觉地想起他来了？只得赶紧又压了下去。
这时候虽然不紧张了，可晚宴真正开始了以后，未晞还是一下子适应不来。满堂的衣香鬓影流光溢彩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她感到很不自在。
何岸倒是如鱼得水，他先跟一圈认识的人都打了招呼，寒暄说笑；然后再借着“阶梯”接近到他真正想认识的人身边去，一步步攻克“目标”。未晞看在眼里真觉得很惊奇，原来他在这样的场合中，跟在她面前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一向老觉得何岸孩子气十足，以前暗地里还替他愁过，想他那么不学无术、就懂吃喝玩乐，以后会不会把他爸的家底都给败光呢……谁知道现在看来正好相反，原来他们这些人的事业就是在吃喝玩乐中做出来的……怪不得网上虽然老批判富二代们多么的纨绔多么不务正业，但是真正垮台的也没几个……他们懂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
……果然是已经长大了。但是看到何岸这社会上的成熟了的一面，未晞不禁又觉得有点陌生和失落。她悄悄退到一个角落里，身处这样以前只有在梦想中才能见识的环境，反而无比想要快点回到自己熟悉的校园。
谁知这时就看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一个晚礼服美女松开了她挽着的某大腹便便中年富贵男的手，径直向她走了过来：“陆未晞？”
未晞也回以她同样震惊的眼神：“邓婉。”

第二十一章

邓婉。这张美丽的面孔勾起的，可全都是不愉快的回忆。
光是当初秋游的那一件事，就可见她的杀伤力。回想起来，苏若澄被老师逮去狠狠教训了，未晞自己和何岸吵架了，三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大伤元气，全是拜她所赐。而且那个事其实只是开始，后续可足足影响了未晞的整个高一。
自从那天苏同学当众亲口承认了说他“追她”，未晞可“风光”大发了，一跃成为一中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眼神。但是，但是！这顶“校草终结者”的桂冠其实可不是那么好戴的，人家“粉丝团”的反弹力量绝对是强大的，看看刘德华背后的朱丽倩得多么忍辱负重就知道了……尤其可怕的是，邓婉当时也还是虎视眈眈不肯放弃，她那个执着劲儿，简直就是一美女版的杨丽娟了！
而秋游那场活动，未晞和何岸的亲密关系也落到了众人眼里。没几天后就又传出了另一个消息，邓婉到处去散布说他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以前已经好了很久了的。未晞十分郁闷。想让何岸澄清一下他俩没那种关系，但何岸当然不干，听说背地里还加油添醋了……邓婉在前台又积极宣传。大众当然不能接受那么完美的苏同学居然会对一个“有夫之妇”情有独钟，于是罪名就全扣到了未晞的身上，她被舆论鉴定为“喜新厌旧，红杏出墙”；说话更难听些的人都直接指指点点了：“真是看起来越纯的越懂得勾引人哦”……“脚踩两条船，看她啥时候翻”。
未晞好不冤枉！她跟苏同学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到底怎么地勾引上他了？而何岸这个混蛋当面义正词严地扼杀了她的“早恋苗头”，转过脸去居然还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受害者”的“被劈腿男友”的悲情形象！总之那两人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啊，就她一个，稀里糊涂地不知怎么反而成了过街老鼠！
过街老鼠未晞只能更加“面”、更加小心地过日子。她那时的想法还比较简单，爸爸从小教导的“清者自清”么，别人怎么说自己管不了，问心无愧就好，以为只要不去理会，流言总有一天会平息的。但是她没想到，不去理会，也可能是让局面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首先何岸就越来越不满了。比如说本来他们每个周末是会一起回家的，他爸派车过来接，司机都知道是要接“两个孩子”；但是那样的流言传开以后，未晞为了避嫌，就不跟他一起走了，周日晚上回校时，也是自己坐公车去。何岸试过想跟她一起挤公车，但被她拒绝，在学校里更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未晞下意识地要跟他拉开点距离了。这让何岸感到极大的失落。他无数次地逼问过：“你是不是真想和那姓苏的好啊？！”“要不怎么会这样对我？！”
未晞本来还认真解释：“我怎么跟他好啦？我和他到现在还一句话都没说过啊！”“这不是怕又给人落下话柄吗？你自己也知道我爸有多可怕的，要是给人家继续说咱俩有过那样的关系，以后传到了他耳朵里，那他不得气晕过去？”……但是说得多了，何岸又还是不满，她也疲乏了。她懒得再解释后何岸更加不满，渐渐的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何岸的情绪是摆在脸上谁都看得见的，未晞不会，但不表露出来并不代表没有，他们关系的恶化其实对她影响很大。这在成绩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她仗着底子好，仍然考了个高分，但是已经落下苏若澄两名了，他从第四变成了第二，她则从第三变成了第四；而到了高一下学期，就大幅跌至第十，差点被革出年级前十名外，她从上学以来，还从来没考过那么差。记得在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大家挤在公告栏边看名单，她黯然神伤地低着头走开，身后传来邓婉幸灾乐祸的冷嘲热讽；中间夹杂着有人对吴家莲的羡慕：“你怎么那么厉害，每次都能考第一呀？”未晞听见吴家莲淡淡的说：“我这样的人，一没有什么资本，二不像别人那样有人追，当然就只能专心学习了。”
未晞当时听得十分羞愧。想想她自己，其实也是什么资本都没有的人。邓婉那种是特长生，将来考艺术的，人家可以不好好学习。何岸家里那么有钱，他成绩虽然差，但是如果考不上的话，想到哪个国家留学随便去。苏同学更不用说，人家那么优秀，听说家里又有海外关系，他考艺术或者要出国都是不成问题的，现在的成绩也还越来越好了呢！在这些多角关系中，未晞悲哀地发现她自己真是最可怜的一个，别人玩得起的游戏她可玩不起。她唯一的特长就是学习。想当初她之所以会跟何岸认识，不也是因为她学习好张阿姨才看重的吗？要是连这个都失去了，那她这人就真是一无是处了。怀着这样的想法，未晞下定决心振作起来，对何岸的种种牢骚、纠缠彻底不理了，那个假期她几乎都没跟他再见过面，他来家里找她也不接待，只埋头学习。
直到高二开学的第一次月考，未晞重新杀回年级第三，这才松了口气。记得她那个周末特快乐地跑去找何岸了，“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这段时间的辛苦还是值得的！”唯一遗憾的是苏同学那次还比她高了两分，她指着名单说：“下次我一定要再回到苏若澄的前面去。”
“你就那么想回到苏若澄的前面去？”何岸讥诮地笑了一声，“他前面就是吴家莲了，可人家比你俩都高出一大截呢！”
“吴家莲啊，那确实变态了点。”未晞也不禁叹气。
其实她在这里说的变态倒不是骂人的那个“变态”，而是那时同学间流行的一种形容，“哇靠你这分数也太变态了，怎么能考到这么高！”——表达某种夸张的惊叹而已，褒义不是贬义。但没想到何岸却忽然挑起了眉，“什么变态？怎么变态了？人家比你们都高就是变态啊？”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我现在其实就是在向人家看齐呢，以后还得更努力！”未晞解释的时候心里是有点纳闷的，因为她知道何岸一向最讨厌的就是死读书的人了，记得他不还嘲笑过人家吴家莲长得像个包子什么的嘛，这会儿怎么却突然维护起来了？
“得了，‘以后还得更努力’，你是不是就想跟我说以后会更没时间了啊？哼，吴家莲不比你努力？可我看她都没你这么忙呢！”何岸没好气地说，“她还有时间每天去看我打球。”
“怎么可能？你别逗了。”未晞好笑地说。谁不知道全校就数吴家莲最最刻苦。
“陆未晞你就打听打听去，她现在在追我，谁不知道啊！”何岸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满脸就差没直接写着：“问我问我”……看到她仍是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后，失望地说：“你就觉得根本不可能是？你就觉得你们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瞧得上我是？”扭头走了。
吴家莲居然会追他，未晞在当时实在不能相信。几个月前的话音犹在耳，那明明也是个很理智的很摆得正自己位置的女孩子，怎么会干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呢？未晞可是刚从她那话中“醒悟”过来的啊！但吴家莲她自己怎么会陷进去了？
未晞始终没有搞清楚何岸和吴家莲到底是怎么熟起来的。后来她也一次都没去问过。但是再后来呢？未晞考上了A大，吴家莲落去西部的三本……可是吴家莲说她不后悔，未晞自己却后悔了。就像她对在水一方说的“我后来的每天每夜里都在后悔，要是一切能重新来过一次该多好啊……”她也说不明白当初的理智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只知道在午夜梦回时无数次地想过，要是年少的自己不那么瞻前顾后，他们几个人的青春都不会落幕落得那么无可奈何。
从那个中秋节以后，过去的一切倒真像是重来了！与苏若澄的重逢，何岸再过来开战，一切都像是回到了高一的局面。所以那天听何岸说“你前脚从我这儿出门后脚就找他去了啊？”未晞也一下就想起那段被说“脚踩两条船”的日子来了。历史可不能重演。人得当断则断。所以这次她很快地就做出了选择。
在这里遇见邓婉，未晞便下意识地走过去紧挽住了何岸。
“怎么，你们俩最终走到一起了么？”邓婉扫过来一眼，冷笑着说：“也早该这样的！省得白白把别人给祸害了。”
未晞不知道该回什么。何岸一看却是一笑，“原来邓大美女你在这呢？我之前还听别的同学说你一直也单身着，家里张罗相亲还张罗到我的熟人身上过。原来相亲是要相的，一直单身嘛却不见得，就等着看谁做冤大头了。”他已经看出了她现在“小蜜”、“二奶”之类的身份，因为认得她跟的那个男人有老婆。
邓婉的脸也白了白，但长大后的形势就是这么残酷，知道对方的家底比自己的金主还更厚，她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中挑什么风波。只是心里的一口气实在难以咽下，忍不住还是回敬了一句说：“要是苏若澄哪天回来了，希望你还能这么快乐。”
何岸当然也听懂了她的讥讽，她认为未晞是因为苏若澄走了才勉强跟他凑合到一块的。这下忍不住笑了起来，“苏若澄啊，我俩今早还刚见他了呢。”
“你说什么？！”邓婉不能置信地瞪大眼，“苏若澄已经回来了？！”
未晞想要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
“你干嘛要把苏若澄的电话和地址告诉她啊？”回去的路上她闷着脸埋怨何岸。
“告诉她怎么了？”何岸不以为然。
“你明明知道他后来在高三对邓婉的翻脸，邓婉知道他回来了一定会去找他麻烦的！”未晞没好气……“他很快就要走了，你何必还给他惹这么个事呢？”
何岸的想法却正相反：“对呀，他不是很快就要走了嘛，那邓婉能给他造成多大的麻烦哦？再说了，他不也用吴家莲威胁过我？”
“人家那时也就是煞一煞你的气焰而已，吴家莲真来找麻烦的时候其实还是他给帮忙挡回去的呢！”未晞把上次的事说了说。
“切，我才用不着他帮忙。”对何岸来说，他怕吴家莲其实就是怕未晞想起以前的事来会生气，但是现在未晞既然都已经重新接受他了，他当然就不忌惮了。“未未，下次咱们一起见她，就跟她说个清楚。”
对未晞来说，她却一直很忌惮邓婉。她始终觉得邓婉是她见过的女人里面最“金枝欲孽”的一个。而且对苏同学显然到现在也还紧拧在心，看刚才那急切状就知道了。谁知道她找到苏若澄后会干出些什么来？她心里翻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默默祈祷，但愿只是自己多虑了。
胡思乱想中，车已经开回到何岸住的那复式公寓里来了。
未晞在他这里卸了妆、换了衣服，就要回A大宿舍。但何岸哪舍得？蹭着她不肯放：“未未，你就住在这里嘛。还像昨晚一样睡上就可以啊。”
“不行的。”上下其实不也还是“同居”吗（而且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半夜里就爬上来了-＿-|||），未晞摇头，撇嘴，“你的节奏可真够快的。”
何岸也知道她保守：“那要不咱们就先领证？”他贴过来满怀期待地说。
“那更快好不好！”未晞吓了一大跳，无力了。
“可我已经盼望过很多很多年了啊。”何岸可怜兮兮地嘟囔着说：“我连婚礼都想过不知道多少版本了……所以我在美国的时候就喜欢看教堂，回国了喜欢去挑酒店……今晚对钓鱼台的那个经理我也问了呢，如果在那里办婚礼的话费用是怎么算的……”
“你不是？”未晞几乎晕倒……但是看着他那样幸福甜蜜的脸，自己的心里也忍不住又甜蜜起来了。
她今晚多拖延了一个半小时才回去。何岸把她送到宿舍下，连声叮嘱：“你不要去管他的事了啊！邓婉还能把他给强上了不成，苏若澄那人用不着你担心的。”咬着她耳朵悄声说：“不许再想起他了，只许想到我，知不知道？”
“知道了。”未晞红着脸说。
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她也觉得何岸说的是对的了，苏同学那么聪明，确实不会被邓婉怎么样的。睡觉前本来照例要上网看看的，可她想想何岸的脸，又想起今天在苏若澄电脑上看见的那个QQ登录框，心里抽了抽，最终没上线。
第二天早上接到何岸的电话，“未未，我今天要去我们家那工地上看看啊。你等着我，下午就回来。”
“嗯，我正好也好几天没看书了，那就到图书馆里去上上自习。”未晞已经明白了做他那助手其实无非就应酬而已，相比起来还是课业更重要得多。
但是何岸舍不得她到冷冷清清的图书馆里去，“你可以到我的办公室里去自习嘛！这样我一回来就可以看到你啦。”
“你那个办公室是自习的地儿吗？”他这股黏乎劲儿真缠人……未晞想起上次的事来，却忍不住哼了一声。
何岸也忍不住笑了。但是想到以后说不定还真可以在办公室里实现他那个歌的“心声”，美的要命。“那我去了啊。记得想我啊。”
“去去。”
未晞来到图书馆，搬出了几本大部头来，认认真真的看。谁知没过多久，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她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以为打错，就没接。
那边停了一阵后，不屈不挠地又打了过来，这次未晞只能走到走廊上去接了。
“我们这里是海淀医院……”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未晞就不禁吓了一跳，再听到下一句“请问你认识苏若澄吗”，更惊呆了。
“他怎么了？”
“今天在四环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他和一位姓邓的小姐，一起被送过来了。”
“……什么？！”

第二十二章

还好，医院说这车祸的情况并不严重……
但让未晞呆住的却是另外一个情况——“他手机里就存了你这么一个号码。”
在那边“所以我们也只能找你了～～～～”的喋喋不休中，她茫茫然打了个车去往医院，一路上却忍不住胡思乱想，怎么会就只有她这一个号码呢？哦，家里的电话可能不需要存，谁都能记在心里么；但是他回来了这么久，比如说上次不也给吴家莲打过电话的吗？难道是临时从校友录上找了打过去的？那存起来岂不更方便……又或者是他打过一遍了就能记得住了？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这个他打得最多，不就更不需要存了么……
她在纠结中来到医院的时候，苏同学已经醒过来了。看样子也确实没受什么伤，靠坐在床上的模样仍然吸引了N多目光。旁边做笔录的一个交警MM满脸义正词严状，但盯着他的一双眼睛里却明显掩不住贼光闪闪-＿-|||相撞的车主大叔指天誓日，跳脚说自己在这一场事故中绝对属于无过错方，都是因为他们那对年轻男女太过激情燃烧了，在开车时做了些“不和谐”的动作才引发相撞的！未晞听到这话，眼睛倒忍不住瞪大了。而苏同学脸上的尴尬，也是她几乎没见过的……看见她来了以后，更加尴尬。那位交警MM的八卦之火显然也被勾得熊熊燃烧，更刨根究底地细问了起来；又威胁他说，如果他不老实交代情况的话，那么这个态度问题就严重了，而且他即使不说，等邓婉醒了他们也还是要问邓婉的。
苏若澄听了这话，不得已之下，这才尽量“老实”地“交代”了出来（其实他说的还是比较斯文含蓄，但含糊带过了的部分未晞差不多也能拼凑明白）。原来他今天被邓婉逼出来谈话，但从一上了车以后，邓婉就不停地挑衅他。内容和何岸上次找的茬大同小异，无非是“没想到你苏若澄居然会干起这一行来了哦”、“现在点你出一次台多少钱呀”之类的，苏同学沉默冷对，不回话。但没料到邓婉这几年来因为自身职业的关系，行径可比以前奔放大胆得多了，见他不动，手就直接搭到了他肩膀上来，嘲笑说：“你装什么处男呀装？高三都跟陆未晞去开过房了，亏你们俩还能各自装出一副XXXX样……”苏同学挣开了她，正色道：“你别乱讲！”邓婉恼了，气势汹汹地反问：“我怎么乱讲？！”争执起来。但苏同学为人的教养是从来不会跟人吵架的，他脸上变色后就是紧闭着嘴直接地把车掉了头要开回汉韵去，表示出“我不想跟你再说什么了”“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个意思。邓婉一看大怒，恨恨骂道：“苏若澄你还是这个死样子！我告诉你你即使开回去了也别想走，我今天跟你没完！”苏同学只冷笑了一声，动了动嘴角，看都没往她那儿看。邓婉瞪着他的眼里却几乎要喷出火来，僵持几秒，突然扑上，扳住了他的脸就往他嘴上咬去……苏同学这下不禁大吃了一惊，慌忙躲闪，躲开了这一下却没能再把稳方向盘，砰！！！两车相撞。
未晞听完无语，嘴角抽搐……旁边的人也都窃笑不已，一个男医生翻着白眼走出了门去，叨咕说：“女人强吻男人，这是个什么世界！”他后面的小护士忍着笑说：“人家那样的帅哥，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苏同学难得地困窘了脸，拒绝再说，只低头表示了他愿意承担全部的事故责任，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全无异议；然后就又紧闭了嘴。交警MM和那个大叔见他这样，倒也没什么可处理的了，定下下次具体协商调解的时间，便也只能出去。未晞在旁边看着却觉得十分有趣，从来没见过苏同学也会露出这样悻悻然的表情的，他今天明显是真被惹得有点毛了，勉强克制着不发作而已，但平时的玉色脸容灼出一层薄红，澄静清眸中燃起了火苗闪烁，反而特别的生动好看，远比那副翩翩微笑完美无瑕的模样还更打动人。未晞忍不住傻傻地冒出了一句说：“原来你也是会生气的哦。”
“能不生气吗？那可是我的初吻！”苏同学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是在她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词语后他明显又更别扭了，眉拧的更紧，大不自在地把脸偏过了一边去。
“啊？！”未晞的目光落到他唇上，也不禁偷偷地想，幸亏没便宜了邓婉……但是他“颠倒众生”地长成那样，居然还能“守身如玉”地守成这样，真是……so 强！她低头低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由衷地叹道：“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有了……你以后的女朋友一定会很感动的。”
苏若澄转回脸来，深深望了她一眼，又不说话了。房间里的气氛慢慢静下来。
未晞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再说她想起答应了何岸，不能再跟他单独相处的。于是说道：“你……你这里也没什么事了？那我回去了啊。”
“能再留一会么？”苏同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听来却沉滞得很……指了指隔壁说：“她那边医院也打电话了的，只是还没来人，要是待会过来了看见只有我一个，只怕不好……我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是她恐怕就有麻烦了。”
未晞明白他的意思，邓婉现在那样的身份，还敢勾搭别的男人，要给她那个金主知道了，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虽然都是她自找的，但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倒霉么？她点了点头应承下来：“好，那待会就说也还约了我的，咱们都是老同学，今天本来只是要小聚一下。”
苏若澄也点了点头。未晞掏出手机来，准备给何岸打个电话，把情况跟他说一下。
谁知这时却听到了隔壁叫人，邓婉已经醒了。未晞和苏若澄对望一眼，还是先走过去看看她。
邓婉也没受什么伤，医生说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但未晞觉得她脑子还真是该狠狠震荡一下的，因为脑补的功夫可实在太厉害了……一看见他们俩走进来，就直勾勾地瞪大了双眼，大叫一声：“陆未晞你可真够能耐的啊！昨晚上不还是跟何岸在一起吗，哦，今天白天就换成苏若澄了？！脚踩两条船能踩的像你这么稳当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未晞无奈地耸了耸肩。苏同学也叹出口气，对她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转向邓婉说：“你既然这么精神了，那我们还是先走。”
“你出去，但她不能走！”邓婉尖声叫着坐了起来，“陆未晞，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如果要说的是今早对我说的那些话，那就没必要了。”苏若澄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哈哈！你觉得没必要，但别人可未必那么想！”邓婉冷笑着说：“就算你乐意3 P，我看何岸可不见得乐意！”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又关何岸什么事？”未晞倒不禁奇怪了，对苏同学说：“你别阻挡了……让我听她。”
苏若澄微沉默了会，轻声说了句“有事叫我”，走出去带上了门。未晞走到邓婉床前，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对你可真够体贴的哈。”邓婉望着苏若澄的背影，还非要先唠唠叨叨地发泄了一堆……“对我那叫一个死样活气！”然后才又冷笑道：“那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后来那么讨厌我，今天怎么还被我叫出来了？”
“为什么？”未晞也有点疑惑。
邓婉望着她笑了起来，“我今天告诉他了。高三的那天晚上，让你们被抓的那两个电话……都是我打的。陆未晞我告诉你，我可是亲眼看见你走进了那种地方去。”

第二十三章

室内的空气有一刹那凝滞。“哪种地方？”未晞慢慢反问道。
“18 禁，4 1 9的地方！”邓婉冷笑着说：“谁不知道那是咱们市里最乱最有名的成人夜店啊！但是人家管的严，还真是十八周岁以下就不让进的！要我没记错的话，你那时也就是刚刚满？啧啧，刚一到日子就迫不及待地开房‘成人’去了，还真是**、□ 焚身啊！”
“……原来你还真看见了。”未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邓婉被她的平静惊得呆住。“你、你承认了？”她不敢置信地大声叫起来……“何岸不知道这事？！他到现在还一直以为你是被冤枉的？！陆未晞你敢让他知道你真的去过吗？！”
“有什么不敢的，你要想拿这个来威胁我那可打错算盘了。”未晞淡淡地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我只是不想再提……但是你要是想到他面前挑拨的话那就尽管挑去，他问起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他的。”现在她和何岸毕竟已经确定下关系来了，她想，那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
邓婉却是惊的更厉害……“你……你还真不怕他知道？！”她指了指门外，“那可是苏若澄，苏若澄耶！我就不信何岸愿吃他的剩饭……”
“能不能请你闭上嘴。”门外的苏若澄突然旋进来厉声打断：“……接你的人也过来了！你要是真这么厉害的话那就自己去应付人家。”
未晞看着他，突然心念一动。她当年其实并没有被当场抓个正着，本来要是随便编个去处硬撑的话应该也是能蒙混得过去的，谁知道同样千年乖宝宝的苏同学却偏偏也在那一晚上神秘失踪了，同样拒不招供他到底是去了哪里，他俩分别被逮，平时又是“那种关系”，这才搞得有口难辩、最后一起被处分了。而今天邓婉说两个电话都是她打的，她怎么知道苏同学那天晚上也不在家呢？难道她知道苏同学是去了哪里？
她望向邓婉，可惜邓婉这时却只呆呆地望着苏若澄了，苏同学眉目结霜寒下脸来的样子十分慑人，但是该怎么形容他呢，未晞在心里苦笑着想，“宜喜宜嗔”？她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红梦里的那句话——“任是无情也动人”！邓婉看着看着，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声里的爱恨交织，撕心裂肺。未晞和苏若澄对视一眼，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出了这一场车祸，那个男人派过来接邓婉的却只是个司机而已。看她擦着眼泪上了车，未晞不禁叹道：“看来她过得也真不怎么样。”
“我是真没想到她会变成了这样。”苏若澄的声音里也有点怅惘。
未晞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跟邓婉相识的年头好像比她跟何岸的还要长，听说他学钢琴提琴之类时就是跟邓婉一起去考级的。虽然他对邓婉的痴缠一直没接受过，后来还闹翻了，但是记忆中必定也还是存有美好画面的。青葱年华中曾经多少次联袂演出啊。昔日高傲如公主的美丽少女居然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别人的玩物，还那么泼妇……
“你小心点，我觉得她可能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未晞有点担忧，“要不，你早点躲回加拿大去？”
“我为什么要躲，我可从来没欠过她什么情债的。”苏若澄淡淡的说。
未晞自惭失言，想想确实是，唉，只有何岸那样的才该躲着吴家莲。他现在不把人家放在心上了，但未晞想到到时的见面，其实挺担心的。
但是她很快发现了最该担心的是自己……因为这时候何岸一个电话打过来了：“未未，我回来了，已经回到你们学校的图书馆外面啦！没想到我回来得这么快？嘿嘿～～～出来出来。”
“啊？！”未晞结巴了，“你……你不是说下午才回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啊？”
“因为想你嘛。”何岸甜甜蜜蜜地说：“怎么样，惊喜……”
惊是惊了，喜……o（>﹏<）o未晞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这下可不好说了……“我我我……何岸，我现在不在图书馆……哎，其实我刚才就要打电话跟你说的……”
“什么？不在图书馆？那你现在是在哪？”何岸的声音危险起来了。
“在……在医院……”未晞急忙解释着，“今天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医院？”何岸根本没听后面的了，他只准确无误地问出了关键信息，“在医院你这么紧张干嘛？！跟谁在一起？！不会是苏若澄？！”
“呃……那个……这个……就是他……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未晞哭啊！！！ 只可惜“他今天出车祸了”这一句都还没能说出来，就已经被何岸大怒打断了。
“陆未晞你怎么能这样？！”他大喝一声：“你上次明明答应了我不能再单独去见他的！”
未晞真的要泪奔了，更泪奔的是，苏同学现在就在旁边啊……人家全都听到啦！他盯着她手里的手机，不过对那边露出的却是一副“原来是你强制要求的啊，我还以为是她自己的意愿呢”的磨牙表情，眼睛也同样危险地眯起来了。
“而且他上次不也说了他都要回去了的吗？！”何岸还在吼。
“我暂时还真就回不去了。”苏同学动动嘴角，突然抬高声调慢吞吞地发了话……未晞差点撞墙！接下来就见他若无其事地从她手里拿过了电话，向何岸问道：“我的手机和地址是你给邓婉的？拜君所赐，她一来就让我出了车祸……但是在赔偿事宜什么的没办完之前，你说我怎么回去啊？”

第二十四章

“……对，对不起，我代他向你道个歉，其实他告诉邓婉的时候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也想不到会闹的车祸这么严重的……”手机收线后，未晞磕磕巴巴地对着苏同学说。
“我知道。”苏若澄轻描淡写地一笑，“但是我说的也是实情啊。在这起车祸还没处理完之前，你说我怎么回去呢？所以也只能暂时不走了，你说是？”
“呃……是……”未晞更磕巴，“但是，我可得先走了……那个……不好意思啊……你好好休养身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他。
苏若澄却一直凝视着她，眸中神色几变，又露出了上次在汉韵何岸找茬时的那种……怜惜。他最后只回了句“我知道”就默默地点头转身去付费了，倒也没再说什么“正好一起走”、“我送你”之类的话。未晞暗自庆幸，急忙打了个车独自赶回学校去。
她可不敢让何岸过来接，要不医院只怕就又多一笔生意了。何岸那脾气……想想看，在他们还不是那种关系的时候，何岸在家里一听说她跟苏同学重逢了说上话了，立马就大发雷霆地赶到了北京来。在宿舍看见苏同学送她的玫瑰花，直接杀到了汉韵去当面给人难看。上次她跟苏同学只不过是做了一下午瑜伽，还被他翻了脸锁在屋子里。未晞知道他这占有欲的强烈度，所以在决定做他女朋友的时候也就很老实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以后不敢再跟苏同学来往。但是今天的这情况……实在冤哪……她胆战心惊地想，这回可麻烦了。
何岸的怒火确实比以前每一次都更旺盛，在他看来，“名分”定了之后本来就该更“高标准严要求”的，可未晞呢，昨天才刚答应，今天就偷偷的溜出去“私会”了！要不是他提前回来，可能还发现不了呢！想到自己刚才在路上的那个兴冲冲的傻劲，他就觉得，非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于是乎未晞一回来就被押上了“审判台”，何岸坐在他办公室里那气势逼人的老板椅上，恶声恶气地“审判”她。
“陆未晞，出息了啊你！今天不是要去图书馆的吗，你给我说说，他苏若澄是自习啊？！你上着上着怎么就上到了他身上去？！”
这……这是什么话（＋﹏＋）……未晞的脸一下涨红了：“何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啊！他今天出车祸了，是医院给我打的电话……”
“哦，出车祸了怎么电话就只打给你，为啥不打给别人？这肯定是因为你们平时通话通得太多吗！医院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打给最近联系人的！……”何岸训到这里脑海里却也灵光一闪，逼近了问道：“你的号码在他手机里存成了什么？”
未晞哪敢告诉他！他要知道苏同学就存了她一个号码，只怕马上都要逼她换号了……“不、不知道啊。他到底存成了什么我是真不知道……”她实话实说，“只是好歹同学一场，人家出事了医院打电话过来了我总不能不理的。”
“哦，听你这意思是下次他又出个什么破事的话你还是会去？！”何岸拍案而起。
“车祸能算破事吗？”未晞鼓起勇气来提醒了他一句，“要不是你那天给他找麻烦，今天也根本不会出这样的事的啊！”
“哦，还怪到我身上来了？！”何岸气势汹汹地反问道：“陆未晞，我问你！他这车祸严重吗？！脑子撞傻了？！还是缺胳膊少腿了？！”
“那倒没有……不严重……”未晞大囧，心想要是撞傻了缺胳膊少腿了那还得了吗……何况你明明是明知故问，从电话里听出了人家没什么大碍才敢这么说的……
“那不就是了嘛！”何岸理直气壮地又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我早就说邓婉不可能给他惹出什么大麻烦的！苏若澄那是什么人啊！他要有那么容易被邓婉收拾了的话那还是他吗！怎么样，你看看，我有说错吗？！”
还……还能这样？未晞瞠目结舌，一下说不出话了。
“而你呢，捡到个鸡毛当令箭，立马就偷跑到医院看他去了！”何岸绝不放过，趁胜追击，“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看着他的时候那个口水滴答的样子！哼，要是在旧社会的话这都直接是要判作不守妇道了！而他呢，勾引良家妇女，打人家老婆的主意，更应该捉起来浸猪笼去！”
未晞听前面的时候还想弱弱地抗辩两句“我好像还不是你老婆”；但听到后面，真的彻底失语了……为毛能这么神奇的！搞半天，被他害的出了车祸的苏同学还应该捉起来浸猪笼去？⊙﹏⊙只是她生性不习惯跟人争吵，目瞪口呆了一阵后反省反省，觉得也怪自己没有早给他打电话征求他的同意，再说争了的话只能让何岸更生气，何必呢，所以也就垂头不说什么了。好在何岸这时也自己坐回了椅子里去，她偷瞄两眼察言观色，知道他骂痛快了气头也总算差不多过去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哄着他说：“好了好了，以后我再也不了……你别生气了……吃饭了吗？”
“哪有！我一办完了事就急着回来找你的！”何岸还板着脸没好气。
“我也没吃呢。咱们一起吃饭去。”未晞摇着他胳膊，“……我请你。”
“哈哈哈～～～～”何岸从鼻子里笑了两声，“陆未晞你能请我吃什么呀？食堂啊还是麦当劳、肯德基？”
“……”未晞蔫了，她也确实请不出什么何大少爷看得上眼的来。
何岸斜眼嗤她：“没有一点诚意。”但是见她不摇了，手从自己胳膊上垂下去了，他眼睛反而又斜得更厉害了……不自在地甩了两下，终于站起身来，伸了过去：“走！”
未晞赶紧挽住，扬起脸来盈盈一笑，她长相是古典美女的那种清颜秀丽，笑起来花娇玉软，倩然柔曼，何岸心里像被猫挠了挠，自己嘴角的那个酒窝也就不自觉地溜出来了。
但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奴隶到将军”，当然要再巩固一下“胜利果实”。上了车后心念一转，开到了家乐福去。
“来这儿干什么？”未晞奇怪。
“咱才交往第一天，你就犯错误了，是？”何岸开始了管教计划，“……还是很严重的错误！！！所以，要道歉也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未未，今天就换你买菜做饭，你得自己做给我吃。”
“什么？”未晞瞪大了眼，才交往第一天，就换成由她做饭了？这待遇是不是也转变得忒快了点……“可是我现在也真不知道做什么了啊，下面条你愿意吃吗？”
“我那天给你做了那么多好菜，你就让我吃面条啊？”何岸训她，“我不管，反正你得做出跟我上次的同样规格的东西来，荤素搭配，有汤有海鲜。”
这也太为难人了。未晞狂汗，这一时半会儿她能做得出来？转了几圈终于灵机一动，把羊肉片虾丸金针菇之类拣了一堆，然后从货架上摘下两包火锅底料……“嘿嘿，那就吃火锅好了，一锅齐备。”
“陆未晞，人才啊你。”何岸一时也哭笑不得，“我上次怎么就没想出这么省事的主意……”斜睨她一眼，“但是，还是没有诚意！”
未晞囧着脸想了半天，最后又买了一根巨粗无比的火腿肠。回到公寓里，进了厨房。反正吃火锅她要干的只不过是些洗菜切菜的活儿而已了，何岸就不进去了，窝沙发里看着电视等着吃饭，感觉特美，终于实现了他多年来的“家庭梦想”。
“可以吃了，过来。”未晞在饭厅里叫他，“米饭在厨房里，你自己去盛上。”
“你怎么还做了米饭？”何岸明明记得她的习惯跟自己一样，吃火锅的时候是不吃主食了的。
“那是专门给你做的，诚意都在那个锅里了。”未晞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何岸看她这表情，更疑惑了。走进厨房里揭开盖儿一看，却见电饭煲里雪白的米饭上嵌了一颗红心，她用那火腿肠切片削的。从垃圾桶里的那一堆碎屑边角可以看出刀工确实疏于练习，但最后削出来的这个很规整好看。
他站在那颗心面前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未晞探头探脑地又蹑进来了才回过神来。“是不是很雷啊？”她在他背后小声地问。
“……雷的我都快哭了。”何岸转过身来紧紧抱住她，“未未，我爱你，我……”
印象中，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亲口说出来……话说不下去了，只低头想凑过唇去。但未晞在他怀里，身体却突然一震。松开他别开脸，表情也变得十分怪异。
“怎么了？”何岸只以为她是害羞，他还沉浸在柔情里。
“没什么……”未晞勉强定了定神，“饿坏了，该过去吃了。”
虽然她嘴里说没什么，但吃饭的时候，何岸却发现她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这下不禁莫名其妙了，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便找些其他的话题，东拉西扯，最后问到了今天医院里的情况上去，又问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未晞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何岸听完，差点没笑翻过去：“强吻？！笑死我了！他也忒矫情了，能躲成那样啊？还初吻呢，二十五岁的大男人了，不会是生理有问题！”
未晞蓦然抬起了头直视着他：“你觉得……”她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问道：“你觉得很好笑吗？是他好笑，还是这事好笑？”
何岸对上她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了！记忆中最混乱也最不愿意回想起的一些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他紧张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未未。”
“我今年也二十四岁了，我的初吻本来也该还留着的。”未晞扭了头不再看他，望向窗外，街道上的积雪已经差不多都被清除消融了，大块大块的黑色路面裸呈出来，从这36望下去对比得特别清楚，比没下雪之前还更显得污浊刺目。想起雪夜里拥抱时他说的“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她当时也那么觉得，经过六年，怎么着大家也应该重新开始了；但是现在才知道，有些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他们几个人的青春早已纠结在一起，刻骨铭心的事实在太多。
“咱们现在不是真正在一起了嘛。”何岸挤出一个笑来，双臂环住她肩膀，“未未……我那夜……也就是提前拿走了而已啊。”

第二十五章

虽然现在真正在一起了，但何岸也明白了未晞对过去的阴影还没那么容易消失的。这个认识让他感到不能安心。
更不能安心的是该死的苏若澄，居然说他暂时不走了……（╰＿╯）！！！而那个家伙只要还在，对他来说也老感觉像个炸弹在身边似的。稍不注意，搞不好墙角就会被挖去！！！
比如说未晞这几天操心的要给苏若澄送什么生日礼物的事，就让他极其不爽。“随便送个什么不就行了，大不了挑最贵的买！你费那么多心思干嘛？！”
未晞也无奈：“人家现在滞留在这里回不去还不是因为你惹的麻烦吗？总得表示下歉意。”
何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心想那小子是“滞留”在这里的才怪了。好在未晞见他不高兴了也就妥协了一半，粗粗做了决定说：“他既然喜欢弹琴，那还是送一个跟琴有关的。”
“切，可古琴你懂么，能送他啥啊？”何岸还泼她冷水。
“我是不懂，可我爸懂啊。”未晞思索着说：“我可以给我爸打个电话……”
何岸却一下子更生气了！这是有来由的。早在高中他俩刚为苏若澄闹起别扭来的时候，未晞她妈妈就曾经看出不对劲，问最近怎么了？“听何岸说你交上别的好朋友了？还是个男生？你可别被坏人骗了！”何岸趁机在旁边加油添火：“可不是吗？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一副好人样，要多阴险就有多阴险的！”未晞涨红了脸，向她妈妈分辩：“你别听他瞎掰，人家还刚升了他们班的班长呢，怎么不是好人了……”未晞她爸听了一会，却忽然问道：“你们说那个同学是学古琴的？不是古筝，是古琴？”何岸抢先讲解：“嘿，其实他那种琴的样子跟古筝真的差不多的，弹起来还没有古筝声音大、好听呢！就知道唬人……”谁知却听陆老师斥道：“胡说！琴跟筝怎么一样，初中我就教过你们《陋室铭》的，都忘记了？那课文里一面说‘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一面却又说‘可以调素琴，阅金经’！知道为什么么？古代说的这个琴专指古琴，它跟筝啊琵琶啊之类的普通乐器是不一样的，也不是弹来娱人用的，而是一件修身养性的有德之器，孔圣人被困陈蔡的时候都没离身的，君子士大夫们弹的，所以‘琴棋书画’合称文人四艺，四艺里面琴排第一！当然，现在时代不同了，它的地位没被拔得那么高了，会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几乎都被古筝取代了……但是，这孩子的家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分得这么清楚，专门把他送到了北京去学，说明对传统文化一定是很看重的，他家里是把他往君子雅士的方向去培养的。你们可以多跟他接触接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何岸至今都还清楚记得未晞听完时扔他的那个白眼，以及对苏同学的那种星星眼，崇慕之意不用说又浓了几分。而陆老师对那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孩子”呢显然也印象十分好，要不是后来出了高三那档子事，哼哼……
于是他现在忍不住讽刺道：“怎么，你是要告诉你爸，你跟那个一起夜不归宿的人又混到一起了么？他害你记过了就自己跑到国外去了，六年的时间不闻不问，回来玩玩了才又想起来‘负责’，真的好君子哦！”
未晞嘴唇动了动，但后来还是没接话。也没给家里打电话。
可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家里打过来的电话：“未未，听张阿姨说你跟何岸好上了？”她爸的声音有点气急：“怎么都没跟我和你妈商量一下？”
陆妈妈在那边抢电话：“商量什么呀商量！这是好事啊，何岸多好的一个孩子，对未未怎么样就不用说了，上次照顾你不也尽心尽力的吗……”
“你懂什么！”那边争吵起来：“不是早说好了先别把这事告诉未未的吗？而且那些药是我愿意接受的吗？女儿的终身大事能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定了吗？他俩不适合你能硬绑到一起吗？”
“怎么不适合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
“那不也还是你绑出来的！从小就打算让女儿去做人家的童养媳了！”
“这是什么话……何岸一家上下对未未不都是很好的吗？人家多少年蝉联咱们整个市的首富了，还能找得到比这更好的婆家吗？”
“你这是什么价值取向啊？！”陆爸爸真的发火了：“养女儿是用来卖的吗？未未是我教养出来的，我敢说她无论嫁到哪家去都能做个好媳妇，不是只有他家何岸才能给她幸福！而他们家要再找一个这么纯良听话的、长相身高学历人品样样都过硬的、能讨得何岸他自己喜欢的、又能忍受他那个臭脾气的、关键是还不贪图他们家钱的，你让他们再找一个试试看？我告诉你，商人的算盘是最精明的，你用不着这么诚惶诚恐的真以为自己女儿高攀了！真要估价的话我可以这么说——未未的综合条件放到那些富豪征婚之类的活动里也绝对是佼佼者的，最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
“可那些征婚的富豪多半都人到中年了呀，也不会有什么感情啊！何岸那孩子多年轻多帅气？他又是真心爱护未未的！”
“我当然知道他是真心的，要不我根本就不会让他跟未未走得那么近。但是你要说他‘爱’可以，‘护’可就不见得了，护食还差不多，未未对于他，就跟那狗叼在嘴里的一块骨头似的，谁要不小心碰掉了一下，他非炸起毛来咬死你不可。”
“爸，你这是什么比喻啊。”未晞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哭笑不得。
“本来就是！早在初中的时候，学校里想追你的那些男孩子，谁没被他揍过啊？！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啊？初中的时候有人想追过我？”未晞很迷惑，她印象中以前根本就没有一个男孩子追求过她的，跟她交好的就何岸一人而已，还是因为家长的关系才凑到一起，所以她对自己其实很没有自信。所以后来到了一中，她对苏同学的示好也实在难以置信。那样光芒耀眼的人怎么会看得上自己，她总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没有，多了去了！”陆爸爸没好气地告诉她：“都是被他赶跑的啊！何岸在男生里边本来就是老大，手下还一帮‘爪牙’，谁要敢往你抽屉里塞个纸条的话立马就有人去报告他了，然后他也立马带上人去对人家威胁恐吓……只是我那时觉得这样也好，有他替你挡着，你可以安心学习，所以一直没告诉过你。”
“……”未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算明白当初苏同学写《蒹葭》的时候何岸龙颜大悦，为啥说“算那姓苏的识相，看在这是我最喜欢的诗的份上决定不找他麻烦”了——原来按他以前的作风，光凭苏同学在开学典礼上多看她的那几眼，他早都忍不住要去找麻烦了的。
“这不还是因为他太喜欢未未了吗。”陆妈妈又插进话来：“没什么不好的啊！未未的性子本来就太温吞了，容易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正应该找一个像何岸这么强势的才能互补……”
“什么互补，说到底还不是嫌贫爱富！”陆爸爸冷笑道：“你摸摸良心问问自己，要是他家里没那么多钱，你愿意让他这么强势的管着你女儿不？可钱势是靠得住的吗？要是他家突然破产了呢？到时你还会觉得这样的脾气好吗？”
“爸，你这么看倒也冤枉他了。”未晞笑了一下，“他的脾气其实我不觉得坏，对我更已经是最好了的。”就拿她爸刚才的那个狗和骨头的比喻来，何岸炸起毛来咬的一向只是想抢他“骨头”的“其他狗”，对她那却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能让他对她也发起狠来的情况么其实很稀少，从来都只因为一个人……或许是因为那个对手实在太强大了，而何岸也感觉到她对他不自觉的倾慕了，所以才特别受不了。
“未未……”那边也呆了一下，若有所悟，“难道你这六年等的其实是他？”
未晞不说话。
“我们一直还以为你是在等那个……那个……那个一起被处分的男孩子呢。”提起处分一事，谁都没了精神，“唉……算了， 随你喜欢。不过你既然选择跟何岸在一起了，那以后就得尽量顺着他点，少惹他生气，知道吗？”
未晞认真点头：“我知道。”
能让何岸生气的既然只有那一个人，以后又不会再来往了，那么他们也就能回到从前了。
※※※
而未晞不知道的是，这个人现在偏偏晃到何岸的面前去了……
何岸今天过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刚停好车，还没走到未晞的宿舍前，就看见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苏若澄同学悠闲地坐在A大博士生宿舍侧边的长廊下，眉目安适，气定神清，好像是在看着荷塘上滑冰的人群。但何岸知道的，他那个角度其实更适合观看宿舍里进进出出的倩影。
而进进出出的女生们呢其实也都在偷看他……因为人家实在太好看了嘛。在现在阴寒欲雪的天气里，灰蒙蒙的暗淡天幕下，唯有他这一角落如绽光华。苏同学玉色面孔，黑衣挺拔，衬着周围的湖石、残雪真是般般入画，就好像疏朗枯枝上的一点粉白梅花。
可能因为画面太美好，一般人不敢过去打扰，但是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却没停过。
“哇，帅哥帅哥帅哥\（^o^）/～”
“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追那个的师姐的那个！”
“哦，是送了好多玫瑰花的那个吗？我看见过花篮，但是上次没得看见人。”
“这回看见了？真的好帅啊～～～”
……当然，在何岸的眼里那可就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就像一只狗在自己的地盘上看见一个猫踱进来了似的！还踩着小猫步盯着它的食盆转圈圈……是可忍，孰不可忍！！生可忍，熟不可忍！！！
于是何岸的脚不由自主就走过去了……
“苏大班长，你来这儿干什么？”他一步步逼近了问。
“……看风景。”苏同学懒洋洋瞥过来的一眼要多淡然就有多淡然。
“大冷天的跑这么远来看风景你就不怕得病？！”何岸的“毛”又不自觉地蠢蠢欲动了……
“A大是你家开的？”苏若澄满脸无辜反问道：“你来得别人就来不得？”说完，还很深情地望了一眼博士生宿舍。
好，这踩在尾巴上的一脚，让何岸终于又忍不住暴跳了！“我看你是想来偷人的！还要不要脸哪？勾引别人的老婆！”他口不择言的说。
“我竟不知道何兄你都‘已婚’了。”苏同学耸肩一笑，慢悠悠问道：“领证了吗？办酒了吗？没结婚的好像只能叫女朋友啊……再说我只不过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勾引两个字从何说起？如果说女朋友就算老婆了的话，那你又算不算是已经离过婚了？前妻的赡养费给齐了么？人家今天还向我打电话问呢。”
！！！
……
宿舍上，未晞诧异地回过头，看见朱琳飞一般冲了进来——
“未晞，快下去快下去！你发小的那个何GG，和苏GG打起来了！”

第二十六章

打起来了……
这还了得。
未晞惊的魂飞魄散，何岸的“武力值”她可是十分清楚的。从小到大他不知道打过多少场架了。而苏若澄同学翩翩君子，斯文雅致，能抗得住这种野蛮暴力嘛？可别又把人家搞进医院里去了！
速度赶到现场时她无比庆幸，幸亏自己的运气不错，他俩貌似还没真打起来。要不让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看了热闹，也真够丢人的。
可是光何岸现在的样子就已经很丢人了o（>﹏<）o……他在那儿眼冒凶光张牙舞爪暴跳如雷的，让未晞觉得她爸刚才的那比喻实在是太生动形象了……再跟苏同学的温文秀气一对比，她只急没个笼子可以先把这只“炸毛狗”塞进去……
苏同学也满脸是一副“不意被恶狗咬到了”的表情，要多无奈就有多无奈，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未晞赶到时正听见他很“温柔诚恳”地说道：“你不用这样，好歹也是同学一场，这又大庭广众的，何必让人看了笑话……”
“怎么，怕了？！”何岸咬牙切齿地撵上去大吼：“你敢讨打就不要怕挨揍！我操，躲什么躲啊！！！”他是深谙打架的“关窍”的，真想打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二话不说地冲上去就马上动手，千万不要跟对方扯皮，不信你看那种打之前两人还啰里八唆地像婆娘似的吵了半天的，那十有八九最后都是肯定打不成的，因为锐气会在磨叽中被磨掉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那欠揍的苏若澄动作还挺敏捷！真就像只猫似的，他一跨过来，他就闪一边去，两人“配合”得简直比合跳一曲交谊舞还完美，所以搞到现在了还没来往上一拳一脚。何岸是觉得俩大男人的这个样子可比真打起来了还难看得多，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心里当然就腾腾地更冒火了。
“我怎么讨打了？啊？你说说我到底怎么讨打了。”偏偏姓苏的嘴里也还在不停啰唆～～～～～何岸以前都没发现过他居然能这么话痨的！这下不禁更被激得暴躁：“妈的！哪那么多废话！！老子看见你就想打！！！”
“何岸！你你你……你这是什么话。”未晞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总算拉住了他，“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苏同学叹了口气，一脸纳闷状地耸了耸肩。
“你没伤着？”未晞一边问他，一边却还得紧紧地拽住何岸的胳膊；但看到何岸的脸色后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今天本来也不是要来A大，是到了圆明园去描雪景的，但是那里实在太冷了，后来想起A大的这荷塘应该也不错，又这么近，所以就过来坐了坐。没想到他一看见我就发火。”
这是大实话，未晞自己秋冬也很怕去圆明园的，那里不知道因为阴气重还是空旷人少之类的原因，反正真的感觉特冷，比只一街之隔的校园里要冷得多了。可是她刚点了点头就听何岸“呸！”了一声，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苏同学从刚才坐的栏杆边上摸出了一个画夹来……“你！你刚才可没说你在画画！你明明只说了是在看风景的啊！”
苏同学用一种更无辜更纳闷的眼神望向他，“雪景不就是风景么……不看你让我怎么画？”
“这么大冷天的画画你就不怕手冻着？！”何岸还是满腔怒火中烧，但问出来的话自己也觉得怎么好像在强词夺理似的了-＿-|||苏同学白皙如玉的手上确实也已经有点红肿，但是人家丝毫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的？小时候咱们家那边没有空调暖气，冬天我手冻的都开裂了还不是照样写字画画，每天练习。”
未晞上次在他房里看见过他练字的那些手稿，知道人家所言不虚，她也实在不得不敬佩这样的毅力。何岸一看她那样的眼光就不禁更急：“你你你……”他气急败坏地冲着苏若澄吼：“B大离圆明园也近啊！那个湖比这还大呢！你换个地儿怎么就不换到那里去！”
“我干嘛要到B大去，我对那里又不感兴趣。”苏若澄耸了耸肩淡淡道：“可A大却也是我从小的目标，六年前如果不是家里一定要我出国的话，我本来也一定会来这儿上学的。”
何岸一下说不出话来了。这话大家都心里有数，高三那年吴家莲的成绩已经不成样子，而苏同学把别的练琴之类的时间给缩短后，却一跃成了第一。未晞当时是紧随其后，学校里戏称他俩这一对儿“神雕侠侣”，“双剑合璧，纵横无敌”。那一届的一中的保送名额本来也就是要给他们两个，两人都选了A大，更成就一段“佳话”；当然，后来因为处分的事两人都被取消了资格，但是谁都知道，如果苏若澄不出国，他要跟未晞一样再凭自己考到这儿来是绝对没问题的。这也是何岸永远比不上他的地方——他跟他们根本就不在一级水平线上。一提起来就真像根刺似的直扎到心里。
未晞见他无话可说了，也不禁暗暗叹出口气。事实明摆着的吗，人家从头到尾一点错也没有，也根本没有再“勾搭”她，只不过画个画儿就差点被打了，何岸还是一看见对方就要上去找茬，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老子看见你就想打！”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呵呵”干笑了几下，替他赔礼道：“那个……实在不好意思啊……”
“没事，反正也没打伤我。”苏同学很自然地露出一个“幸亏你下来得快”的温暖微笑，宽宏大量地说。他也婉拒了未晞“要不一起吃个饭”的提议，很善解人意地摇摇头说：“不打扰你们了，我今天也还有事的……”收拾起画具，就自己走了。
“以后别再这么冲了好么？”目送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未晞低头低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挽住了何岸的胳膊，尽量温声地微笑着对他说。
“什么呀，你知道什么呀，这王八蛋可真他妈能‘作’！”何岸憋闷的整个胸腔一起一伏，还是忍不住把心里话骂出来了。
※※※
“苏若澄啊苏若澄，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能‘作’！”刚出A大西门，却有另一个人也冷笑着说出了同样的话：“……今天这一场可真够阴险的。”
“是你？你来这儿干什么？”苏若澄看见邓婉，也有点意外。
“我跟着你好几天了。”邓婉抱着肘一步步走过来。
“哦。”苏若澄绕过她，并不理睬。
“你以为我在骗你么，要不要我到陆未晞的面前去全部说出来？！”邓婉拦住了他叫道：“我这几天就是一直跟着你的！看着你每天一大早就过A大来，绕到假山的那个角落后面，站在那里看她住的宿舍，直看到她下了去上自习上课，或者上何岸的车。我说，在雪地里站那么久你就不觉得冷么？我跟着的这几天都快冻出关节炎来了！”
“那你又何必跟着。”苏若澄冷淡的说。
“不跟着怎么能看到今天这么精彩的好戏呢！”邓婉讥讽地指着他笑：“我才发现原来你也会使阴招的！今天你明明就是故意去招惹的何岸！你这几天已经摸出他来的规律了，所以才仔细的掐准了时间，偏偏让他撞见你坐在陆未晞的宿舍前！何岸对你们本来就有心病，再听了那么些话，能不生气才怪呢！但是他又不能把你讽刺他的关于前妻什么的那些话说出来，最后就只能白吃一个哑巴亏，搞得陆未晞也以为他是无理取闹的。”
苏若澄微微撇了撇嘴角，却也没说什么，沉默。
“但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何必要费这么大劲儿？”邓婉皱起眉来说：“你只要跟何岸的时间错开不就得了？脚踏两条船不是陆未晞最喜欢的么，你自己送上门去，她肯定求之不得……”
苏若澄转身就走。邓婉追了上去，叫道：“即使因为她怕何岸，不敢脚踏两条船了，但是她那个包子性格，你直接再去勾搭她肯定也硬不下心来不理的？”她实在想不通这一点：“只要奸 情这么发展下去，那你要取代何岸的地位不更容易得多？再故意被他逮上个几次，何岸不把陆未晞骂死才怪呢，一对比那就更能显出你的好来了！还有你去看她的时候怎么反倒要躲，让她知道你的痴情不好么？那样她心里也肯定会难受的，反正你无论用哪种办法都比现在的要省事得多。”
苏若澄还是走，还是沉默。邓婉看着他的眼神却突然明白过来了，之所以要费这么大劲，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舍不得！无论陆未晞是心里为他难受还是被何岸逮到了会受气，他都舍不得！舍不得让她难办！
“所以你就只单挑何岸？让他自己犯错误？这用心可真够良苦的！”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但是……但是你就不觉得羞愧么！！！这样处心积虑去撬人家墙角的事是你苏若澄该做的吗？！连我都记得你家里人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那话是这么说的——君子成人之美，小人才夺人所爱！要是给他们知道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把这些做人的准则都全抛开了，明知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死不放手，只怕他们气得要抽死你的！”
“我做什么了？”苏若澄回过头来，静静反问道：“你说我现在是小人，‘处心积虑地去撬人家墙角’？可是我到底做什么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我这些天每天都过来，可这‘痴情’有让她或者她的同学们看到过么？如果今天何岸没动手，我照样不会让她看见我，在她下前我就会自己离开的！但是何岸又是怎么做的？他光看见我在那儿一坐，马上过来赶我。合着只要是有陆未晞的地方就是他私人领地了？一言不和，升级到动手打我。你说这到底是他的错还是我的错？”
变成邓婉无话可说。
“何岸碰上你这么个对手也真够倒霉的。”半天后，她才喃喃地冒出了这么一句感叹。
“那你怎么不说碰上他的女孩还更倒霉呢。”苏若澄哼了一声说。
“你说吴家莲么？那倒是自找的，自虐。”邓婉提起这词，却也想起了自己，他们五个人里面，算来就数陆未晞一个最幸运最舒服了。想到这里她越想越不平衡，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地微微扭曲，心里转念一动，眼中射出一种恶意的光来。
“我说的不是吴家莲。”可惜苏若澄这时也没去看她的脸，他只头也不回地走远了，“……最自虐的人到底是谁，你们永远不会明白的……”

第二十七章

经此一“役”，何岸觉得更不能安心了。要是不把他的“狗粮”（骨头？）藏好的话，那阴险无比的苏若澄不定啥时候就又去转悠几圈，极易出问题。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对，他现在的情况是既怕贼惦记，更怕贼偷去！
于是他开始去磨未晞。
“什么？”未晞瞪大了眼：“要我搬到你那里去？”
“嗯。”何岸的理由很充分：“现在家长也已经赞成了，没什么啦。再说住我那里你上课也可以很方便的嘛。你这些天去考个驾照就行……”他本来想说“我另买个车给你”，但转念一想，要是她能自己满世界跑了搞不好还更危险了，于是又改口为：“以后每天我让司机送你。”
“我爸什么时候赞成了-＿-|||……”顶多是不反对而已。但未晞想想，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她爸对他的看法了，何必白生矛盾呢。她摇了摇头便只说道：“他绝对不可能赞成婚前同居的！要知道了不骂死我才怪呢。”
“所以我也早说了的嘛，领证去！”何岸最盼望的就是这个了。
“那更不行……”未晞真的好囧，虽然他俩已经相识多年了，但这才交往几天啊。
“有什么不行的，难道咱俩的这交往不是以结婚为前提吗？”何岸眯起眼睛来凶她，“难道你其实就是想玩弄玩弄我而已，还是也还在打着那个谁的主意？”
未晞晕，“我……我怎么玩弄你……”她嗫嚅着说：“我只是觉得……实在也太快了，而且我还在上学呢。”
“快什么快，你以为你还小啊，今年都二十四了！”何岸教训她。“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女人又不像男人能越往上越增值的，你们越往上只能越难办！再说你上的这个学，博士读完要三年，那毕业不就二十七了？你难道打算等到那时候才结婚啊？”
“我们同学很多都是二十七八才结婚的啊。”所以未晞以前对她家里的催促也一直不以为意，她生活的这个高学历的圈子里，大家结束漫长的读书生涯出来，基本又得先把工作稳定了、房子什么的买好了再筹办结婚的事，那么晚婚就实在很正常了。
“你跟他们又不一样，工作什么呀工作。”何岸嗤之以鼻：“拿了那么个文凭也就行了！难道我还指着你去工作养家啊？哈哈哈……不要笑掉我的大牙……买房就更搞笑了，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房子，你就少操那份闲心！”
“你让我以后不工作？”未晞愣住了，何岸的这个安排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她辛辛苦苦读了十二年书，好不容易才考上全中国最好的大学；然后又在这大学里辛辛苦苦读九年，才能完成博士学业。结果到头来……“到头来就当一家庭妇女？！你让我成天就在家里呆着，靠你养活？”
“男人养活自己的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何岸早就做好了规划：“咱们早点结婚，然后你正好就在这个读博的期间生孩子得了，这样对胎教也好。别人花三年读完这个博，咱花五六年，我已经跟我姨妈商量过了，她也说没问题的……”
“等等！”未晞真的被雷翻了，本来现在谈结婚都已经够快的了，“咋……咋还连孩子都出来了⊙﹏⊙？！再说为什么要五六年才能读完这个博，我即使……即使生孩子也用不了那么久才能毕业啊。”读书可是她最拿手的本事了。
“你难道打算只生一个孩子？”何岸严正批评：“那是绝对不行的！一个孩子哪够啊，我早就想好了，咱们至少得要仨……这样家里才能热闹，你也不会无聊。等孩子生够了，你也毕业了，那就正好在家里相夫教子了，多好。”
你好我可不好！！！未晞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爸给她的虽然一直是传统教育，她也早被培养出了嫁人之后就一定得老老实实做个贤妻良母的自觉，但是，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连工作都不能有的！堂堂A大的女博士啊，以后就在家里带孩子……
“哦，未未，你是不是怕人家说的女人没有工作了与社会脱节了会容易被老公抛弃什么的？”何岸想起了另一茬：“放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以后凡是我的财产，都会有你的名字。现在就先把住的那一套复式公寓转给你。对了，在那个小区里也还有另一套我名下的顶层复式的，一并转给你得了，就当求婚礼物了。要是没结婚前你实在不愿跟我住一起，那就先住那一套里。”
那个小区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只要未晞搬到了那里，他就能放心了。何岸对财礼方面根本不在乎，出的越多相反还越感痛快，因为他俩青梅竹马一路上来，他在未晞面前其实是有自卑的。他以前什么都不如她，也几乎都是未晞在“管教”着他，从初中起就像个小老师一样管着他让他做作业，检查他的学习情况，在他闯了祸后教训他，给他收拾烂摊子。现在长大了，地位才终于换个了，他长成大男人了而未晞变成小女人了，经济基础又决定上层建筑，他想到以后由自己来养着自己心爱的女孩，真的特有成就感。脑海里YY出以后每天回到家的画面：他的未未乖乖地等着他伺候他的样子，还有一群孩子……越想越爽，越想越乐，忍不住美滋滋地傻笑起来了。
未晞看见那久违的小酒窝倒是心里一震，自从他俩真正确定下关系，这些天却是不停有磨擦的，反而很久没看见他这样笑过了。她满肚子反对的话，也只能先忍住了没说出口来。
但是这毕竟是终身大事，而且又是绝大的分歧，她心里实在苦闷。晚上回到宿舍后，就忍不住跟朱琳说了。
没想到朱琳听完，倒是沉默了半天。“未晞啊，我本来更支持那位苏家帅哥的，太迷人了。但是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又觉得这个何GG也真的不错……我看你还是嫁他算了。”
“啊？为什么这么说？”
“人家所有的财产都愿意写上你的名字，这样的人你知不知道有多难得！”朱琳叹气，“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的。你看我和大周，也好了很多年了？可一商量到结婚，还不是为钱什么的怄气。未晞，看清楚点，咱们虽然是A大的博士生，可毕业出来以后你以为又能怎样呢，进央行进财政部，还不是照样得熬么？伺候BOSS，应付同事，累死你。在家你以后就只伺候你老公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
“我也没想过进央行或者进财政部，其实我是想留在A大当大学老师。”
“你傻呀你，那不更糟！”朱琳好笑，“留校的机制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大学里的青年教师压力有多大，科研、教学、论文，晋职称……不用我跟你多？记得前段时间浙大跳的那个不？人家还是美国西北大学回来的博士呢，海龟又比咱们这样的还高一级的。A大虽然比浙大强，但是你要熬出头来只能更难。”
“我知道啊，但我也没想过熬出什么来，我只是喜欢清静的生活，在大学里当老师的工作我觉得会很适合我。反正我从来没想过以后要靠别人来养活。”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朱琳撇嘴，“你就看看大周，今年硕士毕业去的中关村，在现在这样的就业形势下他能拿到月薪一万就已经算不错了呢，但是北京的房价多高啊？四环内的均价都已经破3万了你知不知道！可何岸要给你的房子是在哪里？又是个什么小区？那个地段，那个小区里的顶层复式你知道是什么概念不？人家现在光求婚就送你两套了，你还能想得出比这更大的诚意吗？”
“……”
“亦舒也说过的，女孩子最好的嫁妆就是一张名校文凭，但是千万别靠它吃饭，否则也还是苦死。带着它嫁人就行，夫家不敢欺侮有学历的媳妇。”朱琳说着说着也感慨了起来：“我从小就记得这话，但是却忽略了另一点：不是每个有名校高文凭的女孩子都能找到个好夫家的。未晞，你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别太不知足。人生总不能事事都如意。”
未晞无语。
她当然也感激何岸对她的情意，但是闷头躺在床上想着他给她安排的以后的生活……还是觉得无语。那么多年的书，白读了。博士生涯，是给孩子做胎教的。还至少得生仨！！！三毛？哪吒？金刚葫芦娃？……（原谅她现在脑子里的凌乱）
为什么她想自己养活自己反而还变成不知足了呢？到底是她有问题了还是现在的这个社会有问题了？未晞一个小家碧玉，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人要自食其力，她最大的特长也就是学习，根本不懂何岸的那些生意，对所谓“贵妇”们的奢靡生活也没有丝毫兴趣。越想就忍不住越感到畏惧，以后要怎么样才能融入到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圈子里。
每一到心情低落苦闷的时候，未晞的习惯就是上网消遣，但自从发现那个秘密后，她刻意地没有再上。今天脑子里一乱，却没想起来那么多了，打开电脑时自然而然地就把QQ给登录上去了。直到那个熟悉的头像跳动起来，才惊觉紧张。
【在水一方】：在？
“……嗯。”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很自然的招呼，但未晞好一阵儿才回复得过去……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好久不见了啊，哈哈～～～～”她干笑几下。但眼前浮现起昨天在下的场景，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太虚伪了，只得赶紧又补充道：“我是说好几天没看见你上线了……哈哈。”
“我一直都在。”那边微微笑了一下：“在等你。是你没上来。”

第二十八章

……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未晞的喉间却突然哽住了。
这个人是她始终看不懂的，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别人的付出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否认。
就像他曾经反问过她的，他为什么一直守着寂寞一个人过？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现在还能自欺欺人地去催眠自己坚决不相信么？六年来的日日夜夜，人家默默付出的是他的锦绣青春。要不是真心真意真的爱恋，谁能耗得起这样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怀守护一个人。
……可是他又何必要一直都这么“默默”呢？！……未晞突然间大感恨恨，苏若澄果然还是苏若澄，怎么会有他这么“超乎常人”的人！
高中时就得到过的许多许多温情一并从脑海中闪过，她心里堵着的那团郁愤却越来越多……一个一个键地用力敲打着键盘，她几乎是带着点恶意地反问道：“因为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当然就没有时间上网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在水一方】：也没什么。
未晞差点翻倒！！！看看，她就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如果是何岸的话，早就竹筒倒豆子该说的全吼了！她真的就没见过像这人这么能忍的！
她“呵呵”地冷笑了几声后，便也甩手沉默。不过苏同学跟何岸确实大不相同……见她不说话了，他真的也还是不急，照样不动声色！
【在水一方】：那位男朋友……对你好么？
关你啥事！未晞真的很想就这么对他说！但一气之下，她加油添醋、“眉飞色舞”地说道：“可好了，我们今天都谈到结婚了，还说以后要生三个孩子呢！”
“哦。”在水一方在那边慢悠悠地回复过来：“好体贴……他想必是怕你以后赋闲在家会太寂寞？三个孩子那就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未晞差点要大哭出声……他为毛能说得这么准的！他怎么知道她现在最烦闷的就是这个“赋闲在家”了！以后没事干在家里打麻将的话……啊，还要生三个孩子……死了算了。
“陆未晞，你真的想好了么？”直到这时，那边才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想好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么？对他，是真爱到了那个地步？还是仅仅因为舍不得？何岸做过的那些事你真能不介意么？六年前就已经后悔过一次了，现在总不能又重蹈覆辙。”
“你什么意思？！”未晞也真的暴躁起来了：“我跟何岸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你以为你是谁啊，有什么资格这么问我！”
那边静了一下，但是再发过来的时候，表情和语句里居然都带了点“无赖”的味儿——
【在水一方】（笑）：关心关心不行么……
“呸！谁要你的关心，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了？！”未晞这么多年来的一口恶气堵在心窝里，终于不假思索、劈头盖脸地痛骂了过去：“你这边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我说你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啊，啊？！从中学起就不停地挑逗人，让我以为你真喜欢上我了然后你走了！走了就走了，你后来干的这些又是啥事？！一个加拿大用户，冒充美国IP，潜伏在别人身边，潜伏了足足六年有余！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病？！简直就是下作！猥琐！”
痛快淋漓地把这些话骂完以后，她抹了抹眼眶，但是突然又自己忍不住想笑了……因为眼前浮现起苏同学翩翩优雅风华绝代的模样来——哼！他这辈子活到现在，想必还是第一次挨这样的骂！（话说，她对何岸好像都没骂得这么难听过的-＿-|||真算是生平头一遭了）
“……我等着你算帐也等好久了。”不过苏同学似乎也被她后来骂的那些话噎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无语远目状说：“上次还有人想偷窥拍艳照呢，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下作，猥琐……”
※※※
O（>﹏<）o不管到底是谁下作、猥琐，总之他们最后竟然很放松地、无隔阂地说起话来了，很……奇妙！把电脑换成电话的时候未晞犹豫了一下的，忐忑地想，要是给何岸知道她私下跟苏若澄打电话肯定会很生气……但是人家说的也对啊，有些事情总还是得说清楚的。
于是她“义正词严”地问道：“现在麻烦你一五一十告诉我！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对我……另眼相看的？”
这个问题，真的在她心里憋了太多年了！光狗血的版本就猜想过无数个，她曾经反复搜寻幼年的记忆，想难道他们小时候就认识？又或者，她长得很像苏同学的某个很重要的人，说不定就是他妈……（当然，这个猜想在后来见过苏同学的母亲后被推翻了-＿-|||）
“这个问题啊……”苏同学在那边想了一会，“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明白了。”
“什么东西？”未晞好意外。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苏同学叹了口气：“你不方便出来？那就把视频打开，我拿给你看。”
未晞激动地窜回电脑前，把视频打开了。

第二十九章

视频。连接。未晞瞪大双眼，聚精会神地盯住了屏幕。
苏同学美丽的手出现在窗口里，他先拿出来的是一个黑色的钱夹……白皙手指映衬其上，真是鲜明好看，无尽优雅。只是，他的动作风格实在是太不紧不慢了……（简直就是把人的一颗心吊在半空里╰＿╯！！！）不紧不慢地从里层抽出一张照片，不紧不慢地还又先自己看了几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把照片摆正了位置、贴近到摄像头前。
未晞那个激动！鼻子都快碰上屏幕了！但是定睛看清之后，她差点从椅子上栽倒下来……
这这这……这不就是开学典礼上的那张照片嘛！她抚额无语：“原来当年竟然是被你撕走的～～～～”打开自己的文件夹，把她后来回学校去老资料室里用数码相机翻拍的那个电子版发了过去。
“嗯，我临走时去公告栏的橱窗里撕的。”苏同学的手指又轻触照片，这六年里他不知道已经摩挲过多少遍，画面都明显泛黄了。看见她传过来的东西，却也失笑不已：“原来……这第一次见面你也还记得？”
未晞绷着脸没敢说话，但是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热了……不对不对！她连忙拍醒自己，在心里默念：这又不是她见他的第一面！而是“第一次被祸害”！哼，留着这张照片只不过是为了记恨“凶手”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既然那时才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就用了那么奇怪的眼光看我？”她好不容易才能继续“义正词严”地说。
“有么？”苏同学很无辜地想了一下，笑了：“呃，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你名字的了……你还记得吗，开学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其实就上过自习了的。”
“当然记得。”青葱校园，芳华岁月，未晞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傍晚呢，她刚转到一中就在宿舍里听说了他的大名，然后是宣传栏前的亲眼惊艳……暮色中，柳树下，一身清隽的白衣少年，一站就是永远。
但万没想到的是，在苏同学叙述的版本里，她居然是作为同一个角色出现……“那天晚上我刚走进教室就听见男生们都在私下议论你，说南区新转来了一个很漂亮也很和气的女孩子，分在一班。很多人都对你感兴趣。”
“不、不会？！”未晞大囧：“你、你确定你没听错吗？光邓婉就比我漂亮多了啊。”
“你真以为自己比不上她么……”苏同学同样囧：“邓婉，那是傲气。”
这、这算是对她的赞美么……从苏同学嘴里听见这样的话，实在让人不好意思啊～（@^＿^@）～但未晞转念一想又不禁更囧，难道他也会对什么漂亮女孩子的消息感兴趣？！
“我听这些的时候本来没往心里去，但是接下来就听见他们说到你名字了，叫陆未晞。未和晞很多人没搞清楚是哪两个字，我在旁边听着却是一下想起《蒹葭》来了，那可是我小时候背的第一首古诗。所以我就突然起了点亲切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是不是真的配得起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未晞无语地想，看来该感谢她爸给她起了个好名字？？
“然后第二天就是开学典礼了，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地就又听见了你名字，居然还在我的前一名。因为颁奖台上你正好还站在我旁边，所以我就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哼，未晞只恨当初没给他翻白眼……这种人！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会放电？！
“看见你让我很惊喜，真的就是《蒹葭》里的那种感觉，这么古典而且腼腆的女孩子现在已经很少见。我记得清清楚楚，目光才刚一对上，你就连耳朵都红起来了。”
去你的，未晞现在也红……心里悲愤大吼：那是因为你本身太撩人！
“我觉得我也就是在那时才真正体会到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那种意境。所以后来写宣传栏的诗歌园地还忍不住给写上去了……对了，你有看到么？”
何止我，大家都看到了！未晞把那天晚上邓婉跟“镜子”的冲突跟他说了说。
“哦？有这样的事？这我倒不知道了……”苏同学也怔了怔，“怪不得后来我只帮你搬了个桌子就引起轩然大 波。”
“对！搬桌子那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也是未晞的一大疑惑。
“那次么，确实唐突了。”苏同学也承认，“其实那时我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在窗外看见你桌子上的书有点震动……你桌面上有一本很古老的诗词鉴赏你还记得么？”
未晞当然早就不记得了（＋﹏＋）～但学习习惯不会忘，她那时确实常看诗词鉴赏。她爸说语文也要培养语感，所以文言文的习题从来不赞成她多做，说有那时间不如直接读古文、诗词的原版。未晞从小涉猎的也广，课本、参考书和学校配发的那种课外读物当然都不在话下，所以拿的还是她爸给的呢。
“是一本线装书！”苏同学记得很清楚：“我一看到就觉得太亲切了，跟我背过的一模一样的……所以我就去看书面上的名字，没想到又是你。我说这是陆未晞的桌子？你同桌说是。那我总不能没头没脑地问完这一句就什么都不说了，所以就顺口又问了一句，她今天怎么没来，是不是生病了。”
未晞差点想拍死他，让你顺口，让你顺口！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拉风啊！你顺口一句，大家都很鸡血的啊！
“你同桌告诉我你是请假去给爷爷过生日。我一听又更亲切了，因为太相似了，我从小就是爷爷教导出来的……我想你成长的环境一定也跟我差不多。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走进去帮你搬了。后来流言出来了我才感觉不好，没想到会给你造成了困扰。”
未晞：“……”怎么说呢，该说她那时其实也很窃喜和荡漾么\（^o^）/～还千方百计地找机会想去回应呢……不过，想到这里她可猛然想起何岸来了！！！
苏同学显然也一样，他刚才一直十分柔和的眉眼到此凝结，沉浸在回忆里的温馨笑意也冷了下来，变得如含霜雪。“我本来正想着该怎么再找个机会私下跟你说，谁知就在那天晚上，何岸却来找了我。还说，那些话都是你托他向我说的。”
未晞闭上眼：“我没说过……”何岸居然会背着她去“假传圣旨”，这真是她当年怎么也想不到的。而苏同学听到那些话时的滋味她却能想象得出来，第一次对一个女生示好反被对方“托人来骂了一顿”，还说什么“怎么都不会瞧得上你的”，“少白费心机了”，可想而知对他是多大的难堪和打击。苏若澄再怎么与众不同，那时也不过是个才上高一的、情窦初开的男孩子。
他现在说起这一段来也还“内伤未愈”：“其实，我当时曾经怀疑过，觉得那些话不像是你那样的女孩子会说的。但是那天晚上下的时候却刚好看见了你们俩的打闹，看起来确实很亲密，关系真是非常要好。而我对你本人的性格为人也还没有了解过，所以就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未晞只有苦笑，世界上的事还真是巧！！！“我那天晚上其实是在下等着你、想跟你道谢的……”剩下的话她不知道还该不该说出来？“道谢”也只是理由，她那时其实无比期待着能跟苏同学真的“交上朋友”。
总之，本来可以是一个很美好的开端。如果当初没被何岸打断的话……未晞没法再往下想了，何岸啊，何岸。
“不过，说起来何岸肯定也想不到……”苏同学出神半晌后，忽然一笑，“也就是因为他的关系，我才真正爱上了你。”

第三十章

有那么一瞬间，未晞的整个脑海里空白一片。
关于苏同学到底“是否爱她”的问题，她想过不知道几千几万遍。对他的这一句话，也期待了不知道多少年。一度还以为只是自己的妄想而已了，永远不可能听见。
而现在呢……这感觉该怎么形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忍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她傻呆呆地看着他坐在屏幕的那一边，依旧是那样安静美好的姿态，清新秀雅的容颜，温淡柔软的唇线，明净澄澈的双眼……
经不住似水流年，逃不开此间少年！
最让她震撼的还是苏同学的若无其事，他那句话说出来说得自然无比，仿佛觉得本来就“天经地义”、“人尽皆知”；又仿佛是已经在心里演练过太多次。总之，他毫不打结、清楚流利地说了下去。
未晞的脑子里却不由得晕晕乎乎的，如飘云端，具体的话语就没能记清。不过大意还是听明白了的，原来她自己最初的直觉果然是对的，苏同学可并不是个容易动情的人，“一见钟情”那种事也确实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就像他之前解释过了的，开始做的那些事只不过算是对她有好感而已。而且他那时也还并没有想过要怎么怎么去进一步发展。可是被何岸那么粗暴地介入后，却忍不住真正地开始去关注了……在这个留心关注的过程里，才不知不觉地真动了感情。
“你很多地方真的都和我很像。那时我每天很早到学校，几乎都能看见你在操场上早读。平时按时上下课，周末了就按时回家，从来不去乱七八糟的地儿。只有何岸一个异性朋友，他是占了发小的便宜才能跟你那么亲近的。而你的家教肯定也特别严格，因为我注意到你说话走路一举一动都很有规矩，很淑女……还就因为太淑女了，所以在体育课上倒会有点儿放不开，我看你那会儿最怵的就是体育课。”
“o（>﹏<）o停！”未晞听得目瞪口呆，从刚才的飘飘然中变得囧了起来，“你，你！你观察得可真够仔细的！！！”
“那当然了，不经过仔细的观察你能肯定一个人的品性么？”苏同学奇怪地反问：“连品性都不能肯定又怎么可能去喜欢？难道直接就天雷勾地火？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是不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一个人的。”
未晞不语，虽然这听起来好像很不浪漫（没有猜想过的那些狗血版本那么浪漫），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跟她还真是同一种人。她当初为什么也迟迟犹豫得让别人以为她想脚踏两条船了？其实真不是那样，而是她也觉得感情就该是一件很慎重的事，不能轻易地就做决定了。
“不过你做决定其实也要算很快了的……”至少比她快得多！她想起了秋游的那次“当众告白”。
“那次的后果其实挺严重的。”苏同学直到现在才告诉了她，“老师把我逮去办公室，本来是想要请家长。因为咱们两人都是尖子生，所以还想两边的家长一起请呢。”
“什、什么？！”未晞现在听还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后来我自己写了一份检讨和保证书，保证以后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苏若澄说到这里也有点无奈和好笑：“所以老师还趁机把那个班长的职务塞给了我，让我得以身作则，接受大家的监督。”
……怪不得他后来又没动静了。未晞心里不禁浮起了几分惭愧来，话说她自己那时虽然没给人家回应，但见他也没有进一步的动静，心里还曾经又怀疑过的，觉得人家是不是好心给她解围才那么对邓婉说了，其实却没有真的喜欢她……唉，哪想到人家那时过的那么不容易。
“我那时确实不敢再找你，老师的压迫就不说了，何岸也一直在我旁边吹冷风的，有意无意地总提起你爸有多严厉。我想能严厉到让他都没敢轻举妄动过的地步，可见是真严厉的，怕老师真找过去。而且我还注意到你那时的成绩在下滑，担心你已经受到了不好的影响，所以也不敢再让你分心了。”
原来如此，未晞叹气。就这么过完了高一！
“怪不得高二以后你又有别的……别的……别的表示了，是因为看我的名次回升了所以放心了？”她回想着问。
“嗯，安分了那么久以后老师的高压解除了嘛，而且一上高二，何岸那边也……也……也有情况了的，所以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他虽然略过了话没说，但未晞当然能明白意思——高二，何岸跟吴家莲搅一块去了！
“吴家莲怎么会追他的……”这个问题在她的心里也疑惑了这么多年，这时向苏同学越问越顺口，不自觉地竟就冒出来了。
“你不知道吗？”苏若澄有点意外：“何岸没告诉过你？那事我全程参与了，其实他那时倒是做了好事的。”
“哦？”未晞不禁更感惊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二刚开学的时候年级里就组织过一次捐款，你还记得么？”苏若澄告诉她：“其实，那是捐给吴家莲的。”
“啊？”未晞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过那么个事，但是早记不清了。她奋发图强了一个暑假，急需从高二的第一次月考里证明自己，所以那时当然也过的特废寝忘食，根本不关心其他的事。
“吴家莲的家庭环境一直很差，这你该知道。那时还发生了变故，家人要动手术，总之是弄的债台高筑，学费都交不出。学校里给她免了这一项，但是她生活费也还是凑不出，所以才组织了那次捐款。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所以没明说，不过当时学生会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怪不得你那时捐了那么多。”未晞隐约想起来了，当时因为捐款的名目语焉不详，谁愿意多捐啊，大部分人都五块十块，连何岸都才扔了一百。可是传说苏若澄是拿了一千的，当时很多人还以为听错。
“杯水车薪而已了。”苏若澄提起来还不禁叹气，“她们家那时的情况真的很严重的，所有的钱凑到一起，手术费还差了八千。所以那天我们就一起在办公室里开会，商量着要不要再组织一回，何岸正好也过来了，他是交赞助费。”
未晞扁了扁嘴。他啊，能不交赞助费么，高一那么郁闷下来，不是倒数第一也就是倒数第二了……不过她实在有点惊奇：“你别告诉我是何岸出了那笔钱？他虽然有钱，但也不会白给不相关的人出的！”
“呃，你对他还真了解……”苏同学简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原来何岸过来的时候，收钱的那个老师忍不住大叹了一阵，“怎么有你们这样的人，父母花了这么多钱送进重点学校，还不好好读书！再看看人家，学习环境那么艰苦……”但何岸商人家的孩子那可是会算帐的，他不耐烦地嗤之以鼻：“得了得了！没有像我这样交赞助费的人，他们那帮人的奖学金又从哪儿拿去？他们是我们供出来的，没让感谢就不错了！”吴家莲本来就难受，被这么一顿贬损，一时没忍住，大哭了起来。何岸这才慌了：“别别，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嘛？我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你说你这第一名的人掉金豆子我可受不起啊……”可吴家莲哭的是家里的情况，哪把他这道歉放在心上？何岸最后问明白了情况，皱眉想了想，“靠，算我倒霉！！！”掏出卡来，给她划了一万。
“……原来是这样。”未晞喃喃。
“嗯，所以我说他那时做的其实是件好事。”苏同学也点头，“不过大家也都没想到，从这事以后吴家莲就喜欢上他了……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就不用我多说了。”
可正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苏若澄拿起来一看，也意外得很：“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吴家莲的电话，你要旁听么？”

第三十一章

吴家莲的电话把未晞听得目瞪口呆。
刚才听完过去的故事，她才明白吴家莲为什么能那么信任和尊重苏若澄了——原来苏同学虽然貌似淡漠，可他的为人处事还真是无可挑剔的，以前就默默地帮过她那么多。怪不得吴家莲上次也不得不给面子，接了他的一个电话就按捺住自己直按捺到现在。
可人家的这两周显然忍得极其辛苦……因为现在的声音里那叫一个亢奋：“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哦！怎么样，跟他们都说好了的？保证都会来的？”
未晞的背上一阵凉风刮过……为毛会有一种人家在“磨刀霍霍向她/何岸”的感觉呢……但是逃也逃不掉啊，在苏同学投过来的询问的眼神下，她不得不蔫蔫地点头了。
“嗯，都会来的。”苏若澄对着手机说。
吴家莲非常开心：“那就提前先跟你说声生日快乐！”在苏同学回了声“谢谢”后，她忍不住又问道：“对了，那你跟陆未晞……现在怎样了？”（声音里饱含期望）
“呃？不怎样啊。”苏同学回得很轻描淡写，不过看向未晞的眼神却让她忍不住脸红了——他似笑非笑地牵着嘴角耸了耸肩，那一脸“你不给我机会”的表情好撩人……
“你多去找找她呀！哪怕多打打电话也好呀！”皇帝不急太监急，未晞囧囧地听着吴家莲也被苏同学的“淡定”搞得抓狂了：“你们毕竟也分开了六年，不积极一点怎么能找得回来感情啊？！何况现在又有何岸在她旁边，何岸那可是最会死缠烂打的！”
“是啊，可我就是不会死缠烂打啊。”未晞的脸更红了，苏同学这话明明是说给她听的……他嘴里幽幽地对着那边说，眼睛却亮晶晶的望着她笑……
“唉我早说让我去找她的可你又不让。”吴家莲“恨铁不成钢”。
“你找她想干什么？”苏同学的目光闪了闪。
“你放心，我能对她干什么，不过是说些过去的事，提醒她别忘了。”吴家莲说到这里开始咬牙切齿：“陆未晞但凡还有一点脑容量，她就绝对不应该在你和何岸之间选何岸！”
“……”看到“已经没有脑容量”的未晞脸色一白，苏若澄的神色也正经了起来。他垂眸想了想，慢慢说道：“既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忘了或许也挺好？……”
“不好！我绝对不让他们忘掉！！！”吴家莲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斩钉截铁、几乎是“掷地有声”地冷笑道。
“可是人生总是得重新开始的啊。”苏同学这话也不知是为未晞说的还是劝解吴家莲的。
“我知道，所以何岸他如果去相亲了或者是跟别的什么人在一块了，我不会说什么的，我也知道我们分手已经分了六年了……”吴家莲的声音里也卡了点哽咽，情绪却随之变得更激动：“但是！他想再跟陆未晞在一起？！那是做梦！没门！！”
未晞听见吼的这么大劲儿，脸色更白了。再对上苏同学投过来的深深潭水般的静默目光，她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勉强比出个“我要下线了睡觉了”的口型，逃也般地匆匆关掉了电脑。
※※※
第二天起床她还正愁肠百结，就又得应付同样不省心的何岸。
“未未，你昨晚干嘛呢。”他一大早的状态就已经“毛茸茸”的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占线！后来才又看见短信箱里的信息说你上Q了……可是到我再上网的时候，你又已经下了，还关机了。”
“昨晚啊……”未晞能告诉他QQ和手机来回换都是在跟苏同学通话么？他要知道还用上视频了，非爆炸不可……她眼神飘移地支吾过去：“你、你那么急地找我干嘛？”
“提醒你今天带上身份证啊。”何岸没好气：“还有，得打个电话让家里把户口本快递过来！房产过户不需要户口本，可结婚登记要的。”
“我……我啥时候答应要跟你结婚登记了？”未晞迷惑⊙﹏⊙。
“不就是昨天说好的嘛！你看我今天就把求婚礼物准备好了～～～”何岸的眼睛眯了起来，“你不会是想反悔？！”
“昨天都是你自己在说啊，我可根本没说话……”未晞满头黑线地提醒他。
“但是你也没反对！”何岸理直气壮地赶鸭子上架：“那就是默认了～～～～你如果现在又想改变主意的话，那就是反悔！”
“何岸，你讲不讲道理啊。”未晞无力得欲哭无泪。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反悔！”何岸绝不放过机会。他对两人现在的关系也实在觉得没有安全感，虽然是男女朋友了，但是——“有哪对男女朋友像咱们这样连kiss都不打的？未未，结婚结婚快点结婚……”唔，一定要结婚了他才能真正放心了。
未晞听到kiss那词时，不由自主地望了望他的嘴。她脑海里回响起吴家莲昨晚的话来，脸色却不禁变得更加难看，连他像平时那样的挨挨蹭蹭也觉得难受了。“你总得再给我点时间的……”她疲惫地退后一步转开了脸，“对了，明天就是苏若澄的生日了，今天先给人家把礼物买了。”
何岸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牙都痒了起来。“要买你自己去买！我不送他一板砖就不错了！”他气呼呼地扬长而去，自己回了公司。
不过在路上却又忍不住后悔了……因为他也想起了吴家莲来。这段时间几乎都快把那一茬忘了，在苏若澄的生日会上要遭遇那位前女友的。想到这里后悔不该在这当口给未晞那么大压力，他不安地掏出了手机。
谁知还没拨出去铃声却响了起来，再看看名字，更让他意外：“邓婉？”
“何岸，你有没有时间单独出来一趟。”
“这个‘单独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说说陆未晞的事。”邓婉轻快地笑起来：“她真跟你说了她六年前的那天晚上是去哪了么？没有……呵呵，我就知道还是不敢的……但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那件事倒也一直是何岸心里的一个结……他很干脆地报上了地址：“你来我办公室。”
※※※
按邓婉的想法，她本来只是想跟何岸“告密”的。因为那天看到苏若澄对未晞那么好，心里实在气不过。盘算了一番，觉得陆未晞现在既然选的是何岸，不管原因是什么，总之何岸对她来说显然还更重要，所以要先把她的这条“大船”破坏掉。
不过过来了以后，心里又动了动别的念头……与未晞的学生气截然相反，邓婉这些年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钻的是钱眼，呆的是染缸，除了苏若澄在心里算“一方净土”，其余的早就污浊不堪。她这一路都是用“专业眼光”在打量，地价，层，面积，规模，室内的种种陈设……越看心里越着火。TMD，那该死的陆未晞咋就那么好命，年少时恋爱玩的是那样的帅哥，现在要踏上社会了找了个这么有钱的，总之真是“人财两得”，啥好事都让她占了！！！
看到何岸时更气愤，因为何岸本身也是帅哥！煌煌气派的会客室里，他靠坐在极尽奢华的大沙发上，抬起脸来，一双眼睛比灯光还璀璨明亮。何岸的型与苏若澄完全不同，“端秀”、“文雅”等词是肯定用不到他身上的，但懒洋洋满不在乎的姿势里却另有一种性感魅力——或者说是全身都满蕴着一股惹人遐想的爆发力，有型有款的完美身材，勤于运动的年轻肌体……
邓婉突然庆幸，幸亏自己今天的一袭裙装也很媚丽……这里的暖气又如此充足，她脱下大衣，风情款款地坐到他对面沙发里。
“你要喝点什么么？”何岸抬了抬下巴，向静立一旁的助理小姐示意。
“如果我说要喝那个，你舍不舍得？”邓婉转转眼珠，巧笑倩兮地冲着博古架点了点手指——那是一瓶昂贵到无论搁哪里都堪当藏品的红酒，所以才跟古玩什么的摆到一起了。
何岸眼皮都没抬一下，冲着助理小姐：“开！”待酒香溶漾灯光把室内的气氛渲出了一片迷离，他才微微皱起眉头，坐直了身子。
“你还要什么？快点。”
邓婉仍然只是笑，向助理小姐瞟了瞟。何岸也扫过去一眼神，根本无需说话，那姑娘就会意地轻鞠了一躬，踩着厚厚地毯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素质很高嘛。何岸，你说你什么眼神啊？光这小秘书的姿色我看着就不比陆未晞差。”邓婉转动酒杯，雪白的纤手映着鲜红酒色，十分诱惑。
“小秘书跟老板娘，能比吗？”何岸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要单说姿色的话还不如去天上人间夜总会，多漂亮的都一抓一大把……不过话说回来，邓大美女您无论到哪都足以当个‘头牌’的，哈哈哈。”
这话里的讥诮之意如此明显，要是以前，邓婉早忍不住要发作了，因为她对何岸也一向没什么好感的。但今天不但面不改色，笑了笑，还觉得现在的这身份办起事来也挺方便的……她索性端着酒杯就走了过去：“谢谢，为了这样的赞美，咱干一杯。”
何岸瞪大了眼，有点难以置信！更难以置信的是干了这一杯后，邓婉直接挨着他坐了下来，身体也若有若无地贴了上去：“来，再干一杯？”
“得，您这美人恩我可消受不起！”何岸挪了开去，脸上也写满了意外与怀疑。邓婉看在眼里掩口又是一笑，“怎么，难道你还怕我吃了你？”
“要吃你也该吃苏若澄去！”何岸皱眉：“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嗑错药了啊？！谁不知道，除了苏若澄一个人，你邓大美女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别人……”
“你眼里不也一直只看得见陆未晞？”邓婉笑，“可惜陆未晞看的是苏若澄……她现在虽然跟你在一起了，但是何岸，你觉得她心里放得下苏若澄么？”
她满意地看到何岸脸色变了……他闷头灌下几口酒，冷冷道：“只要我们结婚了，苏若澄又走了，时间久了，总会淡的。”
“你要跟她结婚？！”邓婉像听到什么奇闻似的夸张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何岸，你把半数身家送出去之前也不先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以为你要娶的是个什么清白淑女哪？也不过是残花败柳，人家早就吃过了的剩饭，亏你还把她当宝贝看。”
“你这话什么意思？！”何岸把酒杯重重砸到茶几上。
“就这个意思！”邓婉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高三夜不归宿的那天晚上，陆未晞到底是去了哪里，她有跟你说过吗？没有？可你俩不是青梅竹马、现在还男女朋友了吗？她为什么一直都不敢对你说出来，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何岸不说话了。
“我来告诉你。”邓婉得意地挨了过去，攀住他的肩膀，“她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难不成那天晚上的电话就是你打的？”何岸的脸色还是十分难看，但是已经露出了几分半信半疑，也没再推开她。
“就是我！我什么都看见了！”邓婉的手从肩膀搂到脖子，呼吸吐气也凑到了他耳边去，“咱们市里最大最乱的一家成人夜店，名字就直接叫做‘夜栈’的，你知道么？”
“废话，能不知道么。”何岸皱着眉说。这店真是光名字就让人遐想无限，情侣们过去开 房打“夜战”，露水鸳鸯们去那里找人打“野战”，总之那叫一个声名远扬，记得他们高中的时候就老有人开玩笑，男生们说到高考完了要怎么去狂欢，“试着去打一次夜栈！”但那家店主很有品，进门是真要查身份证的，没满18就不让进，当然更不让开 房。
“陆未晞那时可是才刚满18啊。”邓婉攀着他说：“你可想而知他俩有多**！我那天晚上本来是跟着苏若澄的，后来才发现他前面就是陆未晞……两个人都躲躲闪闪，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当然，我也是……后来看见陆未晞做贼一样地钻进夜栈去了，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苏若澄马上也就跟了进去！后来我过去问了，门口的人告诉我，刚才的那个女孩掏身份证开的房——知道了，有备而去的！而房虽然是以她的名义开了，苏若澄不用登记，但是他肯定也拿了身份证的，要不怎么进得门去！倒反是我那天晚上没带，所以进不去，好可惜，没能把他们结结实实地堵在那里。”
一口气把当年的情景都说了出来，她期待地去探索何岸的脸，谁知却惊讶地发现他嘴边浮起了一抹冷笑，要多轻蔑就有多轻蔑，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随即还像扔一袋垃圾似的砰的一声狠狠把自己推开了，撞到茶几上的一下撞得膝盖生疼！
“你……你不相信我的话？”邓婉顾不得疼痛，急切地又凑过来想靠近他：“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信的话你还可以出点儿钱，回去找夜栈的那个店主找一找历年的开 房记录！那上面你肯定找得出陆未晞的名字，我发誓……”
“别过来！恶心死我了你。”何岸站了起来，拍拍身上抖抖衣服，一杯酒直接朝她脸上泼了过去：“闭上你的臭嘴！要让我听到你再说一句未未的坏话，你信不信我找人把你这张脸都给划花。”
“何岸！你！”邓婉惊怒交迸，也简直不敢置信。
“未未是不肯跟我说她到底去了哪儿，但是我知道她不会骗我！她说了那天晚上不是跟苏若澄在一起，那就肯定不是在一起！她自己都根本不知道苏若澄那天晚上去了哪里……更绝对不可能跟他开 房去！你挑拨离间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妈的白白浪费了我一瓶好酒。”
“你！你既然根本就不相信我，那刚才为什么又……”邓婉气得全身都打起战来了，话都说不利索。
“我本来以为你真知道点什么，怕你狮子大开口。”何岸鄙夷地拍了拍手：“谁知道比我想的还贱！哎，今次真是走眼。”
邓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之前真的还可以拿一拿条件的，哪想到何岸在生意场上留的心眼这么多，到头来反而是她被他骗了！！！
“何岸！你……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酒水融化了脸上的妆容，膝盖上也疼得火辣辣的，她几乎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只气得声嘶力竭地哭叫着。
“你再骂一声试试看，看看到底是你后悔还是我后悔。”何岸冷笑着撇了撇嘴，“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要不要我现在就打电话把你男人叫来？再那什么一点，只怕你连咱们市都别想再回去！看清楚了，我不是苏若澄那样的人，不会给你留脸的！”
“对！你不是他那样的人，你永远都比不上他！”邓婉大叫起来：“他才不会像你这么野蛮！没教养！素质差！你永远都比不上他！所以陆未晞其实也不喜欢你，她喜欢的是他……”
这话倒是准确无误地直刺进了何岸心里，他勃然大怒，手边正好是那个酒瓶，提起来就劈头盖脸地又泼了过去。酒水泼进眼睛里刺得生疼，邓婉惊叫一声，终于真害怕了起来，再看他真拨起电话来了要叫人了，只得又哭着服了软。
“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何岸也气的呼呼直喘粗气。
邓婉如蒙大赦，赶紧整了整脸面和裙子，披上大衣。正要落荒而逃，不过何岸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你，回去收拾收拾。”他发号施令道：“明天晚上苏若澄的生日会，也得去。哼，咱们五个人，要聚就一起聚！”

第三十二章

苏若澄的这次生日，未晞很重视。于情于理，都不能敷衍了事。人家为她做的那么多，她连谢意都还没表示过呢。
于是何岸生气走掉之后，她也还是认认真真地自己去逛了趟商场。可惜转了大半天，愣找不出适合的礼物来。跟琴有关的？现在不好再打电话回去问她爸。书画？自己的鉴赏力还远不如他。男士柜台那里的东西么，领带袖扣之类的会不会又显得很暧昧啊……
直到下到了一珠宝部，她眼睛才为之一亮，看着玉饰的柜台，“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等小时候读过的句子纷纷从脑海里冒出来了。玉跟苏同学倒真是很适合！但考虑到何岸的感受，她没敢买贴身挂饰，最后选了一对玉石镇纸。
付款的时候，柜台小姐先是问要不要刻字。未晞想了一会，摇头说不用了。只让他们在包装盒上印了些祝福的文字，落款是她跟何岸两个人的名字。
办完了这事，她给何岸打过电话去。谁知却听何岸说道：“明天会再加一个人……邓婉和咱们一起。”
“啊？”未晞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会跟邓婉联系上的……又想干什么？这次可是人家的生日！”她想起上次邓婉把苏同学害出车祸来的事，难免心有余悸。
“得了，她能干什么！”何岸本来想说：“老子已经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但是今天会客厅里的事要给未晞知道了毕竟也不好，而且他其实也还是存了点用邓婉去对付苏若澄的心思，于是想了想就又转口没说，只道：“聚会就聚热闹点啰！难得咱们这些人从毕业了以后还没在一起聚过！”
“……”未晞好不别扭，毕竟她跟邓婉也算“宿敌”了，无端端地插进了这么个人来，感觉还是很不舒服的。
第二天真正碰头的时候，就更不舒服了……这次的场合其实算同学聚会，而且去赴苏同学的生日会她可不敢打扮的怎么花枝招展，怕何岸不爽，所以，穿的虽然比平时正式，但也还是能上街、不招眼的那种衣服。而邓婉却是一身十分隆重的盛装打扮，在现在这样零下的温度里居然只穿了一袭薄薄的火红吊带长裙，溜边小皮草掩映着雪白香肩，妆容也精致无比。未晞和她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觉得自己好像那种什么……“明星助理”？人家那架势就像是要到奥斯卡走红地毯去！
她自己都这么觉得，也就难怪迎宾小姐会认错了……三个人一起走进汉韵，因为何岸是刷卡的，他也一看就有至尊客户的金主范儿，所以休闲装倒也没什么；但未晞和邓婉这两个，别人却把邓婉误认成他的女伴了。何岸走在最前面，迎宾小姐随即就殷勤地去迎邓婉，未晞反而被撂下了一段距离。
何岸这下也才感觉不对，瞪眼喝斥了邓婉一句：“你打扮的这么风 骚干什么！！”折回来低头看了看：“未未，你要……要回去换身衣服么？”
未晞闷闷摇头：“不用了。”
直到登上澄心阁，她的感觉才自在了许多。苏同学今天的生日宴安排在顶层，单独的一整间小阁，但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的装修十分古雅简朴，邓婉的那一身华丽晚装反倒大显格格不入。就连吴家莲的陋质粗服都显得比她适宜许多，因为人家看起来至少不突兀——她已经坐在那里了，看见他们三个人一起进来，难以掩饰脸上的震惊之色。
“哈哈～～～～好久不见了。”何岸的招呼和笑声其实也有点不自然……他得先紧紧地拉住了未晞的手才走过去落座：“寿星，寿星跟哪儿呢？呃，这是怎么坐的？”
吴家莲看见他俩的亲密动作，更震惊了。未晞也勉强地笑了一下算打招呼，但心里十分忐忑。谢天谢地，好在这时候苏同学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了！
“席地而坐。”他笑吟吟地回答了何岸刚才的那个问题：“各据一桌。这个包间是完全仿古打造的……哦，多了个人么？那就再添一桌。”
“有没有搞错。”何岸愣住了。未晞也这才看清楚，室内的陈设还真像是拍古装剧似的（而且还是至少汉唐前的剧！），那样的方桌，那样的席……她觉得挺有趣。不过邓婉的脸可就马上黑了，因为她那曲线毕露的紧身裙子要那样坐，十分不舒服。
何岸其实也很不爽，他本来就身高腿长，一向又大大咧咧的坐没坐相。可是苏同学跟他一样高，人家寿星还先坐下了，他也没得可说的。苏若澄今天的衣着跟平常一样，不过他显然刚洗过澡，身上还氲着点水气和余香，神清气爽，就显得格外干净好看。坐姿那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优美，静雅如兰。
五个人，五桌，分别就座。暗流汹涌。还是苏若澄先稳住了场，他向服务小姐示意上菜：“今天的菜也是完全仿古的，你们尝尝。”
好，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开战……大家显然都是这么想！不过布上来的第一道盘就让何岸忍不住傻了眼：“这、这是啥玩意？”红木漆盘上四个高足的浅碗，四个小碟子，连盘带碗碟无一不是异常精美的器具，可里面装的东西他居然没一样认识。
往旁边看看，其他人也都在对着自己的那一份仔细端详……吴家莲用筷子拨了拨其中的一碗，说：“我以前在菜市场里见过这种东西，好像是四川湖南那边特产的，叫做什么，冬苋菜！不过这做法好怪。”
“对，就是你说的这个冬苋菜。”苏同学展颜笑了起来：“但是它可不是那边特产的，以前遍布全中国呢……这本来就是我国古代的‘百菜之主’，可惜今天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不过既然是仿古的菜式，所以第一道当然还是要上它的。”
“啊？不对？”未晞不由自主地接起了话来：“我爸跟我说过的，古代蔬菜的第一位是‘葵’呀！从《诗经》里面就有记载的，‘七月烹葵及菽’……他说那个‘葵’才是以前最普遍的蔬菜。”
“正是同一个东西，冬苋菜现在在很多地方就还叫‘冬葵’。”苏同学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菜在以前也确实很普遍，直到后来白菜取代了它，才从老百姓的餐桌上消失不见。但是古诗词里面真是到处有它身影的，‘采葵莫伤根，伤根葵不生。结友莫羞贫，羞贫友不成’‘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他用那样慢慢悠悠的声调去念完了一首又一首，除了未晞津津有味，其他人个个听得黑线满头。最后，微微的一笑十分温柔：“尝尝看，也全是按古代的做法做的，先不论味道怎样，到底是祖先在诗文里吟咏过那么多次的东西。呃，不过我最喜欢的其实还是《长歌行》里的那两句。”
《长歌行》里的那两句？未晞直到这时才突然间明白了他安排这道菜的真正含义，“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她的脸不禁一红，急忙低下了头去。
“什么玩意！”何岸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啥，但那样微妙的气氛当然是感觉得出来的，越听不懂也就越没好气……他忍不住敲了敲盘子：“古代人就吃这样的菜啊？！这么难吃的东西！”
“哈哈哈！欣赏品位的问题。”吴家莲斜着眼对他抛出一个冷笑，对着苏若澄说：“虽然这个菜的原材料要多便宜有多便宜，但是听你刚才那么一说，还真是别有意义！不像某些人，请客就懂得请燕窝鲍鱼……”
“燕窝鲍鱼又有什么不好了？某些人当初得了机会吃的时候还不是吃得挺欢喜！”邓婉也冷笑一声，打断接过了话去。
“你……”吴家莲想不通她怎么会帮起了何岸来，再想想他们三个人刚才进来时的样子，转头望向了未晞。
“这真是我吃过的，最特别的菜。”未晞先自言自语似的真心赞叹了一句，眼角轻悄掠去，见苏同学的眼睛里也极快地闪过了一丝笑意……他接下来就安静地低头执筷吃起了菜来，对席上的明枪暗箭都视而不见，默然不语。未晞在这一瞬间，真的非常感激。
吴家莲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用一种幸灾乐祸又“我好可怜你哦”的嘲讽眼光，正要向何岸睨去。谁知却听未晞接着邓婉刚才的话说了下去：“至于燕窝鲍鱼嘛……嗯，我也记得。早在高二何岸就请过很多次客，几乎每次月考完，都要拉一大帮人花一大笔钱去专门给某个人庆功的。听说女主角那时也开心风光得很？没想到现在才嫌弃他的品位了。”
吴家莲万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一下愣住了。何岸却是兴奋得差点没大笑出声来，他就知道！未晞的性格宽和、甚至过于“软和”，一向都从来不愿当面给人难堪的；但是她立场站得很稳，比如说上次接受了他以后，也就答应他当面去跟对她那么好的苏若澄划清界限了。这次也是一样，不管她心里对他和吴家莲到底怎么想，可对着吴家莲她也还是会先维护他，站在他身旁。
要不是现在这一人一席的位置隔得太远，他真想凑过去就唧一下！不止……还要拉着手抱紧了，宣告谁也别想再来掺合搞什么破坏，他们是一家是一家！！！
不过未晞说完那话，并没看他。抢在吴家莲发怒前，她淡淡的、自嘲似的又开口说了话：“不用看我，我的品位还更差。咱们这么多人里面，也就我一个没吃过什么好菜……从高中那时就经常被人笑话，早习惯啦。”
吴家莲的脸色突然由涨红转白。邓婉虽然被何岸给拿下了来帮他掠阵，但当然不是真心帮忙，她更不会去帮未晞，眼看吴家莲就要跟未晞闹起来，本来是正在偷笑的；但这时听了这话，也突然有点尴尬。就连何岸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头，脸上浮出后悔和愧疚。
室中一时寂静。再没人说话。最平静最神色不变的也就只有苏若澄一个人，他眼中只是又露出了那样的怜惜……静静望了未晞一眼，把服务小姐叫了过来：“上第二轮菜。把歌舞乐团也叫上来。”

第三十三章

第二轮菜倒没了什么特殊的深意，未晞只知道古风果然浓郁，仿的分明就是最早的宫廷宴“周八珍”。但歌舞表演她就不太懂了，只能从那长袖花衣、细腰长裙的式样里辨出应该是汉朝的，后来MM们自己有报幕，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翘袖折腰舞”。
莺歌燕舞，满室香风，流光溢彩的辉煌灯火点燃了窗外雪夜，小阁里的众人各怀心事低头吃喝，气氛便也一度“平和”。但未晞觉得实在有点可笑，这止戈居然是靠她刚才的那话换来的。
连吴家莲都暂时不敢发难了。偶尔视线对上，表情也有点不自然。未晞淡淡的想，看来她终于记起来了？纵使何岸后来对不起她，但她陆未晞可从来没有！相反的，吴家莲当初对她做的可大不厚道。至于邓婉，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提起，不代表她忘记。而更让她觉得可笑的是，她不提，他们那些人也就真乐得装作忘记？
还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脑海里回响起这句话，未晞记得当初李芯慧就对她说过很多次。义愤填膺的。
“未晞，你跟那个何岸以前真的只是发小和好朋友的关系？那有啥对不起他的，凭什么让他这么乱说啊！”李芯慧作为她的同桌＋下铺，关系最熟，替她委屈。
“真的是他亲口说的？”未晞低头，默。
“真的。那次秋游回来邓婉说你俩以前就是男女朋友，你进一中才甩了他搭上苏若澄……我们本来也不是很信，但是有男生去问了何岸你到底是不是他女朋友，何岸真的也就说是的呀。还说你们都好了三年了。所以我们才都以为你是劈腿的。”
“……哦。”
“说实话，我那时也看你不顺眼。你到底何德何能，能让这两个男生都对你情有独钟？尤其是苏若澄！”李芯慧一提起来还忍不住“痛心疾首”：“唉……我们这么多女同学，暗恋的和明追的至少都为爱付出过！可你呢，就光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做，还一个劲地想挑挑拣拣，感觉真够自私的。”
“问题是你们帮我想想我到底该怎么‘付出’呢？”未晞对这一说法真的感到很无奈，“对何岸，我一直是尽我所能的对他好的；但是，只是好哥们的关系，我从来没想过那么多！而苏若澄呢，我根本就看不懂他这个人！不瞒你说，我对他暗地里也仰慕得很，那次他帮我搬了桌子你们都说他喜欢我，我也信以为真，可是兴冲冲地想过去当面儿道谢搭个话，人家根本就不理我！秋游那次他说的话我感觉其实也根本不是真的，他可能觉得邓婉是因为他才刁难我，所以帮我解围了，而你看看后来就知道，人家嘴里说追我，可实际上有搭理过我嘛？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么你们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凑上去‘付出’呢？说实话我都想不通这是怎么了，我高高兴兴的转到一中来，安安分分的好好学习上课，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其妙的招惹上这么多麻烦，被人冤枉，给我难堪，被人骂，被人恨，我到底是自私自利地沾了这俩男的什么光了？！”
“哈哈哈……”李芯慧也忍不住笑起来，攀住她肩膀：“我都说了那是以前的看法啦。后来我也知道误会了，你为人其实真的很不错的。”
“那是因为你跟我接触得多。”未晞苦笑，“可其他人呢，还不是那么看我。”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俩男的都太炫了。”李芯慧哈哈大笑着说：“未晞啊，你这样的女孩子如果是被两个挫男这么对待的话，大家一定都会很同情你的！”
未晞哭笑不得。
而事实上，她那时的处境就已经很让人同情了。
高二年级里私下传得沸沸扬扬，吴家莲真的在追求何岸。更传说，从第一次月考后，何岸也已经有松动的迹象。
“人家两人现在每天一起吃饭！吴家莲每天傍晚去看何岸打球，给他递水，给他擦汗，何岸打完了就带上她去吃饭。”大家传播这些消息的时候，看未晞的眼光都很“意味深长”。邓婉那样的当然更极尽冷嘲热讽，为其中这“一条船”的“调头”鼓掌叫好，热烈期望苏同学那一条也赶紧醒悟，早日“转变航向脱离魔掌”，让“劈腿的人”全面翻船。
未晞在这样的眼光中照样上课，照样看书，但心里震动不小，“擦汗”两个字让她想起了好几年前，何岸初一在她家里补习的时候，两人混好了她管他就没那么紧了，何岸放学后有时会在操场上玩一场球才过来，满身臭汗，却又嚷着他累，不肯马上洗澡。未晞被熏的就只好先给他擦擦，每次何岸都特乐，脑袋被毛巾狠狠地裹住了搓他还舒服得直眯起眼来，乖乖的样子特像只小狗，未晞每一看见又不忍心太用力收拾他了。然后洗完澡出来他也喜欢恶作剧地冲她甩几下脑袋，水珠四溅，就更像只小狗……但是后来大了点，这么亲密的举动显然不再适合，也就不会做了。现在又已经更大，而他居然明目张胆地在操场上跟一个女生这样么？
傍晚放了学，她去食堂吃过饭打了开水，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操场边那条危险路线。（提着开水经过操场很容易被球砸到水瓶的，真的很危险！）金色夕阳下，奔跃争抢着的一个个少年身影勾勒出校园中最常见最青春活力的画卷，和看台上欢声笑语的叫好声交织成一片。
未晞一眼就看见何岸了，他不是体育生，但球技在体育特长生中都要算很突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漂亮。不过此时，吴家莲手中的矿泉水瓶子显得更亮……未晞看她坐在一群女孩中间一起说说笑笑，关系显然都已经混得很熟。而她也知道，球队里的人交女朋友一向比较肆无忌惮，那块区域里的女生，一般被称为“家属”。
家属。未晞躲在角落里直看到何岸中场休息，看着他走向吴家莲，只觉得……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反正怪怪的，她把这归结为两人站在一起的那画面实在是太不协调了！何岸个高腿长，线条轮廓都利落明朗，而吴家莲的整个人却十分圆硕矮胖……
与她的专注打量正好相反，何岸是一边喝水，一边用眼睛雷达似的到处巡梭着乱看。他的眼神还真不是盖的，最后居然发现了这个角落，笔直地大步走了过来。
未晞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一下有点紧张！这可是她在何岸面前从来没出现过的状况。
“未未，你来这儿干嘛？”何岸脸上那样的笑更让她紧张……他那个小酒窝盛着夕阳，摸着下巴有点不怀好意似的问：“怎么，今天不忙着学习啦？有时间过来看球啊？”
“谁，谁看球了？”未晞急忙指了指水瓶：“我是打水抄近路才经过的！打完了开水就上自习去。”
“哦。”何岸的酒窝一瞬间神秘失踪了……眼神也温度骤降。他冷冷地斜眼睨了她一会，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觉得，其实你也用不着那么拼命的。看都勤成那样了连苏若澄都赶不上，还不如找个高手指点指点呢……阿莲！过来！给我这发小介绍下学习经验。”
蹦出这两字来，他满意地看见未晞的脸色变了变。“阿莲……”她也皮笑肉不笑地说：“这称呼可真够降温的……何岸你是人家的什么人哪？让过来就过来？让介绍就介绍？”
“我认了她做我妹妹。”何岸干咳一声说。
“得了，什么妹妹，人家明明比你大！”未晞撇嘴。她记得吴家莲上学晚，比何岸都还大了一岁的。而学校里那时认这种兄妹的也特多，一般的关系都不怎么纯洁！“我听人家说，这种‘干妹妹’其实也就是‘暧昧’的代名词。”
“又不是我要暧昧的！”何岸抱着胳膊说：“她自己来追我难道还是我的错啊？”
“你这话可真搞笑了。”未晞很想回敬给他，那苏若澄那时说追她难道就是她的错了？他那次又是凭什么对她发脾气的？“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双重标准的人！！！高一威胁我说要向我爸告状，不让我跟苏若澄早恋。然后自己散布谣言说初中就跟我早恋了，说什么我以前就是你女朋友，败坏我的名声。现在，你又要跟别人早恋……”
“你什么意思！”何岸暴跳了起来：“也就是说，我那时要是不威胁你说要跟你爸告状，你就真跟苏若澄早恋了？！哦，说你是我女朋友，就是败坏你的名声了？！原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
“你怎么听话的！”未晞也气急败坏：“怪不得阅读理解得分总是那么低！你理解的重点根本就有问题！”
“好！我从头到脚都有问题！阅读理解拿零分你满意了？怎么也比不上你！”何岸气冲冲地冷笑道：“哼，不过我看你怎么拼命都比不上吴家莲的！你以为你又厉害到哪里去！”
他们在这边吵到现在，他的“阿莲”也已经赶了过来。未晞拎起水瓶，掉头跑了。
操场上的这一顿架真让她郁愤不已。但无论怎么拼命，她那时也确实就是赶不上吴家莲的。第二次大考的成绩很快出来了，人家拿的又是第一。而更让未晞郁愤的是，同学里传出消息，何岸跟吴家莲的关系又亲热了许多，听说这次还专门给她庆功了，周末请了一大帮人聚餐去，他班里的朋友，吴家莲班里的朋友，当然也包括了未晞班里的他们的朋友。回来以后这些人都直呼大开眼界，口沫横飞地描述那个排场有多气派，又上了哪些名贵菜肴。
未晞在心里冷笑。哦，他对这个才认了不到俩月的“妹妹”可真好！明知对方哪次不是考第一的，这么大张旗鼓地庆祝一次月考，有必要？！不就是为了讽刺她比不上人家吗？最让她难受的还是，何岸请了所有八竿子才打得着的朋友，却唯独对她理都不理，这也完全坐实了别人现在对她的嘲笑！
何岸终于“回头是岸”了，“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了！事实上，那段时间他们也确实没再说过话。不过未晞心里明白，他其实就是卯足了劲儿在故意气她。何岸对吴家莲越来越好，越来越频繁地出双入对，还送了许多许多贵重的礼物，都是未晞以前喜欢的、却买不起的东西。请客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而且他也学聪明了，不再到自己和吴家莲的朋友圈子里去炫，变成了使劲笼络未晞身边的人。
这一招终于打中了未晞的软穴。因为他在她的班里结交的人越多，人家吃了他的嘴软，当然就要帮他和吴家莲。知道他在生未晞的气，自然而然也就把矛头都对准了未晞。未晞对这样的局面终于感觉到了无力，她在被他们孤立。
那段时间她变得最怕周五，因为周五的晚上虽然还要上晚自习，可放学却比平时早，聚餐请客往往都挑在这个时间。所以每到这一天，她也特别不愿意看见吴家莲的脸。
可是事与愿违，这天下午吴家莲又过来了。未晞班里那几个何岸的老哥们马上殷勤地打招呼：“今晚是不是又有活动啊？”
“嗯。”吴家莲报出名字，是个名字里就带了“鲍鱼”两字的海鲜城，“不过这次请的可不止你们几个，你们跟别人也，无论跟何岸认不认识，只要是愿意去的都可以去。”
下一秒钟，她转过脸来，对着未晞说：“除了你。”
话声虽然平淡，但眼睛里分明是毫不留情的冰冷笑意。
“其实，我也跟何岸说过，可以让你去的。你还没吃过鲍鱼？”她嘴角挂着矜持的微笑说：“可是何岸说了，还是不要了，请谁也不能请你，别耽误了你的自习。”
在众目睽睽和一片窃笑声中，未晞僵住了。
“……他还挺了解我的。”她克制了半天才能勉强平稳下声调，冷眼打量着被何岸的种种礼物打扮得焕然一新的吴家莲，“我爸爸从小就教育我，不能随便接受别人贵重的东西。”
邓婉的大笑声压了过来：“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吃食堂去！”
未晞回到座位上，李芯慧也直咂摸：“鲍鱼哎！我连见都没见过到底是什么样子……”但看了看她，很有义气地问道：“未晞，那个谁真的就是不让你去？那算了，我也不去了。”
“不用管我，你去。”未晞笑了笑，“为什么不去？你最好去多吃点，那才帮我出气了。”
“也是。”李芯慧想了半天，也实在舍不得这个机会：“那我还是去了啊。你放心，我吃了他的东西也不会投靠他的！”
他们走后，未晞才发现今天是他们值日。一中那时的值日是每次前后两桌，四个人，而现在其他人已经全都走了。许多同学走得急，还连椅子都没有翻上去。未晞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教室里，一把一把地把所有椅子都扣到桌子上去，扣得整整齐齐；然后拾起扫帚来慢慢打扫教室和走廊，每个角落都没留下一点灰尘，最后，拖着那个沉重的大簸箕去倒垃圾。
走进食堂的时候已经同样冷冷清清地没了人，也没了菜，名副其实的残羹冷炙，她要了一份要勉强能要的，坐到角落里，眼泪直到这时候才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先是一滴一滴，变成一串一串，无声地在脸上流淌。
夕阳在天边隐没，周围一片灰暗，师傅关闭了所有打饭的窗档，到后面看起了电视。未晞像是坐在一个无人的孤岛上，只记得脸上的眼泪烧灼滚烫，而身上扫地时出的汗水却慢慢变干，在傍晚的若有若无的过堂风里变得很凉。
后来是直到发现了苏若澄的身影，她才擦着眼泪飞快地从后门跑回了宿舍里去。苏同学那段时间在忙一个艺术节，每天除了上课几乎都看不见人，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一个走读生那天傍晚竟然会走向已经闭档歇业的食堂去了，脸色有点发白地大踏步走了过来，而未晞十分庆幸自己先从窗外看见了跑得快，她永远都不愿意去回想自己在那个黄昏的那个样子，孤零零的坐在食堂里，衣服上和头发上都脏脏兮兮，简直就是完美地诠释了“灰头土脸”那个词……

第三十四章

“未未，未未。”何岸已经偷偷地低唤了两声了，见还是没能把沉浸在回忆里一脸恍惚的未晞惊醒，忍不住急了起来。
妈的，姓苏的也太他妈阴了！他恼怒地想，总算明白了对方为啥要精心安排这样的宴席——因为如果是一般的常见饭局的话，他跟未晞肯定会挨着坐，好交流，即使有点什么意外，叫一声或者在桌面下拉拉她的手，马上就能拉回来。可现在各据一桌隔得这么远，他又不好当着“敌人”的面太露行迹，只急得简直要抓耳挠腮。
窥着未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里也隐隐地润上了水光，他终究坐不住了。紧张地再叫出声“未未！”，就直接站了起来要走过去。
不料苏若澄同学却比他想的还“阴”，这宴席还有另一个好处，他坐在主席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却像个帝王似的“俯瞰群臣”，早把“各方动静”尽收眼底。于是就在何岸要起身离席时，站在未晞身后的那位服务小姐也已经收到眼神示意，抢先了一步微笑低身，询问是否需要服务。
未晞终于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但刚才的回忆勾起了眼里的泪意，一下实在难以压得下去，她谢过那位小姐就随之站了起来，对赶过来的何岸勉强扯了扯嘴角，低着头说：“我去趟洗手间。”
“好，好。”何岸陪着直走到门外，目送那服务员领着未晞消失在梯角，然后才折回来干笑了几声：“未未的身体不太舒服，我们可能要先走了……”一边说就一边要赶紧收拾东西，心里深悔还是不该让未晞来面对吴家莲的，这提起的才是高二的事就已经这么大杀伤力。
“急什么，第三轮菜还没上呢。”苏若澄双目紧盯着他淡笑了笑，缓缓道：“这次请客我也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随着他语声一字字吐出，第三轮菜的盘也一道道送了上来。何岸的视线刚落上去就被点燃了，惊怒交迸，拳头都不由自主地捏了起来。
冰糖燕窝，龙井鲍鱼，所有的主菜甜品，居然全是他当年请客所请的东西！！！“你，你什么意思？！”他一个箭步直冲到了苏若澄的席前去。
“没什么意思。”苏若澄也长身站了起来，直视着他冷冷道：“刚才你没听见吗？有人没吃过。今天总算可以弥补了当年的遗憾，不好么。”
“你他妈有病啊！”何岸暴怒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出来：“多少年前的事了非要翻出来说？！未未都不怪我了你管得着么！！！”
“你没听明白，我要弥补的是我自己当年的遗憾。”苏若澄的眼眸中也有涟漪恍惚漾开，不过那感伤很快就被射向何岸的、他不再抑制的怒火所取代。
但话音一落这回却是邓婉暴跳了起来。“苏若澄我看你是真有病啊！”她两眼也烧的隐隐泛红了，大怒着冲了过来：“原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要给陆未晞出气哪？！我说你操的这到底是哪门子闲心啊！别人的女朋友要你掺合？！”
“那他也不是你男朋友，你又发的是哪门子闲心来瞎掺合！”吴家莲在这样的情况下当然是要站在苏同学这边的，也匆忙赶过来了。
局面一下混乱无比。两个女声都叫的十分尖利。乐团的人员们也只能停下来了，紧张地望向这边，刚才还歌舞升平的小阁里终于风涌云聚，灯光都仿佛要摇摇欲坠，宣告出“今夜有暴风雨！”
站在“风眼”的两人倒是要相对沉着得多，互相瞪视着对方，都没搭理自己身边的“帮手”。不过何岸比耐性是永远比不过苏若澄的，他自己相当清楚这一点，所以也不打算多耗时间了。
“把这些东西给我撤下去。”他指了指菜盘，一个字一个字地磨着牙凝声说。
而苏同学的回答同样简短有力……“我不会撤的。”他平素如水的双眸此刻像刀锋一样冷厉：“绝不。”
“哦，就一定要跟我作对是么？”何岸活动了几下手腕，他觉得自己实在也已经忍得够久了：“你从高中起就不停地跟我作对！！！我说你这样的人去找个什么人不行啊，为什么就一定要跟我抢呢？！我跟未未本来一直都过得很好，就是从遇见你以后才变样了！真真正正的罪魁祸首，什么波折都是从你这里开始的！”
“以前只要一有对手你就暴力把别人赶走，那日子当然过得好了。”苏若澄撇着嘴角冷笑道：“我后来去你们初中打听过的……亏你还那么小就那么懂得搞垄断政策了……陆未晞遇上你真倒了八辈子霉，人家是被你整的一个其他朋友都没有，所以只能跟你好！但是你终究会遇上个像我这样赶不走的人，这是注定的。”
“胡说八道，未未自己也很喜欢跟我在一起的！”何岸绝对不接受这样的说法……“我从初中带她玩儿她就很高兴，我对她也一直很好！”
“好不好我有眼睛能看到。”苏若澄从他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你动不动就对人发脾气，人家还只能顺着你。稍微才有一点不顺，就遭到你那样的残酷打击。”
“那不也还是因为你！”于是一切绕回原点了……何岸大吼道：“在认识你之前我俩根本就没有闹过矛盾！什么都是从你以后才变样了！今天咱们可得把这些年的帐好好算算。”
他狂怒中倒也还精明得很，转过头先吩咐了邓婉：“你，去下给我把未未拖住！或者直接把她带走……好处少不了你的。但是要敢捣一点乱，我就扒了你的皮！”
“这么多年的帐是早就该算了。”苏若澄也十分爽快地点头同意，而且还把那些担忧的围到他身旁来的汉韵人员们都遣了开去：“不要叫人！别惊动保安……更别惊动下的那位小姐，你们去把门给关上。”
※※※
未晞在下，其实也想走了的。过去的伤疤被揭开不说，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可苏同学对她那么好，好不容易给人庆祝一次生日她又实在不好意思扫兴。
走进洗手间时这种感觉更甚，那位服务小姐一路把她带到了二：“这是专用的女士洗手间，您还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未晞环视了一圈，发现跟苏同学上次带她做瑜伽时去的那个一样，配套附有休息室，沙发桌椅，还多了一个梳妆台。更周到的是，上面连化妆品都应有尽有，崭新的包装，容量却都很小，就是专门补妆用的。
她谢绝了那位小姐要提供的服务，自己先用冷水洗了把脸，坐在梳妆台前也只收拾了一下眼圈。正做着深呼吸给自己打气，谁知却听见隔壁传来了一阵喧哗，有个声音居然还有几分熟悉。
“……好像是那个Danny！”凭借着良好的记忆力她辨认出来了，过去瞧了一眼发现果然是，他们一大帮人正在一个包厢里闹腾，其中有几个在上次钓鱼台的晚宴中也见过的。
Danny也看见她了，很意外地走了过来：“嫂子你怎么在这里？Hean带你来的？”
“嗯。”未晞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情绪无奈破功了，这声“嫂子”一下又让她想起了以前，何岸的那帮狐朋狗友就是这么叫吴家莲的。
“这可真是太巧了！”Danny眉开眼笑地说：“我今天本来也想找他的，要招待的就是在美国的同学呢！只是几个ABC非要感受中国文化，可我记得Hean不喜欢这样文绉绉的地儿……嘿他今天怎么自己来了？你们跟哪层呢？”
“最上面那层。”未晞这话刚一出口，闻风也走了出来的那几个熟人就异口同声地全叫起来了。
“原来是他呀！”他们勾肩拍背地大笑大叫：“我们刚就在闹到底谁他妈这么牛逼呢，抢了至尊阁不说，乐团还要包圆一整夜！扫兴扫到家了！原来就是他，难怪出得起那么大价儿。”
“什……什么至尊阁？多大价儿？”未晞怔住了。
“嫂子你不知道嘛？”Danny告诉她：“顶层的那个小阁叫做‘九五至尊阁’，可厉害了，那里面的古董都是真的。要包下来的话，光场地费就这个价格——”他吐出个数字，看看未晞的脸色，又笑道：“也就你们家Hean能有这气魄啊……这里的歌舞乐团也很贵的。”
“咱今晚就蹭上他了！”其他人也都在七嘴八舌地笑闹着，熟人还马上跟打听着的人做出介绍了：“上去认识认识，这哥们儿特够朋友特仗义，一点都不像南方男人，你们一见也肯定投缘的！”呼喝声中，一大帮子人就这么一窝蜂地涌上去了。
未晞目瞪口呆！刚才看苏同学点的食物都那么质朴，哪想到会是那个价位？更没想到竟凭空生出了这么一段插曲，这么多人她拉都拉不住，只得急忙也要跑上梯。
谁知却撞到了邓婉刚好下来：“原来你在这里！”她干咳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何岸让我下来看看你。”
“哦，谢谢好心，我这就回去。”未晞越过她，继续要往上跑去。
“等一下！”邓婉慌忙拦住了去路。她现在确实怕何岸，不敢不拦，但也不知该找什么借口好……幸亏有个送菜的服务员恰好端着盘走了过来，她这才喜上眉梢，赶紧假作失手，砰一下把菜盘撞翻，菜汁全浇到未晞身上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位服务员MM吓的一个劲道歉。未晞果然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邓婉也故作惊讶地假惺惺了几句。她心里窃笑不已，幸亏自己以前就跟未晞作对作得多！未晞此刻虽然冷瞥了她一眼，猜得出她在故意捣乱，但应该猜不出她还另有目的。看来何岸安排她来负责这任务也真是很适合啊。
未晞的米白毛衣被菜汁浇成了黑的，只能先回洗手间里收拾去。邓婉也跟进去了，东拉西扯，继续拖着未晞。
“你这衣服的质量也太差了。肯定要不得了。正好，让何岸给你买新的。”她一脸“你还应该感谢我”的表情抱着肘大发议论，“你说你怎么想的啊，来这样的地方，还穿这么多衣服！毛衣，天哪，我都多少年没有穿过毛衣了……”不过上下打量着却又发起了呆来，如果陆未晞也换成她那样的衣服的话……那风头只怕就得换个了……对方的身材其实比她还有料的，大毛衣都盖不住起伏沟壑。
“你这裙子的质量好像也不怎么样。”被未晞慢吞吞的声音惊醒，她才发觉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了，还拈起了她长裙的一角，表情十分不屑。
“哈哈，跟我比这个，你知道我这裙子是什么牌子的么？”邓婉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说出来我猜你肯定也没听说过！是……”
“我看你肯定是买到A货了。”未晞懒懒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喂，站住！”邓婉见她要走，急了。可刚赶上一步立马就听到“呲啦”一响，她一低头才发现未晞刚才竟然把她背面的裙尾偷偷勾在了镜台边上，步子迈的一急，薄薄的面料当即撕裂出一大口子，大腿根都露了出来，出去只怕就要被围观内裤了。
“陆未晞，你！”邓婉又惊又怒，气得大叫起来。
未晞闷笑，衣服穿得多的好处这会儿可显出来了……她把毛衣一脱，里面的打底衫照样能见人，耸了耸肩就跑回上去。
身后邓婉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被越抛越远：“陆未晞，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也这么阴险！跟苏若澄还真是一样一样的～～～～你们这种人，蔫坏……”
※※※
对付苏若澄这种阴险的人，非打到他真的“蔫坏”了不可。
何岸的两眼闪闪发光，机会终于来了！记得他早在高中时就做过一个当时流行的什么XX脱口100问的，答案至今不变——“最爱的人？”“陆未晞。”“最恨的人？”“苏若澄。”“最大的愿望是？”“1，娶了陆未晞；2，能痛痛快快地揍苏若澄一顿！”
直等到了今天才终于“梦想成真”……于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了过去，左手去揪苏若澄的衣领，右手扬起就是一拳。
阁里顿时惊叫一片。现场看男人打架其实比武打片里的还更有震撼性，因为那动作可比电影里的镜头要快太多了，画面又近在眼前，而且何岸本身也确实极强悍，昂扬身躯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和气势都十分惊人。但没想到慢慢悠悠的苏同学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也能变得一点不慢，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了何岸手腕，反扭；还一个转身闪到了他身后，右膝也同时屈起，猛撞向何岸的腿弯。
“……练家子啊。”何岸冷笑了一声，硬生生受了这一下撞击，脸色一点没变，也没被打得向前仆倒。光这一下交手他已经迅速评估了出来，对方显然学过专业的格斗搏击，很有技巧，身体也非常柔韧灵活；但强壮度和力气都还是不如他的，更缺乏真正打架的经验，只是中规中矩照本宣科。他又笑了一声，先不挣脱钳制，只一个肘锤狠狠向后撞去，趁苏若澄松动躲避，这才借势挣了出来，顺手拎起刚才乐团遗留的一把琵琶，劈头盖脸就抡了过去。
苏若澄瞪大了双眼，显然没料到他这么“无耻”，居然还动用武器。但何岸看在眼里却不禁更想笑了，还真是个菜鸟，你以为这是比赛讲规则啊，真打起架来的时候谁会管你怎么打，手边有武器不会用的是傻×！不过苏同学的学习能力也真不是盖的，他有样学样，哐啷拆下了身后紫檀镂花窗的一根长木轴，两个人乒乒乓乓对打起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吴家莲在旁边吓白了脸，毕竟这两人哪个伤到了都够麻烦的。贴站在墙边的其他人也是个个紧张，最终没听苏若澄的话，还是纷纷掏出了手机或对讲机接内线，乱糟糟的响成一片：“叫保安”，“至尊阁，快来人！”
正在这时门外涌进了一大帮人，却是Danny他们，看到这场面，也直了眼。“这是怎么回事儿？！”好几个人还马上跑到了何岸身边。
“……你们怎么来了。”何岸也颇感意外，不得不停了下来。
“在下碰到了嫂子，本来是想上来蹭看歌舞表演的。”Danny惊诧地拍着他：“你怎么自个儿上场武术表演了？这哥们儿什么人啊？干什么的？”
“以前的同学，现在在这汉韵里弹琴呢。”何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
“哦，记得记得！明白了明白了……”Danny以前就听他提起过，恍然大悟，转头先冲其他人抛出眼色：“Hean的‘老朋友’！”然后才对着苏若澄挑眉一笑，“久仰大名了。”
其他人当然听得出其中意味，一齐敌意抖擞地望了过去。但刚才只粗看到打架的场面，都没想到对方竟会是那样斯文秀气的一个人，又都有点吃惊。苏若澄也正蹙眉瞧向他们，一双清水眼微微扑簌，灯光下的脸容毫无瑕疵。他刚才打那一场也消耗了不少力气，此刻喘息的样子就显得还有点“柔弱”、“无力”，“楚楚动人”。
“哈哈哈……你跟人家这样的打个什么。”Danny第一个忍不住笑了，揶揄地说。
“就是啊，太不怜香惜玉了！”旁边的另一个人也挤眉弄眼起来，其他人一阵哄堂大笑。
“-＿-|||你们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何岸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刚才居然是打成平手了。但这战果他可不好意思说，胸口也累的一起一伏的。
“可是我已经被迷惑了。”先前挤眉弄眼的那人嬉皮笑脸的说。他凑过来低声问道：“这哥们真是在这里弹琴的？平时‘为艺术献身’么？”
何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记起这人在圈子里好像就是个有名的“双插卡”，男女通吃，作风相当淫&nbs****。他对这样的人当然没什么好感，所以本来也不熟，连话都懒得搭过几句；但此刻看到那样不怀好意的眼光落到一向“冰清玉洁”似的苏若澄身上去，感觉真是太可乐了……“我哪知道，要不你问问？”他忍着笑说。
“要是以前还没献过的，那当然就更好了。”“双插卡”吹了一声口哨，果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笑得那叫一个流里流气：“今天可捡到宝了。”
其他人立马也起哄跟上，苏若澄处的本来就是个角落，顿时被围在中间了。他虽然听不见他们刚才说什么，但看着这样子脸色就不禁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直接往外挣。
“别怕，别怕，我可比他温柔多了，从来不打人的！”“双插卡”伸手拦住，笑嘻嘻地说。他还以为这至尊阁是何岸包下来的，面前的既然只不过是个弹琴的小乐手而已，当然要尽情调戏……“你是弹什么琴的？会‘吹箫’么？”
苏若澄勃然变色，眼中燃起了怒火。何岸倒是没想到他也知道“吹箫”的意思，忍不住大笑起来了：“苏大班长啊苏大班长，我还以为你真是什么纯净水呢！”
“哦？有多纯？”“双插卡”色迷迷地问。
“人家据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初吻。”何岸这话一出来，全场爆笑了足有一分多钟……“双插卡”更是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声说：“不可能！不可能！这么标致的人，怎么可能！”摇头晃脑地咂巴着嘴，涎着脸就凑了过去：“要卖处也不用装得这么夸张嘛，来，这就香一个……放心，会给你好价钱的！”
苏若澄忍无可忍，他手上还拎着刚才打架用的那根长木轴，这时提起来便抵了过去。“双插卡”哎哟了一声：“打人！打人！”而汉韵的安保人员们也正好都涌进门来了，他转过头大吼道：“你们这儿还有没有规矩啊？！一个弹琴的都这么横？！先打了至尊阁客户，现在又打我！经理跟哪儿呢？！这样的事儿还没人管了？！”
安保人员们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地看着。最后拨开人群走出来的是个中年女子，说：“我就是经理……”，客气地向周围陪了陪笑。但她的眼睛却一直只看在苏若澄身上，迟疑着问道：“是不是起什么误会了？”
“什么误会，大家都看到了，就是他先动手的！”“双插卡”指了指苏若澄手里的木轴，“看到没，还拿着武器呢！今天你们非给出个说法不可，要不然这事儿没完了！”
他边说边挨回了何岸这边来，低声叮嘱道：“待会就一口咬定，他跟你打的架也是他先动手的。那场架有几个人看到？把嘴封了。”看了那经理一眼又啧啧笑道：“没想到汉韵的经理居然会这么弱！连几句场面话都不懂得说……更好，那最好就闹出他们真正的老板来……今天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包管让你出气，我也帮你把这哥们儿给上了。”
何岸却没料到会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他虽然恨苏若澄，但顶多只想揍上一顿，刚才看调戏也不过是看对方的笑话而已，哪想到“双插卡”的心思如此卑鄙恶毒，一下手就是动了真格的。他终究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只得干笑了一声道：“不好……已经够出气的了，算了别再闹下去了。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们也别插手了。”
“不行了，今天这事儿你还真得听他的。”没想到Danny却突然也插了进来，脸色凝重地说：“今天是非见到老板不可了。”
“为什么？”
“因为这汉韵不是普通地儿。”Danny跟他解释：“老北京人都知道，老北京城的格局是‘东富西贵南贱北贫’的。这家汉韵所在的位置，就是老北京城的‘西’，前身不用说也巨牛逼。能把这种古建筑拿来改建了开私人会所的，肯定不是普通人。要是我先前知道，不会让你在这儿打架的。但是现在既然打了，当然就得见见老板了。”
“这……”何岸皱紧眉想了好一会，这些规矩他也是知道的，形势骑虎难下，是逼得非恶人做到底了。但良心上实在过不去，最终还是一咬牙把Danny拉到了角落里，低声道：“待会你帮我做个说客……上三倍的钱，务必让老板把人给我。就说他先打的是我，今天这事儿怎么处置可得由着我。”
他做出这决定的时候，心里哭笑不得，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得由他再花大价钱把苏若澄给护下来……总之，“由他处置”还真是一片好心的，要不“双插卡”肯定就浑水摸鱼趁机动手了，苏若澄的家境虽说也应当不差，但早移民去了加拿大，他现在孤身一个人哪干得过这帮地头蛇。谁知这时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何岸，你也太过分了！”
何岸脑子里嗡的一声，被雷劈中了似的愣愣回过头，就见未晞正好站在他身后，气得全身发抖。
“你让邓婉拖住我，就是为了干这样的事的？先把人打了，现在还颠倒黑白，花钱打关节让人给你处置！”
“未未，你误会了。”何岸急忙赶了过去，“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你还敢说误会！”未晞环视着一片狼籍的现场，实在是气得够呛：“你敢说刚才没有打架？你敢说不是你先动手的？！今天还是人家的生日，这都不能让你忍一忍吗！”
“我……我今天本来也没想打架。”何岸急得简直要哭，“那时都要走了，是他先挑衅的啊！”
“你得了，哪次你不说是人家先挑衅你的！”未晞对上次宿舍前的事也还印象深刻：“人家画个画儿你也说是招惹你了！总之就像你自己说的，你还真是看见人家就要打！”
“那次是因为他说那谁是我前妻……今天是因为他非要上鲍鱼！”何岸的眼圈真泛红了，也真是满腹委屈：“我……我这不都是不愿让你想起以前的事吗？可他们怎么就非要提……我等了六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真正原谅我，所以害怕你回想起来，我怕你又生我的气！”
“我看你根本就不值得原谅……”未晞还是在气头上，“你比高中还过分！冲着我做的也就算了，可是你干嘛还非得去刁难别人呢！连这么下作的手段都学会了！硬说成是别人先打的你，花钱让老板把人给你处置，这样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嫂子，你这真是冤枉Hean了。”Danny本来碍于何岸的面子不好过来，但零零碎碎的也听了不少进耳里，这会儿忍不住了，“Hean要花钱给老板，是想保住那个人，其实还真是一片好心……”
“哦？有多好心？”苏若澄在那一头看见未晞后，却也很快地走了过来，正听见了这话，不冷不热地问。
“现在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双插卡”的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也赶过来了。
“当然有……”苏若澄看都没看他一眼，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因为我就是这里的老板——这汉韵，就是我家开的。”

第三十六章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苏若澄身上，何岸这才发现他已经把刚才打架打脏的衣服脱了，现在是一件纯白的衬衣配着黑色长裤，灯光下的眉目也黑白分明，容华气度震慑全场。这形象与记忆中的一幕重叠了起来，他怔怔转向未晞，看见她的惊讶里还夹杂着刚才对自己的怒气，竟也是如此熟悉。
……时光好像打了一个转……一切怎么都是按着高中的轨迹在发展！
高二那时，先是他生未晞的气。因为她一个暑假几乎就没怎么搭理过他，只忙着埋头学习。他想到她那么拼命就是为了要回到苏若澄的前面去，心里要多酸楚就有多酸楚。可是无论怎么闹别扭怎么发脾气，得到的来来去去就是几句：“何岸你别闹了”、“我真的得学习”……直到他跟吴家莲都混出“兄妹”关系了，未晞也还是不理！何岸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在乎自己，越发委屈，越发怄气。
怄到后来他自己也觉得十分无趣，尤其在一次鲍鱼宴后。本来每周五他请了客，趁周六回家的时候就会去趁机瞄瞄未晞的反应的，让司机把车也停在别人等公车的站牌下等，未晞瞥过来的眼光和表情总会很值得玩味，从开始的“哼”状望天撇嘴到后来眼圈会有点儿隐隐发红，他自觉已经胜利在望了的。谁知道这次她却看都没再看过来一眼，就像根本不认识他这么个人似的，只漠然地背起包就上公车了，眼神很冷。
何岸感觉到不太对劲，有点后悔了。想想也是，自己采取的办法也太傻了。未晞又不是个馋嘴的人，食堂里多难吃的菜都能下咽，会被“不让她去吃”这种小事打击到嘛？可是现在全年级都知道他俩在冷战了，要他再主动去上门求和，也抹不开面儿呀。他茫茫然回到家里，却惊喜地发现机会终于来了。
他也是直到这时才明白苏若澄同学近来为啥会那么忙，原来除了学校的艺术节之外，市里也正在筹办着一场大型的文艺晚会，是当时中央三台某个很火的节目，一般以“走进XXX，相约XXX”为主题的。苏若澄一来要负责一中的艺术节，二来作为全市里拔尖的青少年艺术人才，肯定也被抽调去忙活这个晚会了，两场活动连轴转，怪不得这段时间都行色匆匆呢！而让何岸惊喜的是，他爸竟然就是这一期“走进”他们市来所“相约”的那个最大的赞助商，所以家里已经拿到了许多票。他还提前看见歌手名单里wlh的名字了。
何岸对wlh可没什么好感，不过，未晞从初中就很喜欢！这算是她在国内唯一的一个偶像。记得两人还曾经争论过的，他觉得wlh还没他帅呢：“有啥好？那脸比驴还长！我的脸至少没他那么长。”哼哼唧唧地又说：“你喜欢他，还不如……那什么我……”未晞蹦起来跟他闹：“什么呀，你也就脸皮比人家厚，人家可是伯克利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会好几门语言，十几种乐器，能自己作词作曲。我喜欢他就喜欢这个勤奋上进和多才多艺！而且还洁身自好，不闹绯闻，简直就是完美男人……”（呃，不过当时的他们都想不到，多年之后的wlh居然还是没有绯闻，倒因为这一点而被怀疑为gay了-＿-|||）
到了高中，何岸一回想起来就不由得黯然伤神，或许未晞喜欢的，真的就是那种“高材生、多才多艺、勤奋上进”的人，苏若澄与她仰慕的那些特质何其相似，长得又那么好，偏偏也“洁身自好，不闹绯闻”！何岸面对他真的很无力，心里深深感到痛苦，怎么会遇上了这样一个人。
所以他面对苏若澄根本没法淡定，一想到此人能把未晞勾走，他就跟抓心挠肝似的，非炸毛不可。他的未未，他的青梅，一起长大的密不可分的人，他怎么可能放弃，更不能承受失去！！！这次看到这个票真是开心不已，总算拿到了可以去“勾回”她的东西。
于是他第二天就亲自上阵去做晚会宣传了，把从他爸那里提前拿到的资料大肆散播了出去。中学的少男少女们本来就处在爱追星的年纪，一时间几乎就没有人不对此大感兴趣，课间的话题全都围绕着这场晚会，纷纷打听还有哪些明星要来，自己的偶像是否在其中。
未晞果然也很想去。何岸暗中在密切关注的，听到别人谈起的时候她都很留心，看到别人从他这里拿到票了，眼里也有掩饰不住的羡慕。不过她那时已经很少跟别人说话，只是自己默默的收集着资料，也倔强地还是没来找他。后来有“爪牙”过来跟他报告，未晞在悄悄地打听怎么买票。
何岸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真是兴奋得要死，因为这种晚会恰好跟一般的演唱会不同，大部分票是被赞助商包下了的，再说这一期请来的明星确实也多，场面火爆，各单位团体都在积极争抢，能流出来的零碎散票就很少，一个还在读中学的小女生想买，更难找渠道。他乐滋滋地想，这回看她还怎么犟下去，总得来找他了。
另一大快意是把苏若澄给压了下去。因为往年艺术节他总会是全校最受瞩目的人的，而这次大家却都只期待市里的那一场晚会了，那一场他虽然也有份参与，但总轮不到上台 独奏了，哈哈哈。所以何岸十分开心，这天看见未晞去办公室为她们班的节目领道具，他还忍不住冷嘲热讽了。
“嗨，你们说学校的这艺术节到底有什么办头啊！每年不都是那个样子，每个班出一个节目，挑大梁的来来去去就那么那几个人，真没意思！”斜睨了未晞一眼，他拖长了声调又道：“还浪费某些班干部的宝贵学习时间……自己没有节目都还得去帮忙打下手，哎，真可怜！”
“可不是吗，还是市里的那一场值得期待啊，来了那么多明星，肯定会很热闹的。”他旁边的人赶紧谄媚附和。
“我已经看过节目单了，是很热闹，wlh还要拉小提琴呢。”何岸看见苏若澄正好也走过来了，特意把声音再放大一倍：“其实啊，我觉得他拉小提琴的样子也不咋地的，但是就有人喜欢！在初中的时候就老嚷着说帅呆了，听那首什么《唯一》，听的眼都不眨……”
未晞涨红了脸，深深低下头快步跑开了。她当然知道何岸什么意思，不就是故意挑拨吗，一边讽刺了她，一边还向苏若澄表示了：“她陆未晞以前其实是喜欢别的琴的，你那古琴就边儿呆着去！”未晞觉得很羞窘，因为她们这些仰慕苏若澄的女孩子那时在他面前其实都不太敢表露出自己喜欢什么流行歌曲的，人家苏同学搞高雅音乐，阳春白雪，大家对着他总担心一不留神就流俗，怕自己的品位会被他看低了。未晞本身就音痴，这种自卑当然也更强烈。现在可好，何岸还故意在人家面前大爆她的喜好，那首唯一显然也高雅不到哪里去的，她想苏同学肯定更瞧不上她了。
苏若澄的神情果然也若有所思，脚步停顿了一会，才慢慢走进办公室去。何岸当时乐不可支，但是后来他每一回想起对方的那个“若有所思”，就简直恨不得要一头撞死……
周末晚上，学校里的艺术节先开幕了。一切如常。无波无澜。苏同学的古琴独奏又打了个开场，可跟往年没什么两样，大家便也没有太大的反响。何岸跟他的那帮狐朋狗友边磕着瓜子边不屑撇嘴，“咱们学校里的这舞台根本就不算舞台”，“是啊，所以才要抢先办啊，要不看过了市里的那一场以后，谁还看得下去啊。”
吴家莲想偷偷坐到他身边来，被他拒绝了，“这又不是球场，现在老师会看见的，影响不好！”眼睛却情不自禁地往未晞她们班望了过去，他发现未晞这段时间真是自闭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人孤立多了她也不愿再跟人打交道，总之只缩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侧影看起来十分单薄。何岸的心突然闷疼了一下，酸酸地想，都这样了怎么还没来找他呢？她到底要撑到几时啊？
他看不进节目去，未晞明显也看不进去。不过他这边照样热闹，一帮子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未晞那里却始终是沉寂的角落，她周围的人也在低声谈笑，但一切都似乎与她无关，她只低着头默默的坐着，整个人藏在了阴影里，看不清脸色。何岸旁边的一个人注意到了他频频投过去的眼光，还邀功似的报告道：“现在她们班几乎就没几个人还跟她说话了。”
何岸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该庆祝胜利？可怎么又那么难受呢。晚会即将结束了，他看未晞看了这么久也终于忍不住动摇了，无可奈何地想，要不还是自己去找她？这样继续冷战下去的话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可也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主持人突然报幕说要增加一个节目，高二年级的苏若澄同学的。
大家简直以为听错，他不是已经表演过了的嘛？再看见苏同学是携着一把小提琴出场，更怀疑眼睛也发花了。
——虽然全校都知道苏同学多才多艺，但他绝不是个爱炫的人，一向都低调得很。既然主攻古琴也就只表演这一个了，从来不多抢节目，他弹钢琴或者拉小提琴的样子几乎都没几个人见过的。而在此刻满堂惊诧的眼光中，苏同学报出来的曲名更让人大跌眼镜……他眉目依旧沉静，缓步走到中央先鞠了一躬，认认真真地、十分清晰地说道：“这首《唯一》，献给喜欢它的人！”
“献给喜欢它的人”，“献给喜欢它的人”……何岸耳边顿时嗡嗡的全是回声，他全身僵直着向未晞那边转过头去，只见她也一下绷直了身体，猛抬起来的脸上满是震惊、不敢置信。
接下来的景象就连何岸都终生难忘，舞台上，星空下，十七八的少年一身璀璨，笔直静立在雪亮的光河中央。琴声破开了如水的夜色，在整个校园上空悠悠高扬。
青春就此镌刻……那一袭纯白衬衫，岁月难染。
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呆了，除了何岸。他双眼紧胶在未晞身上，惊恐地看见她慢慢捂住了脸，眼角分明渗出了亮亮的水光。
苏若澄一曲奏毕，谢幕退场，隔了好一阵子，雷鸣般的掌声才爆发出来。而何岸的一颗心却整个沉了下去，他看见未晞擦着眼睛猫着腰悄然离座，过了人群后脚步立即加快，跑去的方向明明就是后台。
“未未，未未！”何岸不管不顾地也冲了出去，拦截了她，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惶恐过，意识到自己把什么都搞砸了，“你……你要去哪？”
“你管得着吗！”未晞毫不留情地要挣开他，用力踢打。
“未未，我错了，我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何岸死死地把住不放，声音都一下哑破了，“我再也不了，保证不了……你不是喜欢wlh吗，下周就是那个晚会了，我带你去看，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她，夜空下的拼命的哀求，满载着那个年纪特有的稚气和傻气。
“你爱带谁去谁去，我才不稀罕呢！”未晞仍然用力地踢打着他，眼眶也是红的，嚷出来的话也同样凌乱同样的傻：“wlh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从今天起一点都不喜欢了！我就喜欢他，喜欢他，你看不出来吗？！”
这个“他”是谁，那是不用说的。何岸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眼前也一片模糊，想抓再也抓不住，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出了自己的视线里。夜风破碎，飘过来的几句话也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刺得他鲜血淋漓：“你要想跟我爸告状就告去……我什么都不管了……非跟他在一起不可……”
他对那晚的残余印象，是不知怎么地一个人走到了操场上，一下一下用力地砸着篮球架，最后，倒下来失声痛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不知哭了多久，才感觉被一个人给紧紧抱住了，他混混沌沌地张开眼，看见了吴家莲。
这真可算得上他们青春的转折点——就在高二艺术节的这一夜里，未晞抛下他去找苏若澄，而他也稀里糊涂地跟吴家莲真变成了男女朋友。
后来市里的那个晚会他们都没有去，但几年之后大家就天各一方，何岸孤身在美国，那年冬天恰逢wlh回来开演唱会，他去了。听到现场小提琴拉起《唯一》时，泪水控制不住地再一次崩溃。他旁边一个华人女孩吓了一大跳：“啊，你怎么这么感动啊？”何岸哽咽了半天才冒得出话：“我感……感他妈个头！就他这首烂歌，断送了我的初恋……”他再也无法听得下去，抹着眼泪冲了出来，在异国他乡的夜色里驾车狂飙，一路上只看得见无边无际的漫天大雪。
何止初恋？那也是他唯一的、所有的爱恋。
……可他又怎么能想到，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后，历史竟然又一次重演。
汉韵里的其他人在说什么他全听不见，只发现此刻窗外飘的雪花同样冰冷，而未晞脸上的怒容则与高二时如出一辙。“还不快跟人家道歉去！哼，你以前就是这么伙着一帮狐朋狗友羞辱我……羞辱我也就算了，现在还用同样的手段去欺负别人！总算踢到次铁板了，你你你……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她恨恨地在他耳边低声怒斥着，暗暗又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快去呀！”
何岸的胸腔沉重起伏，他其实也有满心满腹的委屈想说，但咬咬牙还是不了，为了不让未晞再对他失望，他愿意去给苏若澄道歉、低头。
可苏若澄刚才却已和Danny说了一会话，表情逐渐缓和。他只对“双插卡”摇头比出个“不能白白放过”的手势，对他们这边却主动走了过来，还微笑了一下，看着未晞说：“算了，误会而已了。”
“误会？”未晞看了看他身上残留的打架痕迹，尴尬地又偷掐了何岸一把。她也真的是不得不动气了，不管怎么着，何岸打人的这个行为总是不对的！
“没事，其实我刚才也有不对。”苏同学继续微笑着说。他的风神气度都比少年时还更温文闲雅得多，何岸眼睁睁地看着未晞露出由衷感激来：“……你真是太宽宏大量了。”
还要道歉么。还要道歉么。他心里涨满了酸涩。为什么总是这样？——苏若澄做的，什么都是对的；他做的，什么都是错的。

第三十七章

Oh baby，你就是我的唯一/
两个世界都变形/
回去谈何容易/
确定你就是我的唯一/
独自对着电话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Baby，我已不能爱你多一些/
其实早已超过了爱的极限。
鎏金壁灯照耀在透明的玻璃包装纸上，折射一片七彩光晕。苏若澄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缎带，把今晚的生日礼物取了出来。玉白的手指捧起那对玉石镇纸，摩挲，端详，唇角慢慢抿起了一弯微笑，在暖黄柔和的光线里浅浅漾开。
他微笑的样子异常专注温柔，脉脉凝视的双眼中柔情流溢，自顾自地甜蜜沉溺，连有人进来了都浑然不觉。邓婉一看却是忍不住一下就怒火中烧了，尖锐的冷笑声狠狠砸破室内宁馨——其实她简直是恨不得拿个什么东西直接砸他头上把他砸醒。
“看你那傻样！！！陆未晞送的？呸……这种破石头，真不愧是她的品位……你再看看你自己的品位也堕落成什么样子了，这么恶心的歌都跟着她听，我都替你丢人！”
“我听不出这歌有什么恶心的，更不觉得有什么丢人。”苏若澄在短暂的错愕后冷冷站了起来，反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就请怎么出去……我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到我的房间里，尤其是你！”
“好哇，这习惯倒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但是我今天偏偏要进，你又能怎样！”邓婉不甘示弱地噔噔噔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大力掀开了身上外罩的汉服裙摆：“你自己看看！还不是你那陆未晞干的好事！她扯破了我的裙子，害得我只能问服务员借衣服……走过来人家还以为我也是服务生，所以没拦阻。”
她里面那裙子已经连大腿根都露了出来，苏若澄一瞥之下果然立即别开了脸，还走远了两步。邓婉又冷笑了一声，趁机一屁股在他床上坐了下来，还故意地翘起腿来一晃一晃。
“不过我看你也真可怜！”她恶意地笑道：“我上去的时候看见了的，陆未晞扭着何岸给你道歉，其实还不是向着他么！对她来说，你跟何岸谁远谁近，那是不用说的。”
“她现在当然要向着何岸，那有什么奇怪的。”苏若澄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只用一脸“警告你，别耍 流 氓啊”的警惕表情走到墙边去按了个铃，淡淡道：“她以前跟我好的时候，对我也很维护啊。”
“哈！那你这位前男友现在来发表一下感想！”邓婉正嘲讽地说到这里，苏若澄的手机响起来了。
“哇靠，我还是真是小看了陆未晞。”邓婉一看他看手机的表情就知道来者何人，恍然大悟，暗想对方可真够高的……原来发现了苏同学也这么有钱有势以后，人家陆未晞表面上还向着何岸，但背地里就马上又跟苏若澄联络起感情来了！真够会脚踏两条船的啊！
“你以为她跟你一样？”苏若澄看出了她的想法，耸了耸肩叹道：“让你听听，她是为了什么找我的。”
他捂住通话口，却把那边的声音按成了免提。邓婉竖起耳朵，只听未晞在那头期期艾艾了一会，声音和语气都有点尴尬，但表达的意思却很坚决：“我真没想到你就是汉韵的老板……以前给我的那张卡很贵重？那我就实在不能再留着了，还是尽快还了，明天让快递给你送过去你看行么……”
“听见了么？”苏若澄微叹一声，抬了抬下巴。邓婉这才发现他刚才按铃原来是叫人的……安保人员已经客气却强硬地走了进来，她也只得恨恨地被请出去了。
※※※
未晞这时其实也很含恨。
在汉韵里，何岸最后只沉默地站着不动，但是没有道歉。出来了以后，一路上他也一声不吭。
未晞当然看得出他在拧巴，实在也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哦，他犯错误了，在人家的生日会上打人了，好不容易才得人家宽宏大量不计较了，结果——他自己还委屈哪！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何岸你怎么总也长不大！”她像小时候管教他一样，气呼呼地又掐了一把。
“是啊，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孩。”何岸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意：“在你看来，我只要跟人起了冲突，什么错都是我的……你有把我当作过是你的男朋友吗？”
未晞惊呆了。啊，还真是长大了，以前他做错了事至少是不敢顶嘴的！现在呢……看人家那一脸冷漠的顽固的嘲讽的表情……她直直看进他眼睛里，不敢置信地问道：“如果不当你是我男朋友，你以为今天这样的事我会管你吗？”
“如果你男朋友是苏若澄的话，他跟别人起了冲突你也会先这么去怪他吗？”何岸扯了扯嘴角，“不会？所以说，这就是因为，在你眼里犯错的总是我，不会是他！”
“你这个假设根本就不可能成立。”未晞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苏若澄会去跟人打架吗？会跟人起冲突吗？但顾忌到何岸的情绪，还是勉强压了下来。可是何岸显然也已经看出她的意思了。
“嗯，是不可能成立，如果是他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带给你这么多麻烦的，我确实是怎么都比不上他！”何岸恍恍惚惚地笑：“以前我还以为可以在其他的方面做出补偿，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人家家里也有钱着呢，好了，我是彻底比不上他了！我能给你的他也能给，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你后悔了吗？后悔了的话就赶紧回头找他去！”
他嘴里说是这么说了出来，但是心里突然又一下抽紧了，极度害怕，要是未晞真的说出句：“我是后悔了”，那他也就不用活了……还好未晞呆了一会，最后只发出哽咽：“你觉得……我会因为知道他也有钱就后悔了？你觉得……我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跟你在一起的？”她也无力再说什么了，车正好驶到A大的宿舍前，不等完全停稳就拉门跳了下去。何岸看着她抹着眼泪跑回里，自己颓然倒在了车座上，感觉真跟高二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与绝望。
未晞回到宿舍好不容易才擦干了眼泪，今晚承受了这么多事，也疲惫不堪。但何岸刚才的那话点醒她了，苏若澄家里既然也那么有钱，他本身又是汉韵的老板，上次给的那张卡肯定不同寻常。她以前是因为没有那卡确实就进不去汉韵了，所以才拿的，可现在知道了还拿着显然不合适，再说何岸也已经这么介意，还是早点还回去的好，于是只得又强打精神打了个电话。
“这事啊，不忙。”苏同学的声音却永远都那么沉稳，安详，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他静静微笑道：“我听你的声音不太对劲儿……不会是感冒了？先吃点药休息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你听力真好……”未晞无奈苦笑。今天在汉韵里脱了毛衣只穿打底衫，而走廊和道都暖气不足，她又不像邓婉那么抗冻抗惯了的，是有点伤风。头很疼。
“你那里现在有药吗？要给你送过去吗？”苏同学实在是体贴到家了——他并不说“我给你送过去”，而是很有分寸地说道：“我知道有药店是可以外卖的，让他们给你送过去。你想想，想要什么药？”
“……何必问我，什么药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未晞撑着头沉默半天，却突然变成了冷笑，“其实你不用千方百计地提醒我这么多的……无论是关于你的还是关于他的……过去所有的事我全部记得，一件都没有忘掉！”
“我也忘不掉。”苏若澄的声音里仍然含有微笑，也停顿了一下，才轻轻说道：“陆未晞，那我就问你一句话——我对你好不好？”
“很好，极好。”未晞冷冰冰地回答道：“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
“那你为什么恨我呢？”
这次未晞不禁骇笑了：“原来你知道！”
“我从刚加你QQ的时候，看见你的那个签名，我就知道了。”苏若澄的声音低低的：“今年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久别重逢，还帮你解了围，你却带我到那个川菜店里去故意辣我……哪怕是邓婉以前那样对你，你也不会去报复她的。但是，你那时那么对我。”
“是的！你也真该荣幸了，邓婉她们那样对我我也不会去报复的！”未晞恶狠狠地咬牙切齿了起来：“这世界上所有的人，我就恨过你一个！”
“我是很荣幸啊。”苏若澄温柔自若地笑道：“我后来也想明白这一点了……别人对你的伤害再大你都能放下，却唯独不肯原谅我……陆未晞，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第三十八章

为什么？
因为你是苏若澄！
未晞狠狠挂断了电话，熟练地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熟悉的药来，“壮烈”吞服，蒙头睡下。
或许因为感冒了睡得昏沉，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闪过的一个个片段都鲜活如昨，缤纷闪烁，那可真是明媚了青翠年华的绚丽花朵。
艺术节的那天晚上，因为被何岸拦截了，所以未晞赶到后台时已赶上了散场，到处都是人，没找着苏若澄。但她确实也下定了决心，第二天照样要找上门！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说苏同学又被请进办公室了……老师虽然不能确定他昨晚那行为是否有鬼，但终究不太正常，所以要问。未晞悄悄守在门外焦急地等，她这次倒不担心自己了，只担心他受罚或者后悔，心中是与上次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惴惴。
台词她也早已经准备好不同情形下的各种版本了的，毕竟是第一次搭话嘛，感觉非常“神圣”、非常重要。但唯独没想到的是，苏同学最后出来的时候，是跟着他们班的班主任一起。这却让未晞始料不及，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她躲的地方是个角落，那位老师没看到。不过苏同学不知怎么的，竟仿佛感应到了似的？反正是鬼使神差地突然转头往这边望了过来！未晞一对上他的目光，脸情不自禁地瞬间就烧得火红……苏若澄看见她，也怔了怔。但他似乎马上就明白了什么，未晞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眼睫轻颤垂下，嘴角却慢慢慢慢地……扬了起来，扬出一个极其美好的弧度……他竟然也有点不好意思，可分明是忍不住地在笑！！！
未晞的心一下也高高飞扬\（^o^）/～～要知道，苏同学在中学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淡淡的，极安静，甚至还有点忧郁，他那时是很少很少笑的！（顶多也就是客气地礼貌性牵一下嘴角）而此刻的这个笑容，却是百分之百真心绽露，眼睛里的温柔快乐也明显掩饰不住。未晞更是快乐得简直要飞起来。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们其实还是没有搭上任何话，可她却踏踏实实地感到了安心，第一次真正肯定了苏同学的心里是有她的，不再飘渺遥远高不可攀了！“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上课铃响了，他跟在老师后面走，她也不得不回到自己班里，但一节课都忍不住傻笑，也起了一种很清晰的直觉——以后没有什么能再阻挡他们彼此的靠拢了。
这个直觉果然很快验证。第一节课下课后，是早操时间。未晞平时都是拖拖拉拉才下去的，但今天却迫不及待地广播一响就欢快跑下了，想到又可以看见他，满心窃喜。（他们因为不在一个班，两个班用的也不是同一个梯口，所以平时除了去办公室的话，还真不是很容易能碰见）可惜操场上也还隔了一个班，要在人潮人海中不露痕迹地偷看，有点困难。
不过，恋人的智慧是无穷的！未晞多少年后都还能分毫不差地描述出操场上的种种细节，耳边仍然能回响起“第八套广播体操”的那个音乐，她那时最最喜欢“第五节”，那是一组“体转运动”。这一节上身要先左转90度，她每次转过去（所有人当然也同时转过去），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向苏同学！隔着那么多人那么远的距离，她总能一眼捕捉到他的背影。虽然可能都不到两秒钟，但那种快乐却铭记了许多许多年。而接下来的动作就是右转180度，未晞有一次心中一动，故意转慢了半拍，正正瞄见苏同学从那边转过来的时候，眼睛也是准确无误地投向了她的方向！他们的视线当时相撞，两个人都忍不住低下头笑……未晞赶紧规规矩矩地急转了回去，一颗心却像是变成了头顶蓝天漂浮的白云，那么柔软，那么饱涨，轻飘飘……从此这一节动作就成了操场上的一个默契的秘密，她每次左转都无比欢喜，看他；右转时满心甜蜜，知道他也在背后看着自己。
他们之间真的很有默契。知道他也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后，未晞反而不急着去找他搭话了，因为她面对他会开始脸红心跳，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苏若澄呢显然也跟她一样，未晞能看得出来的，他其实也在煞费苦心地挑着“最好最合适的”机会，背地里估计也切磋了不少台词……因为他那种“仙气淡然”的端雅风范已经不知不觉地掀开了一角，接近的方式里分明流露出了普通男孩的纯真笨拙，居然还有点羞涩>o<……
那时未晞被班主任委派了一个任务，因为她是她们班住宿生里起得最早的最勤奋的学生，所以班主任把钥匙交给了她，让她每天早上给班里开门。可未晞对这个任务挺无奈，因为她起得早却不是要到教室里自习的，而是习惯到操场边上去晨读英语，所以这么一来，她每天早上就得先跑上教学，给教室开了门；然后才又跑下来，回操场去读英语。来回挺辛苦。苏若澄每天到校也很早，后来他主动去跟年级主任说了，承担了早上给他们这一层的所有班级开门的任务。
未晞一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就一阵窝心，猜到他为的是自己～（@^＿^@）～结果第二天一进教室更是窝心，那时隔夜的桌椅上总会有一层淡淡的灰的，爱干净的人来了一般都得擦一下，而她的这张桌子今天明显已经有人擦过了，本来略显凌乱的书籍物品也都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未晞那天坐着不禁傻乐了一整天，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想那个人的那双手在做这些事时的样子，连带着也想起了高一搬桌子的事，觉得他示好的方式真是太有意思了，怎么老离不了桌子；而为了报答人家的情意和劳力，她后来也干了一件很搞笑的事，跑去买了一盒巧克力，晚上临走时，塞进了抽屉里。
苏同学这回却一下没能理解她的意思。第二天他开门后又帮她整理了桌子，巧克力却没有拿走，还体贴地给她摆好了位置。未晞抓耳挠腮，想要不要写上一张纸条：“给你的”？她多试一次，这天晚上又摆回了中间，摆得更显眼……而苏同学终于明白了，他第三天早上试探地抽走了一块。未晞乐的不行，早操时使劲笑个不停，以示鼓励；她后来每天晚上也就只摆一块，早上来的时候看见他已经拿走了，感觉真是甜蜜无比。
于是他们两人竟就从这样隐秘的、无声的交流中发掘了乐趣，未晞那时变得极热爱学校，讨厌周末，巴不得节假日都补课；热爱晴天，痛恨下雨，因为下雨就不能出操了……她的心情也变得非常好，学习更有效率，对其他人做到了完全无视。被孤立被刁难又怎样呢？有这么好的一个人是站在自己身后的！她只要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满满的都是温暖和骄傲，也特感激。
不过这时候倒也没几个人再刁难她了，何岸“收买”过的那些人都对她重新变得客气，未晞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李芯慧告诉她，艺术节那天晚上后，何岸过得极为消沉失意，吴家莲却真正成了他的女朋友，安慰他时曾经说了几句：“她陆未晞没有眼光，你又何必这样”什么的，被何岸当着别人一顿大吼：“你也配说她的坏话？！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吴家莲被他骂得难堪大哭，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对未晞反正就恢复了客气。
未晞对此不发一语，她有时也不得不感到心酸，没想到跟何岸之间会弄成了这样；但要回复以前的亲厚关系却也太难了，何岸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他扎在她身上的伤口有多深，那是入骨的裂痕。再说他现在又已经有了女朋友。
至于她自己跟苏若澄算不算男女朋友，未晞想不透。他们之间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操场上的“眉目传情”后来许多人都已经看了出来。而且苏若澄既然每天开了门就替她整理桌椅，有时也免不了被同样早来的人撞到。在同学们的眼里他俩毫无疑问已经成了一对了。李芯慧特别花痴，经常奸笑着问：“未晞，你俩到底进行到哪一垒了呀？哎哎，苏若澄啊苏若澄，我帮你想想我都要发昏！”未晞问：“什么垒？你发什么昏？”李芯慧贼兮兮地告诉她：“一垒牵手，二垒拥抱，三垒接吻，全垒打……也就是那个啥啦……”他们那时的中学生都还不怎么好意思提到“上 床”或者“做 爱”那样的词的，但偷偷试过前“三垒”的小情侣却也已经不少，李芯慧就觉得：“你们肯定也少不了的？说说说说，苏若澄那样的手和那样的嘴唇，他抱你摸你和亲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未晞起先总是窘得大叫：“没有没有，半垒都没有，我们的感情是很纯洁的！！！”可李芯慧哪里肯信？“哈哈哈，怎么可能？你看看你自己也说漏嘴了，明明承认了你们是有感情的呀……”久而久之，未晞倒也不去分辩了。她自己虽然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已经足够美好，但不知怎么的，变得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真正的情况。
这样的关系，老师后来当然也听说了，曾经分别找过一次。不过确实也没抓到他们什么出格的事，而且年级里吴家莲的成绩已经掉了下来，未晞和苏若澄却都在稳步上升，老师怕激起他们逆反，最后也就没有怎样。
所以，这真就成为了未晞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一段日子，美好得简直不像真的。首先苏若澄这个人就实在太美好了！光看着就是一种享受啊……随着春季学期的到来，未晞的晨读换到了足球场边上去，她每天坐在石凳上，读到淡淡的阳光把晨雾驱散，苏若澄也就差不多出现了。他从停车的地方走到教学，足球场斜对着的那一段是必经之路。未晞每到这时候，眼里就不可能还看得见书。
她后来在梦中无数次地回到过那个地方，深吸一口沁凉空气，鼻中仍然能闻到那时清香。嫩绿的青草上还挂着晶莹露水，成排的花树开满了一路粉紫柔白深红鹅黄。而那个人就从这画面中穿行走过——
花开一瞬十载香，当年翩翩少年郎。
未晞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以前没有，以后更没有。她永远不可能忘记他十七八的彼时模样，蓝天白云下的干净脸庞，眉黑眼亮，清澈目光。有时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洒落，看起来就会更像一幅画了。
未晞也没见过比他更温柔细致的人，她以前习惯了去照顾何岸的粗心大意，开始简直不能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心细如发的男孩子。苏若澄是那种天生观察力极强的人，早操的相望他们明明隔了一个班，可他对她多细微的状况都能了若指掌。未晞有一次感冒，她明明记得根本都还没有咳嗽流鼻涕什么的，至今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发现的！但是第二天早上，抽屉里就是出现一盒感冒药了。她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摩挲了半天，最后在药盒的右下角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澄”字……就傻瓜一样地傻笑着自己又跑去买了一盒同样的回来，这一盒却留了好久好久，舍不得吃……那纸盒更是珍而重之地当作了宝，现在还锁在家里衣柜的最深处。
当然，也不是没有过矛盾。那时邓婉暴怒不已，听说也曾经早起赶来，堵过苏若澄几次，但拿他没有办法，就去挑衅未晞。未晞当然不理，但是老听她在耳边不厌其详地说那些她跟苏若澄小时候一起学琴什么的事，还很熟他家，有一次甚至拿出了一张以前的挨得比较近的照片来“作证”，未晞看了当然也不能舒服。这天早操时，她就板着脸没有往苏同学那边看。——其实她心里明明有数，那些过去的小事根本算不了什么，她跟何岸都还更亲近得多呢；而且苏同学跟她又不在一个班，人家哪能明白今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梗着不痛快，这天就是故意不看他了……可接下来的一整节课里却都在想，想他的反应会是怎样……
结果第二节课才刚一下课，苏若澄竟然就走了过来！要知道未晞她们一班这时是位于层的最边角，根本不可能“经过”的，而课间许多男生都靠在走廊上吹风，看见别的班的人无端端踏入本班“区域”，熟的话打招呼，不熟的话大家一般就都会对你行注目礼，苏若澄这样的人更不用说，他一过来，所有的人，无论男的女的都直盯住了看！未晞突然后悔了，好紧张啊o（>﹏<）o好怕他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问话……而当时也已经有好事的人嬉笑着起哄了：“是来找陆未晞的？”未晞的脸直红到脖子根，心里在求饶似的惨叫：“不要不要！！！”搞笑的是苏同学当时的表情其实也很有点紧张，未晞记得他的脸也涨得发红了，分明是在强自镇定……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在她身上，那副“你为什么生我气了？不搞清楚我就不走……”的表情要多执着就有多执着。未晞恨不得把头埋进桌肚里去……还好苏同学毕竟体贴，看出了她的窘样，最后扯了个“我是来找你们班班长，要交代个学生会里面的什么事”的理由，说完就回去了。
不过，他真的很重视她的这次生气！这天放学的时候居然还悄悄地守在了下面梯口，未晞看得出他是觉得没有真正的交流不行了，走过来的那架势分明是真要跟她说话了的。但她那时却极其地不好意思，能告诉人家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么？再说了，已经拖了这么久没有说话，“说话”这个事就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越发郑重的、感觉将具备着“里程碑”式意义的“大事”，她那时实在不愿意他们的第一次说话是为了这么无聊的邓婉的破事的！而且，又已经试出人家心里对自己的在乎程度啦～（@^＿^@）～……未晞记得自己当时是傻笑着红着脸慌慌乱乱地摆了摆手，就赶紧一跳三蹦地跑掉了……后来越想也越忍不住自个儿傻笑，她想苏同学再聪明这次肯定也觉得莫名其妙的……为了补偿人家，表达歉意，未晞那天晚上放了一整盒巧克力，还觉得不够诚意，最后跑出去买回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橙子，在上面画了一个讨好的笑脸。苏同学第二天早上来，拿走了，却也提笔在她放橙子的那个地方画了一颗心……未晞不由捶胸顿足，他为毛是直接画在了桌上，而不是纸上或者某本书上！搞得她没办法拿回家去珍藏！不过嘛，每天打开桌子都能看到，感觉也好好（*^＿＿^*） ……
总之，那真是太难忘的一段日子，直到升入了传说中的“黑色高三”时，未晞也还是满心欢喜的，想他们会一直这么过下去，考同一所大学，真正成为情侣。她深深感谢生命中竟能遇见了这样一个人，成就了这样美丽的一段记忆。但那时的她怎么能想到，后来真进大学了，她的QQ签名却会是这样的，还用了很久很久——
“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我不会忘记！！！”

第三十九章

可接下来的事么，未晞就恨不得全部忘记了……
她醒来时十分庆幸，幸亏这一梦到了高三就戛然而止。看来记忆也是有禁区的？她的大脑在潜意识里就再不愿意去碰触后面的事了。
不能想，不能提……那么就这样，一心一意地把现在的日子过下去。
她洗漱完毕，上网找了个同城快递，把那张卡还了回去。本来也考虑要不要附上点什么或者打个电话的，再一转念还是算了，只回到电脑前登录了QQ。
不出所料，才刚一上线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在水一方的头像也亮了起来。未晞不禁微笑，他绑定是早已经绑了多久啊，自己以前可真够懵的。
她点开聊天的窗口，只见那边也急切地显示出“输入输入”，“正在输入”。未晞脸上还挂着低低的微笑，自己倒索性不输入了，切到签名栏换了个签名，前两句取《长恨歌》，后两句取朱淑真的《自责》，她把这四句话拼到一起，倒也成了一首很贴切的诗：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添得情怀转萧索，始知伶俐不如痴！
那边输入的动作蓦然而止。头像呆呆的亮着，却没再说得出话。未晞又笑了一下，关掉电脑下了。
她收拾书去到图书馆里，平静地上了一上午自习。只是，感冒头痛的感觉越来越难受了，看来吃惯了的药果然也失去了效力。
到了下午讨论课的时候，症状越发加重，同学们纷纷上前慰问，连张教授都叫她快点回去休息，不要撑了。未晞刚摇头说不用，突然感觉不对，伸手一抹，鼻中温热涌出的竟然是鲜血。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散会散会，未晞，我还是送你上医院去。”不但同学们惊叫，张教授也不容分说地解散了小组，拉着未晞就上了车。
“谢谢老师，真的不用！”未晞还在挣扎：“我自己知道的，只不过是干燥而已了……”北京冬天有暖气，其实比江南水乡的湿冷要舒适暖和，但是她不能适应那种干燥，用加湿器都不行，所以一到冬天，鼻腔咽喉里都经常会不舒服的。而昨天的生日宴上又有不少温补的东西，显然是燥过头了，所以才直接流鼻血了。
“你这毛病倒是跟小岸一模一样！”张教授听她解释完，笑着把方向盘打了个转，“小岸也是受不了暖气管子的干燥，所以他每年冬天回来都不肯住在我家！那正好，就送你到他那儿休息去，他那套复式是中央空调，带湿度和负离子调节的。”
“不用不用，那更不用！”未晞好不尴尬，她跟何岸昨天也刚吵了架，何岸到现在都没有再联系过她。虽然说也不是一定得等他先说话，但是这么自己突然跑了过去要求要在他那儿休息，感觉好别扭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不是早说好了那个小区的两套房子都要转给你的吗？”张教授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这里帮他收有钥匙的，今天就正好转给了你。”
“不不不，这我更不能收！”未晞慌忙摆手，把上次没来得及跟何岸说的话慎重说了出来：“别说我们其实还没发展到要结婚的地步，即使真到了，我也不会收他这么重的东西当彩礼的。我爸更不会同意。”上千万的彩礼实在是太重了，她爸肯定要说，我家是嫁女不是卖女。
“哦？那为什么说还不想结婚呢？”张教授眼睛闪了闪，沉吟着又问道：“未晞啊，你对小岸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我们也知道的，他从小被家里宠坏了，脾气是大，你有时是得多担待着他。他是没你有学问，但是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不会没有共同话题的……”
“老师您说到哪儿去了，这些都根本不是问题。”未晞苦笑，她还是坚持跟她爸谈话时提过的那个看法，真没觉得何岸的那些毛病有多大，“这世界上谁能真完美无瑕？他哪怕就是个面人，我也捏不成什么都是自己最想要的样子啊。呃，太完美的人虽然也有……但见过就已经要算福气了，人太贪心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哈哈哈……”张教授赞赏地大笑了起来，“很好，很好，未晞，他爸妈倒是真没看错你！你果然从小就是个能让人放心的孩子，很懂事，很懂事！你这样的女孩子是一定会幸福的，老师先在这里祝福了你们啊。”
未晞低下了头默默又扯出一个苦笑，看张教授高兴成这样，她剩下的话就咽在了心里不好说出来——
“但是，你们别忘了我也不是个面人……我也有自己的底线的。但愿他不要突破了！”
※※※
因为这一番谈话，张教授对她真正喜爱了许多。到了公寓后，何岸不在，张教授就自己打电话叫来了这社区的私人医生，诊断，量体温，开药，一直热情照顾到非要未晞吃了药睡下才走。
未晞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以她跟何岸现在的关系，跑到这里来睡觉像什么样子啊o（>﹏<）o……但是BOSS的权威不容置疑，硬是把她给按到了卧室床上去，然后张教授就走到下给何岸打电话，又跟医生和钟点工谈话，絮絮叨叨地问着何岸平时的生活情况什么的……未晞躺上竖着耳朵听，啼笑皆非地想，等她走了自己就爬起来……
谁知道感冒药吃了晕头晕脑，她不知不觉地竟慢慢又真睡着了。
这次一觉无梦。直到身体上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未晞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已经不是下午，房间里一片黏稠的沉沉的浓黑，好在还有大飘窗撒进来淡淡银灰。而何岸撑着肘俯在她身上，颤抖的气息炙热灼人，眼睛里是同夜色一样浓得化不开的暗黑。
未晞情不自禁地也抖起来了……用力挣了一下没挣开后抖得更厉害：“何岸……你你你……你想干嘛？！”

第四十章

“试试你还发烧不。我能干嘛。”何岸的呼吸仍然粗重紊乱，但低下头来抵住她额头的时候倒是面无表情也很规矩的……“好了！不热了。”
“你可比我热多了。”未晞这才放下心来，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暗自羞惭。她讪讪地坐起了身子，红着脸说：“我也该回去了……你送我回学校宿舍去。”
“回什么宿舍，都半夜十二点了。外面还下着大雪呢。”
“什么？这么晚了？”未晞不禁吓了一大跳，“你这么晚才回来？”
“我一接到电话都已经回来了。看你睡着了，就在客厅里坐了一下午。晚饭本来想叫醒你的，可见你睡的那么香，还是没叫。刚才都洗完澡准备也睡觉了，临睡前再来试一下你体温的。”
未晞瞄了瞄他身上，果然穿的是一件睡袍。屋子里温度太高，所以还是夏款，衣料轻薄。她脸又有点发红，只得赶紧别开了。
“先吃点东西。”何岸却还是面无表情，眸中一片深黑暗涌。看都不看她，转身就走了出去。
他这么冷淡的样子绝对是从来没有过的。未晞想到昨天吵的那场架，心里也十分的无力和黯然。原先以为那分手的话只不过是气话，现在看来，他不会是真的在那么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单方面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啊。
她闷闷地跟到下，独自坐饭厅的餐桌前喝了碗粥。期间何岸始终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没瞥过来一眼，不发一言。直到她吃完又已经转过来了，他才头也不抬地抛出句话：“要洗澡？浴室里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新的。”
未晞本来是想好好跟他谈一下的，但看看自己身上，睡觉时捂出了一身大汗，的确也挺脏。好，那就先去洗澡。以前何岸初中在她家补习时也经常在她家洗澡的，这倒不觉得有什么。
她回到上去了，客厅里的何岸这才在沙发上砰然倒下。
——真是打一场大架都没这么累！他刚才神经都快绷断了！
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啊。下午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想要好好照顾她这病，结果刚一进卧室却像是自己邪病发作了。未晞睡在他床上，露出来的脸颈肌肤凝白如玉，仍然泛着少女时的柔嫩水光，在那样幽暗的旧梦重现般的环境里，让他一下想起了青春期惶恐的偷看。十二年，十二年啊，深夜中曾有过多少次隐秘的狂乱的幻想，她是他压抑得最苦最滚烫的欲 望。
……他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能从那卧室里退出来。回到客厅看了七八个小时的电视，再也不敢上去了。要不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的。
临睡前的那一看，果然就差点擦枪走火了！幸亏她醒了，又幸亏她被他蒙混过去了！未未今天是被姨妈以养病的借口好不容易才拉来的。这一段感情本来也正岌岌可危了，他实在不敢再做出什么让她失望鄙视的事来。
可此刻听着浴室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水声，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全身发热。
未晞洗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决定还是要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于是洗完出来就走到了梯角上，很郑重地叫了声：“何岸。”
何岸抬起眼来，差点没当场喷血……梯装的是透明玻璃，从他仰躺的这个角度望上去，正好把那宽松浴袍的裙下风光尽收眼底！他的心一下就快跳出腔子了。
偏偏那双纤白长腿还在一步步地往下走，若隐若现的交错就更撩人……未晞说出“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的时候，脸上那副像要解一道数学题似的严肃表情，也正好是他在种种“意 淫”中“淫”得最厉害的！！！（因为他会忍不住想象她在床上也意乱情迷时还能保持住这样的严肃不，想象出她在自己身下一寸一寸被攻陷、放开了身体扭动成喘息娇吟的样子……那样的征服该有多刺激和满足……）
不行了，真的得马上逃走了，要不就真要爆炸了！“有、有什么好谈的？！”他急匆匆地跳了起来，只恨刚才没早点回到下的卧室里去睡觉。
“别走！”未晞哪想到他的反应是这么的厌恶和不耐烦，一急之下只得伸手使劲拉住了……“何岸，我知道你对我很不满。你老觉得我还是会跟苏若澄有什么是？可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的了，你就放心。但是，你以后能不能也收敛一下？别再动不动就没事找茬……”
她却不知道，她这一拉的动作幅度过大，本来就低的领口又往下滑了滑……何岸终于再也受不了啦，喘着粗气恶狠狠地把她压到了沙发上：“你真要让我放心的话，我觉得只有一个办法！！！”

第四十一章

这，这，这……
这就是他的解决办法？！
未晞几乎不敢置信，失望得简直无以复加，他的蛮横终于突破她的底线了啊……心灰意冷之下，她疲惫得甚至都没了力气挣扎。
何岸的动作却也骤然定住，刚才那一下用力过大，崩开了浴袍的带子……想象过多少次的画面终于出现在眼前，他整个人像是被魔怔了。
……未晞的身材本来就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里最富诱惑力的。与长相的端庄清丽正好相反，她这身材在初中都已经发育出C 杯了，前 凸 后 翘玲珑有致，与同龄人对比着很感羞耻，所以才要极力掩饰，穿衣服习惯了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越严实的东西当然也越激发探究欲……何岸“探究”过那么多次，现在的感觉呢就像是终于掰开了紧闭的蚌壳，露出来深藏的美丽珍珠。又像是终于剥落了一层老葱皮，剥出来嫩生生一段葱白似的小身子。香肩光润，雪峰浑圆，腰细腿直，嫩白肌肤。
这身体光洁晶莹得好像一碰就会碎……又软嫩饱满得好像伸手一捏就会出水。
他竟然真的不敢用手了……那就用嘴。
“干什么，干什么！何岸你这混蛋！！！”滚烫的嘴唇落到柔腻的肌肤上，未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使劲想推开他。
“未未，给了我。”何岸痴痴迷迷地喘息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一只手反抓住了她两只手，固定到她的头顶上。嘴唇更加火烫，流连忘返。
“放开我！”未晞真的慌了。再往自己身上一看，差点晕倒……只得屈起腿来，拼命踢他。
“别怕，我不会伤到你的……”何岸已经顺势用膝盖分开了她的双腿，但他对她确实也怎么都做不出粗暴动作，最后反而还放开了对她手的钳制，只跪在她双腿间，握住了她的足踝，从纤巧脚背一路吻到白生生的小腿。唇舌虔诚温热，像一只狗狗在舔着主人似的。
“不不！”眼看就要吻到大腿了，未晞哪经历过这个……她心慌意乱地挣扎着还想坐起来拢上自己的浴袍，可没想到紧张扭动间，反而把何岸的睡袍带子也弄开了。
她啊了一声满脸通红，本能地闭上了双眼。但紧接着就感觉到一阵温热……
不、不会……
竟然又流鼻血了！！！
※※※
接下来的情景变得十分搞笑……何岸也目瞪口呆，只得从情 欲中回过了魂来，手忙脚乱地将她裹住抱上，找药，止血，哭笑不得。“陆未晞你有没有搞错？！我对着你都没喷鼻血，反而是你对着我喷了！”
“我……我可不是对着你喷的，是病的……今天下午就是因为流鼻血，所以张教授才送我过来啊。”未晞小声哼哼着，自己也觉得真是糗到家了。
何岸拿药的地方是床头的一个小暗屉，构造十分精巧，她上次在这儿睡过都没发现的。此刻好奇地看了看，却惊讶地看到了一张脆薄的黄纸，上面的字符都已经很模糊了。
“不是？！”未晞认出来了，“这张符你到现在还留着啊？”
“-＿-|||……”何岸这么粗心的人回答起这个问题来却是理直气壮：“你送给我的东西我有哪样弄丢过的吗？”
“可这不是我送给你的。”未晞陷入恍惚，这张符也该有十一二年了！初中时他们有一次去老市区玩，百余年的青石板街上开着些古玩店，未晞对别具一格的饰物小玩意儿很喜欢。何岸却极讨厌那种地方，他总说感觉阴森森的，比烈士陵园还可怕。但是也因为他觉得可怕，所以又一定要陪着她……未晞记得那天是进了街角最老最残旧的一家店，她用很便宜的价格淘到了一根做工精美的梅花簪。只可惜簪头的珠子已经失落，店主说可以帮她补上一颗，明天再来取。
谁知他们回去后，何岸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要知道，他体质极好，几乎从来不生病的！那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一下烧的都有点神智不清了。他爸妈都吓的不行，未晞也每天放了学就跑医院，所以过了三天才想起来去取那簪子。去的时候店主不在，她正向店员描述着簪子，却听见有人问道：“那天跟你一块来的那个男孩儿呢？”未晞转头一看，院里的竹凳上坐着个两眼浊白的瞎老头，皱纹比青苔井板上的裂缝都还更深了，嘴里叼着个古玉烟斗，一边抽一边咳嗽。
未晞不确定对方问的是不是自己，就没做声。谁知又听那老头问道：“生病了？”未晞这次吃了一惊：“什么？”那老头咳嗽着敲了敲烟斗：“以后不要带他来这样的地方。”
“什么意思？”未晞更吃惊了。满院浓暮里，只见老头的两只瞎眼珠似乎闪出了精亮光芒。老人仰着头向天，长叹道：“那天他一进院子我就被他身上的阳气冲着了……那孩子是个万里挑一的富贵命。一生锦衣玉食，头顶福寿双星。可这老街的阴气重，古器物上邪祟多，所以他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就想要附到他身上去。我这里有一张符，你拿回去给他贴床头上。保证病就好了。”
未晞将信将疑地拿了回来。交战半天才偷偷贴到了何岸的病床上。可没过几天，他的病竟然也真的好了。
于是这就成了未晞生命中最神秘最稀奇的一件事，大大颠覆了她的世界观，印象无比深刻。想当年她可是每回政治都考满分的人啊，马克思主义教育我们，世界是唯物的！可封建迷信的东西怎么却能这么灵？所以她后来变得也挺信宿命信星座什么的，不过当时脸皮儿还薄，所以没好意思跟何岸说。
何岸现在一听，果然忍不住笑了。“我的天，原来是这么来的啊？我还以为是你专门为我去求的呢……想你那么唯物的一个人为了我都转变信仰了，感动得要死，所以出了院也还撕下来带走，这么多年一直放在床头。早知道是个江湖骗子给的，我早扔了。”
“什么江湖骗子？”未晞愣。那可是她有幸才能遇到的一代高人！
“你真够天真。”何岸滚倒在床上哈哈大笑，“陆未晞呀陆未晞，你不认得我身上的牌子，可人家未必不认得。能看得出我家里有钱，那有什么奇怪的。”
“可人家是个瞎子啊！”
“地铁里装瞎骗钱的你见得还不够多？”何岸笑的更厉害了，“再说还有店主和店员呢！现在想起来，人家为啥不当场给你补了珠子，非要第二天再去取，估计就是为了设套的。那时他们都已经上心了。”
“可人家能算得到你会生病？”
“你过了三天才忧心忡忡地去取，我那么黏着你，却没能再陪着去。这还猜不出是生病么？什么听出了我声音里的阳气，他是听见了我打喷嚏！对，就是因为那天出了一身大汗却在他们那个阴森森的院子里受凉，所以我才感冒发烧的。”
“可贴了那张符以后你真的就好了呀！”
“我那时才多大？身体多棒？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能一下就真病死了么？没有他那张符，也肯定会好的。”何岸真是越说越好笑，“你十二三岁小姑娘的时候上当不奇怪，怎么到现在还想不透啊？要是真拉着我去感谢，那人家可早就大骗一笔啦！”
“你，你心理怎么这么阴暗呀！”未晞十分郁闷，少女时期偶遇高人的神秘事，多年来深固心底的崇敬感，完全被他破坏了！！！“我后来是又单独去过，可惜没再遇见那位老人了。我一直后悔没多问他点天机呢。”
“好好好，也可能人家真的是高人。”何岸笑，“以后我帮你去找。”
“你不是不信么？”
“信信信。我也希望他真的是高人。”何岸说着说着，笑容却也淡下去了……“如果再见到了的话，就问问他我的那些福寿能全转到姻缘上么？富贵什么的都不值得稀罕，我就想这辈子能娶了我想娶的人。”
未晞望着他，震了震。刚才说话间，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并肩仰躺在一起了，很亲密，却也很纯洁，就像小时候一样，满室温馨。何岸左颊上的小酒窝浅浅的，未晞想起了她还曾经逼他躺床上，让她试试看到底能盛多少水呢。那时何岸每次都龇牙咧嘴地保持不了多久，水老是流的满衣领都是，未晞则是一看水又流出来了就急，擦起来手忙脚乱，好几次简直恨不得直接用嘴去吸。
她今晚终于鼓起了勇气，凑过去在他的酒窝上啄了一口。
“……何岸，我们结婚。”
她也不知道这话是怎么冒出来的，可是，就是冒出来了……明明这段日子里已经产生了那么多矛盾，明明今晚她还刚曾对他失望透顶，但是，此刻的这句话，却绝对发自真心。她说出来以后只觉得心里一片澄净，满腔柔情。
何岸在她亲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闻言，身子也不自觉地绷紧。可又过了一会儿，他的微笑却很平静。
“我没听错？”轻轻的声音有点发哑：“未未，你在向我求婚啊？”
“嗯。”未晞突然又不好意思了，脸也红了。
“那你为什么只亲酒窝却不亲我的嘴呢？”何岸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要不，咱们把刚才没做完的事好好再做一下？”
“这……”未晞脸更红了，白他一眼，“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有什么不正经的。都要结婚了，还怕做那事么。”何岸伸手摸向她胸，被打落了。“喏，你为什么就本能地抗拒跟我亲热呢？你真的愿意把自己交给我？”
“愿意……只是还有点阴影而已……”未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何岸，其实你知道的。”
“哦，是嫌我脏吗？可是未未，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这六年多我也是守身如玉啊，可以前的事终究是没办法重来的。”
“我知道，所以我自己也早就在调整。”未晞想起了重新喝他喝过的水，那种咽毒药一样的滋味……从心理到生理……“现在是还有点儿不舒服。你要知道当年留给我的阴影真的很大啊！走出来总需要点时间的。”
“那如果换成是苏若澄跟你亲热，你是不是就舒服了？”
这话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未晞僵住了。
她呆呆望向何岸，他脸上居然还挂着微笑。
室内的温度还是那么热，他们之间却像是已隔了一条冰河。未晞呆了半晌，木然披衣，只觉得整个人都冷透了。
起身，收拾，转身，下。何岸也始终闭眼不语，任由她顶着病在这风雪茫茫的深夜里独自离去。
没做任何拦阻。
直到听见关门声空寂响起，他眼角才沁出了一颗亮晶晶的泪珠。
走到窗前往下看，下静静停泊着一辆黑色的车。明显不是这个小区的。但是，从傍晚他就已经看见了。
未晞震动着的手机，被他关闭。
可是那车，叫来了物业都赶之不去。
从当时的万家灯火，几度迷离；到现在雪深半尺，月白一地……
那个人，始终在那里。

第四十二章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仓央嘉措《见与不见》
见到了。
在这寒冬深夜。
未晞愣愣地望着眼前人影，他身上双肩落雪，身后是千灯寂灭。
漫天风雪苍茫世界，也斑驳了年轻的黑发与眉睫。
看起来还真像是一场……白头之约。
她突然丧失了语言，也不想去问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等了多久；只呆呆地看着。
“下来了？”苏若澄也没提一句别的，走过来只微笑道：“我送你吧。”
未晞不动，脑子里一片混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过潜意识还是有的，她不愿意刚从一个男人的床上下来，就坐上另一个男人的车。尤其是这个人……她实在已经精疲力竭了。
“你病还没好，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苏若澄这次却不容分说地直接把她拉了上去：“这个点从这个小区走出去，你知不知道要走多久才有可能打得到车。”
他迅速发动车子，风驰电掣地驶了出去，一路上果然只看得见连天飞雪和黯淡路灯。如墨的寒冬夜色里几乎就只有他们这一辆车，更没一个行人。
未晞失魂落魄地出了神，看那些细碎的雪沫执着扑向昏黄车灯。
结果当然是一次次的陨落……就好像飞蛾扑火。
可到底谁是谁的飞蛾呢？谁又是谁的火？
直到苏同学默默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才发觉自己的脸颊已经湿了。
“……要我关灯么？”苏若澄轻声问。没等她回答，他自己把车里的灯关了。
未晞的眼泪在黑暗中更汹涌。没办法，实在忍不住……刚才求婚时何岸嘲问的那句“你跟他亲热是不是就舒服了？”真像一个大耳光抽在她脸上似的！下床穿衣服的时候要多羞耻就有多羞耻，她能忍到现在才哭出来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可现在偏偏是真坐到了何岸嘲讽的这个人身边，她的感觉就不禁更羞耻……好像自己真那么水性杨花、吃里扒外、在一个那里受了委屈就赶紧转投向另一个似的。
“你，你是不是也是这么看我的？！觉得他不要我了我就会又跑回到你这边来了？！”她流了半天泪才又哽得出话来，咬牙迸出了一个字：“哼！！！”
“……”苏若澄静了一会，才缓缓道：“我只知道，我是不会让我的女朋友对自己起这样的感觉的。”
“哈哈哈是啊，你一定会让你的女朋友觉得自己特幸福的。”未晞冷笑了起来，“然后，在她自以为最幸福的时候，您老人家就可以飘然乘风归去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让别人直到被甩兜不了你什么，因为回头想想也确实根本没得到过你的任何承诺，一切都可以解释为是这女孩子自作多情痴心妄想的。神仙哥哥嘛，下凡可不就只是为了玩儿一下？谁让被玩的人当真了呢！”
她一口气冒出了这么多话来，可说完又马上后悔了，因为根本不想再跟他提这些的。苏若澄的脸色还是很平静，不过握方向盘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他苦笑了一下，慢慢地点着头涩声说：“所以我六年后回来了无论做什么，都再也打动不了你，你表面上像没事人一样还能对我有说有笑，其实心里是坚决不肯再相信我了的，是么？”
“是！我顶多也就是看看你还能玩儿出什么。”未晞痛快地承认了。
“所以，何岸那时不让你再见我，你也马上就答应了。”
“当然了，他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当然要听他的，才不会再被你迷惑了！”不过未晞说着说着也不禁恨恨，自己终究还是心软了点，在他喝酒、车祸的那些时候也真该狠下心来的，要是能做到像何岸要求的那样一点都不理，那她跟何岸之间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可是陆未晞，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却始终没问过我当初是怎么回事呢？”
“……”未晞突然停住了。
“是因为不敢吧？你怕问清楚了以后，对我的恨会有所动摇？”
“呸！”未晞像只刺猬一样拱起背上的刺来了，“我只是不想听你狡辩！！猪才会动摇呢！”
“呃……那你看到了我那个qq号以后，怎么就不敢再上线了？是不是因为你自己心里也有点茫然了，觉得六年的时间不是假的，我如果真的只是耍你玩儿的话，会也玩儿自己么？”
“谁知道啊……你你你……你这个人本来就跟正常人不同的！”未晞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
“事到如今，我如果再不说出来，那才真的不正常呢。”苏若澄长叹一声，拖长了声调道：“所以，我现在就要告诉你……”
“停！我才不要听你说什么！”未晞这时候深刻理解偶像剧里那些跺着脚“我不听我不听”的傲娇女主了，她简直也恨不得伸手捂住耳朵o（>﹏<）o！却听苏同学不为所动道：“我一定要说……”
未晞只恨没有东西可以堵住他的嘴！气急败坏之下，她比那些女主还更彪悍得多，手直接把到了车门上——“让你再说！让你再说！我警告你啊，再说我就直接跳车了！”
苏若澄急刹车，但惯性让两个人的身体都前倾了一下。未晞的额头撞出一个大包，眼前金星乱冒，还没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嘴已经被堵住了。

第四十三章

苏若澄双臂环住了她的身体，她被锁定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他的初吻很生涩。可是，嘴唇压上来的时候，还是很轻柔的……
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唇，一点一点碾磨吮吸。舌尖温糯柔软，也小心翼翼。但他的双臂却是在用力箍紧，未晞的胸腔像是被挤压出了最后一丝空气，本能地微微张开了嘴要呼吸……他舌尖就顺风顺水地溜了进去。
探索，渐入。这个吻就跟他的人一样，竟完全没出现强吻应沾边的“掠夺”啊“占有”啊“狂暴”啊等词，反而是非常非常温柔的……
软软的舌尖在她口腔里缠绵辗转着，未晞竟然还尝到了一种语言无法描述的甜味，不是任何食物或糖果的味道，而是很淡很淡极天然极美妙的一种甜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太干净了……反正她从来没体验过，一直还以为亲吻的所谓“甜蜜”只是心理感觉呢。未晞本来就被惊得呆了，这时不禁更呆……
苏若澄吻的时候非常注重她的反应，但是他的那种风格也实在太气人……老是小心翼翼地舔/弄来舔/弄去才尝试着轻轻吮上一下，然后很快就又会滑开，反而撩得人又发痒又发热……就像一根羽毛老是在你的敏感处一下一下轻搔似的！再一次过来时，未晞就不由自主地动嘴咬去了。
谁知道苏同学比她灵活，在这样的“电光火石之际”竟然也能闪了回去，险险躲过！但他身子颤动了一下，气息从温热骤变成炽热，在未晞还没反应过来前，自己乖乖乖乖地又送上门来了。
未晞本能接过，两人的唇舌终于交缠在一起，稀里糊涂地也不知怎么就变成真正的接吻了……
好甜好甜，好奇妙的……他还是没表现出任何强横霸道的感觉，但那种特有的温存柔慢才是真要命，反正未晞这么自持的人都被弄得实在受不了了，会情不自禁地去反含住反追逐，就像还想要更多似的……
他给得也越来越好，越来越享受，还把她抱得更紧了许多。温暖的身体紧密贴合。
未晞的感觉也更奇妙，她全身都软了……心里却扑腾出一种燥热的渴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只知道这种异样的感觉从未有过。她不安，但是难耐，身体不受控制，还隐隐出变化了。
只是这个变化实在也太羞人……她终于惊醒过来了！
※※※
“啪！”意识一恢复过来，未晞就一个大耳刮子狠狠地甩了过去。
苏同学这次没能躲过，他本来也正自迷离，这一下子挨得还真不轻。玉白脸颊上立即起了几道鲜明的手指印。
“你你你……无耻！下流！不要脸！”未晞几乎无地自容，骂的简直不知道是对方还是自己，她惊出一身冷汗——居然差点就又被他迷惑了！幸亏还能恢复理智，要不不得一头撞死？！但脑海里回响起何岸先前的话，自己刚才的身体反应也确实让她更羞耻，心里裂变出一种万念俱灰似的绝望无力感，她一边又掉下了眼泪，一边就又要去开门下车。
可惜苏若澄抢先一步按了锁。他刚才被打了居然都没打回神，眼神迷迷蒙蒙，满脸都还带着梦幻般的回味与沉醉；直到看见了她的眼泪才清醒过来，神色也弥漫出浓浓的哀伤。怔怔看了一会后，他动了动嘴唇，可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只是垂下眼靠回了座位上去，突然又发动了车。
“干什么？！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未晞发觉不对，他怎么好像是转去汉韵的方向了！
“……你还想下去么？”苏同学半天才淡淡接过话，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我可怎么对得起你刚才骂我的那些词呢。”
不是……
他难道真的“兽变”了？！
未晞一路挂着泪一路挣扎踢打，但苏若澄一言不发，竟是硬把她给拎上了！层里的服务员们都吓得面面相觑，再看见他脸上的那个巴掌印，更是惊疑。
“回你们的位置上去。”苏若澄只抛下这么一句，就拎着未晞径直进了他的房间里：“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未晞不禁大叫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在你这里休息！”
“因为我下流无耻啊，今晚尝到甜头了么，想再占你点便宜。”
“苏若澄！你你你……”未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扑到了大门前：“放我出去！！！”
“我不会放的，而且你叫也没用，这房间的隔音极好。”苏同学的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只移开了目光补充道：“电话也别想打得出去……网络信号什么的都可以屏蔽。”
“……”未晞真的难以置信：“你这简直就是非法拘禁了你！”
“那又怎样？就像我刚才在车上的非礼一样，你抵抗得了吗？”
还好，他还知道那是他非礼……
“我今晚真的很难管得住自己。要是再被惹得爆发，你可就别怪我了啊。”
未晞气的满脸涨红！但是果然也不敢再惹他了。对，越是这种平时道貌岸然的人才越可能突然兽性大发啊！关键是他还能诱惑得别人也无法抵抗……真可怕！
她那些自鄙自弃的羞耻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就消褪下去了，开始转移了注意力去琢磨着该怎么出去，又该怎么对付他。
“你今晚是怎么也出不去的了，老老实实先进去睡觉。”苏若澄指了指卧室，又平平淡淡地补了一句：“我睡客厅沙发。”
切，光他住的这套房里其实都不止一间卧室的，用得着睡客厅沙发么。装什么装啊。但未晞也真有点怕这家伙再突然发作点什么兽性，只得赶紧乖乖地逃进主卧里去了。关上门后她像只困兽似的团团转悠，悻悻然地想，哼，今晚不睡觉了，哪能这么容易地被“仇人”占了便宜还随便摆布？非还回去不可！
看着这样干干净净的贵宾房，未晞突然想起剑南春以前吹嘘过的一些jp事迹来了。呃，她一向都十分鄙视，剑南春那种人是住一次宾馆都要想方设法偷走人家几条毛巾的-＿-|||……哼哼哼不过今晚正好可以学习一下，她也要在他的这间卧室里大搞破坏，能破坏到什么地步就到什么地步，翻箱倒柜，乱涂乱画，搞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心疼死他，最好连内裤都不剩下一条！
不过，穷凶极恶的YY发泄中竟YY到了这个，她的脸又不禁有点红了。
偏偏苏同学也正好在这时候敲了敲门，干咳了一声：“你先让我进来拿一下衣服？我还没洗澡。”
浴袍什么的都直接在浴室里，他得到衣柜里拿什么衣服，那是不用说的。未晞因为本来脑子里就刚想到这个，所以在他进来拿的时候，眼睛还真有点想瞄= =……不过心里的交战还没出结果，苏同学就已经拿好又转身出去了。他其实也肯定有点不好意思的，因为耳根子明显有点红了，而且还是小心地把那“重点衣物”又给裹在了一套睡衣里才拿出去，未晞连是什么颜色都没能看到o（>﹏<）o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时，她那股子要大搞破坏的邪火也已经下去了。在床上倒了下来，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也很奇特。
要是高中时候的她知道有一天能跟苏若澄独处在一套房间里，还能得了他的初吻、睡了他的床，肯定做梦都会笑醒的！
可谁又能想得到，如今竟会是这样的状况呢？
……世事真是太难料了。
第四十四＋四十五章
更难料的是，这样的后半夜她居然还能睡着-＿-|||未晞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因为昨晚折腾到实在太晚，这卧室的舒适度又太高，她不知不觉地睡了很长一觉。一觉起来神清气爽，感冒都好了。
谁知来到客厅里，却发现苏若澄竟然发起了烧。
他还躺在沙发上，脸色潮红，气息滚热，昏昏沉沉的。未晞哪想到一夜之间就风水轮流转了，“强弱易位”了，愣了好一会儿。苏若澄烧的可真是挺厉害的，因为试温度时她也不得不摸了摸他的额头，探了探他的鼻息……那个热度就不说了，都这样了居然还醒不来呢！
……想想也是。他昨天在雪地里呆了那么久，拉她上车和进屋后却又都把暖气调得那么高，冷热交替下能不生病么？
！！！可是，病就病！哼，可得牢牢记住千万不能再心软的！！再说她现在还在他的“拘禁”下呢！！！
未晞在客厅里来回踱了足有好几圈，反反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直到确认“武装”完毕了，她才又转了回来，毫不“怜香惜玉”地重重一推：“苏若澄！醒醒！苏若澄！”
苏同学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睛来，但明显还是晕乎乎的。人一病气场就大大削弱了许多，他柔顺的睫毛微微簌动着，点漆般的黑眼珠子圆圆润润，那个无助的模样简直还有几分可怜。未晞赶紧把脸扭到了一边，粗声道：“你发烧了！快把服务员叫进来，让她们给你找医生看看。”
——服务员过来开了门，她也就该走了。
苏若澄有点吃力似的想了一会，最后又阖上了眼帘，没有出声。未晞只得又推了一把：“快叫呀！难道你想就这么抗着啊？”
“……”人家竟然真的抗着不动。
“你该不会是把脑子烧坏了？！”未晞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起来：“这样下去，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我的脑子，早就烧坏了……”苏若澄还闭着眼，只低低地苦笑了一声。
未晞听得心头一震。他脑子到底怎样不知道，嗓子烧坏了却是一听就听得出来的，一夜之间，不知怎么的居然就全沙哑了。她闷了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才恶狠狠地迸出了一句：“你自己爱难受难受，可我要吃东西！”看见他闭目指向餐桌上的各种食物，又恨恨补充道：“不是那些，要热的，现做的！现在都中午了，我要吃火锅，水煮鱼！”
苏若澄慢慢地睁开了眼来，看向她。未晞扭过了脸去，不理睬。直待他终于拨通内线了，她才一把抢了过来，大声对那边叫道：“快来人哪，你们的老板病倒了！呃，不用他接，他现在根本说不出话……”
没过一会，服务员们果然匆忙赶到，同来的还有上次那个经理，一起围过去嘘寒问暖了。未晞被挤到了一边，心里却突然觉得有点无语，怎么这么多“下人”啊。怪不得他身上的气质能那么独特，话说她在中学花痴的时候就曾经想过，觉得他特像那种武侠小说里的什么“世家公子”似的……
听那边在商量着叫医生什么的，她脑子里也又冒出了一幅古装剧中大夫诊脉的画面来。咳咳，看汉韵这样的古典文化主题，应该也真是很有可能的哦。他们这里说不定就只有中医，“公子，您这是虚火上升，宿疾复发，先服下老夫的这两副药！”然后就是一碗碗的中药端了上来，哎，那不得苦死他……
直到人家真正的保健医生赶来了，对苏同学检查一番后大光其火地呵斥道：“什么不要紧？！你扁桃体发炎都发成这样了，非打针不可！！”——未晞的这些胡思乱想才算告一段落。正好服务员也已经在苏同学的交待下把午餐给送了过来，她就自己在餐桌这边坐下了，埋着头吃。
正吃得食不知味，谁知那个保健医生却被麻辣鲜香给吸引过来了。他一看更是气得拍桌：“我说他怎么会突然发炎发的那么厉害呢！按平时的饮食，根本不应该的！你们就给他吃这样的菜啊？！不知道这些东西刺激肠胃刺激咽喉啊？！”最后两句话是冲着服务员吼的。
未晞本来想解释：“这些是我吃的，不是他吃的。”谁知却听那个服务员委委屈屈地辩解道：“他最近就是要吃这些东西啊，我们也劝过的，根本没用！辣椒直接放到嘴里去嚼。”
“……这简直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医生气得又赶了过去，未晞呆在这里，却突然反应过来了。想那时她还跟何岸讨论过的，“上次我带他去麻辣诱惑他明明还得用酸梅汤解辣，可这次居然就不用了，只能说人家实在太厉害了！”何岸也悻悻然地纳闷着：“这升级升的也太快了，咋做到的原地满血复活……”
谁知道竟会是这样呢！她愣了半天，实在吃不下去了，也走回到打着针的苏同学那边，惊道：“你……你难道是这么练出来的？”
苏若澄还闭着眼，只叹出口气，淡淡道：“什么本事不是练出来的。”
“可这也不算是什么本事？”
“怎么不算，我要是练不出来，你那时还会接受我请你吃饭吗。”
他的嗓子说起话来还是十分吃力，未晞只听得自己的喉咙里也像是爆开了一颗花椒似的。前尘往事从脑海中纷纷闪过，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得再没心思去兜任何圈子，终于哽着嗓子由衷地说道：“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呢。我是从小就跟着何岸那么吃，这习惯改不掉了。可你有你自己的口味和生活方式，又何必折腾得这么辛苦。”
“不辛苦。我从来不觉得辛苦的。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其实也不吃巧克力，可后来就觉得它是世界上最甜的东西。”苏若澄说着说着唇角抿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看了看她又静静道：“而且你自己刚才不也说了吗，你本来也不吃辣啊，只不过是被何岸带出来的而已。”
“可是吃多了，就真的离不开了。中途迷失过，最后只能更发觉离不开的。”未晞避过了巧克力的那个话头不提，只硬着心肠说出了自己现在的真实心理：“所以，你当初甩我是有什么原因我真的已经不想知道！我现在就只想跟何岸在一起。”
苏若澄听到“迷失”那个词，眼睛明显的黯淡下去了。但他倒也没问出：“你跟我在一起那时不快乐吗？”或者“我们之间的那一段你就这么全否认了？”之类的话，只艰涩地说道：“好，那就按你这样的说法……可你们现在还回得去吗？要是你们能回得去，你昨晚也就不会那样半夜哭着下了。”
“那不也还是因为你么……”未晞已经回想明白，要不是因为他当时在下面，何岸绝对不会赶她离开的！她一定要回去告诉何岸，自己那其实是真心实意的求婚，她昨天在早上都已经主动把苏若澄的东西还回去了，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所纠葛了的，那个求婚并没有任何的赌气或者不甘不舍。
“可你也别忘了，没有我，还有别人。”苏若澄咳嗽了两声，看着她说道：“昨天我去你学校找你的时候，吴家莲也已经过去了的，现在她就在下的会客室里呢……何岸对着我，他受不了；那么你对着她，又受得了吗？”
—————接上面的——————
受不了。
怎么可能受得了呢。
要是受得了的话，她和何岸可早就该结婚了。
未晞走进会客室的时候，每一步都像是在踏上战场，还是个十分荒谬的战场。对方要用的武器她明明一清二楚，却没有办法抵抗。
“陆未晞，你这人是犯贱么？”吴家莲昨天也等了一天，没等到她从何岸的公寓里出来回学校，怒恨攻心之下真变得口不择言了：“你跟苏若澄的事我没法管，但是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何岸！！他跟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非要去捡别人用剩下的？！”
“……我也想不通你是怎么想的。”没想到对方的措词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刻毒许多，未晞倒是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她望着吴家莲，反问道：“何岸对你好歹也好过？那你又为什么一定不肯放过他呢？”
※※※
何岸自从当年那个艺术节与吴家莲真在一起了之后，平心而论，他对这位女朋友其实是很够意思的。
他因为并没给出真正的感情，所以别的东西给得特多。未晞自己那时也刚陷入爱河，和苏若澄在种种无声的小小交流中窃喜着甜蜜着，学业上又要全力奋斗，她从来都不去打听他们那一对的事；但即使这样，传到耳里的重磅新闻仍然很不少的。
高三的吴家莲一扫过去的寒酸灰姑娘形象，已经俨然一副公主范儿了。吃的穿的用的，无不让当时的中学女生们咋舌。可能也因为这种招摇做派引起了某些人的嫉妒与贪念，她有一次在宿舍里傍晚洗澡，洗完出来就发现钱包不翼而飞了。
未晞跟她不在一个班，当然也不在一个宿舍，那天又早早地去了教室自习，所以未能“躬逢其盛”。但后来李芯慧忍不住一五一十的向她详细描述了，因为大家都气不过吴家莲那副样子——“实在是太拽了！”
她站在道里，把几乎整层的人都叫了出来，特高傲特居高临下地说：“偷钱包的人想必还不知道，我那钱包里，余额最少的卡都有这个数了！”边说着边用手指比出一个惊人的数字，“我现在告诉你，要是报了案，够你承担刑事责任去坐几年牢的。要是识相点的话，自己今天晚上放回我床上来，我不说什么；可要是不识相的话，你就等着坐牢去！”
李芯慧愤愤地复述完，鄙视道：“谁不知道那些卡肯定是何岸给她的啊！用人家的钱，还好意思拿自己当盘菜呢！真是这种平时越自卑的人一得意起来就越变态，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是够拽的……”未晞也听呆了，“可是我听说老师不是都找过好多次了吗，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怎么还这么高调啊？”
“这你就不明白了，这事儿一出来，现在老师是彻底放任不管了。你想啊，她本来拼命学习不就是要摆脱贫困想出人头地的嘛？可只傍上了一个何岸，就什么都有了，那还用得着学习吗？人家家长都不管，所以老师也不管了，随她去了。”
“可是，她和何岸能成么……”未晞只觉得这想法未免也太简单了，她敢肯定何伯伯和张阿姨是不会喜欢吴家莲那样的女孩子的。
“所以人家要全力搞定何岸啊。哎，未晞你还不知道，前几天她的生日，何岸给她包场庆祝，人家起哄着叫他俩来一个，她真的当场扳住何岸的脖子就亲嘴了。”
未晞这回不禁大吃了一惊：“什么？！”
“真的！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大家都说她是豁出去了。听说就连何岸都没想到，表情狼狈得很，可她还笑呢。”
未晞听到这里，却只觉得太反胃了！亲嘴……何岸的那张嘴她是要多熟悉就有多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戳中他酒窝的位置；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跟吴家莲的嘴贴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可能因为吴家莲曾经那样当面给过她难堪，所以她对她也实在看不顺眼。总之，未晞在脑海中想象的时候真是掠过了一阵强烈的不舒服，直到早操看见苏同学干干净净的微笑，才觉得世界又恢复了清澈和美好。
不过这个周末，已经“不干不净”的何岸却也蹭上她家门来了。同来的还有张阿姨，一进门就拉住了她的手笑问道：“未晞，你跟何岸怎么好久没联系了呀？上高三了学习太忙？但是也要抽点时间管管他呀！咳，你看看他都考出什么分来了！今天就麻烦你一下，给他补习补习。”
大人们在客厅唠起了家常来，未晞不得不从命，何岸也就趁机小心翼翼地跟进了她的房间里。他们这时已经太久没有说过话了，更没有单独待在一起，所以他紧张得额头上直冒汗。未晞那时没给什么好脸色，但后来每次想起来却都无尽心酸的：他就一直那么可怜兮兮地偷瞄着她，满脸讨好，拼命赔笑……但也因为太紧张了，想搭讪又不知道该先说什么，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就很自然地拿起了她桌上的杯子来，想先喝口水。
未晞看着他的嘴，眼前却一下浮现出他跟吴家莲亲嘴的样子来了！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突然一把夺过：“你不要用我的杯子喝水！”
何岸那个小酒窝僵住了，对着她满脸的鄙弃嫌恶，半天说不出话来，明亮的眼睛变作黯灰，黯成了彻底的茫然绝望。未晞自己其实也难受得要命，胸口里是一团从未有过的莫名其妙的憋闷感觉，她只记得自己就那么僵坐在那儿，也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出去的。
从这以后，何岸过得更加消沉了许多，听说还开始逃课了。住宿生得上的第三节晚自习他经常逃掉，混在第二节下课回家的走读生里溜出学校去，跟一帮子狐朋狗友跑小饭馆里喝酒。后来索性申请不再住校。一中的规定本是户籍非北区的学生就都得住校的，可何岸他家在北区也有许多房产，其中有一套还就在学校近旁，所以这个“回家住宿”的申请得到了批准。他搬出宿舍，单独住在那里又没有父母管着，不用说就越发堕落了。
未晞得知这个消息已经过了几周，因为那会儿正是她最忙的时候。一中当时每年能有一两个保送的名额，可是并不是同一所大学的，而她和苏若澄递交申请时却想在一起，要争取到A大的两个名额哪有那么容易。再说苏若澄特长方面的加分又比她高了许多，未晞想要跟他一起的话，模考方面非考出来极其优异的分数不可。保送的程序也非常繁琐，一模接着一模。所以，未晞那段时间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好在为爱情奋斗再苦也甜蜜，她每次累得要死的时候只要远远看上苏若澄一眼，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吴家莲已经彻底丧失了保送的资格，但未晞有一天与她迎面撞上，却见她对自己露出了一抹笑容，笑得非常得意也非常奇异，仿佛她才是胜利者似的。未晞本来没放在心上，可后来终于发觉不对劲了，何岸怎么变成那样了？！与吴家莲的容光焕发恰恰相反，他在人家面前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底气，就像个做错了事再没脸见人的孩子似的；偶然遇上了她更是会深深低下头马上避走，后来简直就连遇都遇不上了。
未晞心里隐隐感觉不好，再一打听才知道了他搬出去的事，感觉更不好。虽然她对何岸这么久以来刻意地拉开了距离，但青梅竹马的情分是不可抹杀的，看到他变成这个样子，总不能真的不理。未晞开始考虑该怎么去找他一趟，好好谈一谈，劝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正好这个周日张阿姨也找了过来，两个眼圈都是青的。“未晞，你去帮帮何岸。他现在已经两周没回家了，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在胡混什么。”
“啊？”居然比她想的还严重，未晞也惊到了。
“他那时说要搬出学校来才能好好学习，我们信了他。结果呢，前几天我过去一看，一屋子的烟头碟片酒瓶子！简直是气死我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张阿姨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所以只能找你了。未晞，你跟何岸是同龄人，又一起长大，你的话他一向是最肯听的。阿姨现在可是在拜托你了。”
“阿姨您别这么说。”未晞的心里也酸疼起来，她回想初中受托照管着何岸的那一段温馨日子，忽然间觉得很糊涂，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搞成了现在这样的？
“你带上这个。”张阿姨欣慰地递给她一副钥匙，“要不拍门他可能都不开的！也不知道是在里头睡觉还是干什么。钟点工阿姨都跟我抱怨过好几次了。”
未晞接过。傍晚回校，她发现这个晚自习何岸果然又逃，连前两节都没有上！未晞自己也无心再上第三节了，对班长说了一声，就按着张阿姨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她走到下抬头一看，那窗亮着灯，显然有人。来到门前，更听见还隐隐传出了音乐声。然而按了好一会儿门铃，却怎么都不开。未晞只得掏出钥匙，自己走了进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终生难忘……两具□的汗湿的身体，那样丑恶的癫狂的交缠……窒闷的空气，摇晃的灯光……吴家莲身上的，是未晞完全陌生的何岸。
他也看见了她，动作猝然停止。两人隔着所有的纯真岁月烂漫时光，呆呆相望。
未晞在这一瞬间不由得想起了许多许多事来，可最最刺激她神经的还得数这屋子里现在正放着的老歌，居然偏偏是《My heart will go on》……她想起了好几年前《泰坦尼克号》刚放映时，好像还是江老爷子亲自下令的，要求各地的学校和单位都必须组织去看，未晞她爸曾经跟校长抱怨过，说：“高中部也就算了，初一初二的孩子们看这样的片子可有点那个，某些镜头应该算是成人****的。”
未晞和何岸在旁边偷听到了，那时还那么小，都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看完后特震撼，特喜欢：“我还以为学校组织看的都是那什么《离开雷锋的日子》那样的呢，没想到还有这样的！”
“原来这就叫成人****啊，果然比以前那些哄咱们小孩的好看。”
他俩傻乎乎地琢磨着再找些类似的来观赏观赏，何岸说：“我听说步行街后面有什么成人夜店的，不知道放不放这样的****？”
未晞很高兴：“那你就去打听打听啊，要有的话咱们一起去看！”
何岸打听了回来，笑的不行，满脸暧昧哼哼唧唧地告诉她：“哎，不行啊，那地方不满18岁就不让进哦……”未晞还傻不愣登地安慰他：“那以后满18了咱们再一起去。”何岸乐坏了：“你说什么，以后要跟我一起去？”未晞点着头：“嗯。”后来她才搞明白那个成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气的还追打了他一顿呢。
现在，他倒是真“成人”了；
不过，是和别人一起成的。
……其实这在所难免啊，她不也早知道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可是谁又能告诉她……失去一个发小的感觉怎么会这么难受！
未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下的了，只记得何岸胡乱套了件衣服追出来，她眼里正无意识地大颗大颗涌出泪水。何岸一把抓住了她，声音里也全是哭腔：“未未，未未！”
他像是从一个幻梦里惊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梦游中犯下弥天大错了。自己真正爱的人就在面前，可是却已经再无颜以对。这一刻真的恨不得马上死掉，他颠来倒去地还是只哭叫得出那两个字：“未未，未未！”像是垂死之前最后的挣扎，低头吻住了她的嘴。
未晞差点没呕吐出来！他嘴里，刚才还含着别人身上的……的……而且吴家莲也已经追出来了，就呆在了那边看呢……她的初吻，竟然是混杂了别的女人的体味的……
那种感觉真的极其恶心。所以即使六年之后千帆过尽，她也还是难以走出那片阴影。
所以她对何岸的亲热行为还是有所抗拒……而何岸怀着愧疚与悔恨，煎熬痛苦了这么多年，他发现她终于又让自己用她的杯子喝水了，就知道她是做出决定要把过去全部放下了，所以惊喜若狂满怀希望地又捧着一颗滚烫痴心扑上来了……未晞昨晚对他说的其实也是大实话，她既然选择了他就一定会好好跟他过的，现在只是还需要点时间来调整而已啊。
可是，他们怎么却都不给她时间呢？
“何岸跟谁在一起我都不管，就是你不行！”吴家莲看她的脸色就知道那段最不堪的记忆已经被成功勾起来了，十分得意。但她也不禁真有点好奇：“我说你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啊，苏若澄既然也已经回来了，还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却不要他，偏要委屈着自己跟何岸在一起呢？”
未晞还是不语。
“哦……难道……”吴家莲看着她的表情，脑海里却蓦地一闪，终于大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泪～～这么久没有更了，大家还能看明白么？
或者说，还有没有人在看呢……
正如上面这章新更的，其实我本来都已经写到了准备要交代出高三所有的事。何岸同学，哼哼，那时可是犯过错误的。小苏同学呢，他本身清白虽然清白，可是，惹出过的玷污了未晞同学清白的祸更大……这一章先把何岸的给搬出来，接下来就轮到他的了。这些往事绝非现编胡写，都是在开文之初就已经如此了的。
而且，按我原定的构想，交代完这些之后，正文都马上可以结束。然后会有一段长达一两万字的“尾声”，写的是他们所有人回到了江南老家的情节，在那里，全文收尾。这个长尾声和一开篇的那五章长楔子也会正好对应，我自己觉得，这架构还挺好的。结局我也早已想好，自己觉得很合理的。
可惜，编辑大人不这么觉得。
关于这两个男主，她力挺的和我定的并不一样……（吐血，我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某人私下塞贿赂了）……后面的就不说了，光前面情节就删掉了我近八万字啊！不停地要求我改……
具体改得有多辛苦，我也不想说了。看看折腾浪费掉我多少时间就知道了……悲哀地告诉大家一声，直到现在了，还在让我继续改呢。
今天更的这一章，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太心酸了……都快过年了……回想去年过年时这文刚发不久，那时多热闹呀，我想念曾经来过的每一个每一个读者……都不知道，现在到底还剩几个……
番外：同桌的你
何岸在美国的时候，经常做一个梦。
梦中那个夏日的午后，懒洋洋的知了在树上嘶鸣。瓦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天气是如此适合午睡，他对着一桌子的习题睁不开眼睛。
“何岸，醒醒呀！”十五岁的未晞在旁边使劲推他，“先把这张试卷做完吧！”    “我实在不行了，你就让我先睡一会儿吧！”他迷迷瞪瞪地哭丧着脸哀求着，趁她一个不注意，呼一声从椅子上飞扑到了床上去！伸展四肢呈大字状趴倒，脸一挨着她的枕头就舒服得声音都变哼唧了……“我就睡十分钟，保证只睡十分钟。未未，过了十分钟你就叫醒我啊。”
“不行的，你一睡着就跟死猪似的了，挠都挠不醒的！”经验丰富的未晞只得也赶紧到了床这边来，摇着他使劲诱哄：“何岸，起来嘛，起来嘛！距离中考已经不到一个月了哦。你爸妈也说了，除非你能靠自己考上，要不他们是不会让你转到市一中去住校的。”
“为什么一定要转到市一中去啊！”何岸实在撑不住了，学习可比打球累太多了！“未未，咱们就呆在这儿吧，不是也很好吗？现在我每天放了学就能到你家里来，住校都没这么方便的。”
“你以为以后还能这样？不可能了，我爸已经越管越严了。”未晞闷闷地撇了撇嘴：“要是他现在在家的话，也肯定不会让你再躺我床上睡觉的！会说咱们已经不小了，要保持距离了。”
何岸的困意这才消了下去，翻身爬起，眼睛变得亮晶晶的。“这么说，你还是不想跟我保持距离的咯？”
“当然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未晞到冰箱里盛了一碗绿豆沙出来，加糖时无比精准地加了最合他口味的两匙半，也无比自然地拌好了以后才递给他：“……我实在舍不得跟你分开的！你就努力一下也考到市一中去嘛！喏，喝了这一碗提提神儿。”
何岸接过，酒窝美滋滋地溜出来了。未晞也托着腮沉浸到美妙自由的未来展望中去，两个人各怀心事相对傻笑，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像这绿豆沙一样，甜丝丝的……
但是！！！在后来的梦中，每次一到了这里何岸就忍不住惊醒！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急出了一身大汗来，恨不能对着当年的自己大喝一声：“不要去！！！”
要是他当年坚持不肯转学的话，未晞也会留下的，她不会离开他自己一个人到市一中去的。他能肯定。
可是他辛辛苦苦地考上了、陪她一起去了，结果却遇见那个人了……
苏若澄啊，苏若澄。
何岸对此人实在是怨念深重，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跟他以前遇到过的“情敌”们完全不同，那副模样还真是让人想揍都不好下手，所以在搬桌子事件后，何岸琢磨了半天也只能选择了“假传圣旨”，警告他一番了事。话说他以前还从没使出过这样不光明正大的手段呢，心里其实也很有几分惭愧的。
所以老师安排他们同桌的时候，何岸本来挺乐呵。高中已经不允许男女同桌了，他跟苏若澄的个儿又一样高，老师可能只觉得这是一对很养眼、很“和谐”的组合？何岸也决定要跟这哥们把关系搞得“和谐”点，一来弥补上次的不厚道，二来嘛——他这段时间已经深切体会到没有未晞在身边的不便啦！苏若澄同学的成绩可是跟未晞差不多的，跟他搞好关系以后抄作业啊考试啊啥的可就方便多了。
于是乎他记得当时是露出了招牌笑容的，亲亲热热地把爪子往对方肩膀上一搭，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说：“以后多多照应啊！”
苏若澄同学却不动声色地挣了开去，只淡淡点了下头。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就像两泓黑色潭水似的。
何岸在这一瞬间，忽然恍了一下神。这还真是个跟未晞很像的人！当然不是说他们相貌像，而是……苏若澄那样的态度和眼神，让他一下想起刚跟未晞认识的时候来了。未晞当初虽然受了父母之命不得不照管他，但是，她没有那么容易跟陌生人混熟的，刚接触时会带有一点客气而疏离的审视，谨慎地观察着对方到底是不是个好人。简言之，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性格不外向，情绪埋藏得比较深。
……不要紧，他最拿手的就是跟人交朋友了！未晞后来不也被他带得活泼了许多的吗？她即使在别人面前还淑女文静，对他反正是很亲近放松的啊，嘿嘿嘿……
但何岸没想到的是，苏若澄可比未晞还难搞定得多了（＋﹏＋）～他别说上课了，下了课都绝对不会陪他说话，讲的笑话无论有多好笑人家都从来不会笑的！何岸有时简直怀疑他有笑神经么……冰冻神经倒是有，他后来无聊难耐，只得跟前后桌的人聊起天来了，苏若澄虽然不说什么，但每次只要淡淡的瞥过来一眼，那气场就足以让他们的聊天进行不下去！何岸真的很头痛，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发牢骚了：“要是我们影响到了你你就直接说嘛，或者，还不如像未未那样干脆给我们记名打报告呢！”
“未……未？”
“嗯。”何岸没注意到对方是破天荒地开了口，一提起未晞他就光顾着傻笑了。再说自从上次使坏了以后，苏若澄反正也没什么动静了的，可见并没有那个意思，所以跟他谈论谈论也没什么关系吧。于是他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我刚跟未未认识的时候啊，她就跟你一样，很难说话的！而且做事特认真，大人们要她管着我不许我在课上说话，她就真的每次都拿本子记下来，画满了一个正字就会去报告给陆老师！那时气死我了，她一打小报告我就往她笔盒里放虫子，晃她的椅子，扯她的辫子，哈哈哈……现在想起来真好玩啊。”
“……”苏同学的嘴角无声地抽动了一下。
“不过未未人很好的，交待给她的这些她认真做，我欺负她的那些，她就从来不说。有一次我偷偷把她的辫子缠在椅背上，她猛一站起来扯掉了好多根头发，疼得都哭了。我也吓坏了，还以为要惨了呢……可她后来也没说什么，只跟她家里人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黑色潭水般的双眸更深了。
“对了，你的家里人是不是也特古板啊？我后来才发现未未的那种性格是怎么养成的，她爸实在太严厉了！她说她小时候还挨打过手板子的，背不出东西来有时连饭都没得吃！你能想象吗？那可是个女孩子哦！我一个男孩子，爸妈连动我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的！”
“……”苏同学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你太幸福了。”
何岸意外得两眼发光，没想到终于把这话匣子打开了！！！他更起劲了也更滔滔不绝了，最后竟然连说了一整节晚自习，而苏若澄居然也一反常态，一直安静而专注地听他说着。直到铃响，何岸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哈哈，浪费了你一整个晚上啊……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我没关系。倒是你……”苏同学顿了顿，犹疑地问道：“下周有考试，可我看你好像还没摸过课本呢？”
“哈哈哈，不用怕。”何岸开开心心地笑着说：“周末回家了未未会给我划重点的！她给我补习可比老师讲的课有用多了。”
苏若澄点点头，收拾书包站了起来。何岸只听见他轻声地又喃喃了一遍：“你实在是太幸福了。”
何岸自己也这么觉得。这个周末回家前，未晞还早早到他们三班这边来等他了，但是对着来往人群盯瞧的目光她会忍不住有点腼腆，所以躲到了楼梯的拐角处去，踮着脚张望的模样还真像个小媳妇似的。
“何岸，你的包呢？”她问话的模样也很像小媳妇，“这次先给我看看，没落下什么东西吧？上上周回家你忘记带钥匙，上周忘记的是书！哎，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
“这不是有你嘛！”何岸把包甩给她，“未未，那你先帮我检查检查，我顺便再去玩会儿球啊……”
“等等！怎么换成了这么大的包？”未晞一拉开拉链就差点没熏晕过去，“你不会是把一整周的脏衣服都打包拎回家吧？！什么，原来连脏袜子跟球鞋都塞进来了，怪不得这么臭呢……你怎么这么懒呀！就不能自己洗洗嘛？！”
“我自己洗也洗不干净的啦，还不如带回家哪！”何岸嬉皮笑脸地冲她挥了挥手，“未未，辛苦你了啊……忍住，我的鞋袜在我们宿舍根本就不算臭的嘛……”
未晞只得捏着鼻子，给他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翻开来检查。因为他全是团成了一团直接塞的，很乱，她一边点数着该带的东西，一边就细细地给他叠了起来一件件整理。    于是夕阳下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纤秀娇柔的少女俯在一个庞然大物般的登山包前，白皙小手翻检整理脏兮兮的衣物，边被熏得紧拧着眉头，边还认认真真地尽心收拾着……夕阳把她的轮廓染成了淡淡金色，清颜丽影就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初开百合。
纯白衬衫的少年慢慢走了出来，原本是周末一放学就要去琴房的，但他不知怎么的没挪得动步子，就站那儿静静地看着。
未晞猛一抬头看见他，吓了一大跳。搬桌子事件固然一度让她窃喜不已，可后来发现了只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感觉就很尴尬了。没想到还给人家一尘不染的苏同学撞见自己这副在捡垃圾似的模样，她更是懊恼，红着脸拖着包往旁边挪，小心地给他让出了地儿。
苏若澄见她局促，也就垂下眼背上琴袋，默默地走掉了……
“等等，等等！哎怎么我越叫你走得越快呀！”邓婉从后面追了上来，经过未晞身边时抛去了一个诡秘莫测的得意眼神，兴冲冲大笑道：“你听说了没有？下周周末，学校要组织一场秋游哦……”
前尘往事如云烟，伤心人已非少年
多年后的夜里，你掩面哭泣
青春的灯火，若即若离
是谁让你一生怀疑
是谁让你一生惦记
是谁守着最初的誓言，站在原地
是谁凭着永久的回忆，徜徉风里
谁在天堂
谁在地狱
谁在年轻的梦里一直找你
未晞第一次读到慕容雪村的这首诗时，还只有十八岁。刚上大一。
是全A大有名的“经院自闭症美女”。
“她好像真的有点自闭！每天下了课就回宿舍，宁愿自己一个人呆着上网也不愿意去面对想追她的活生生的帅哥。”
“可能人家眼界高。听说是全N市的高考状元哦！”
“这一点就更奇怪了——顶着这么风光的头衔，却从来没见她跟以前的老乡啊同学啊联系过。”
……
未晞每次听见这样的背后议论，都只能沉默。
“其实她们说错了，我明明还跟你联系着的呀。”何岸打电话过来时，她开玩笑地说。
“哼，都怪苏若澄！”何岸一想到她的遭遇就还是忍不住很恼火。
“也没什么，反正已经上大学了。”未晞反过来安慰他：“高中里的那些同学怎么看我，不要紧的。”
“可是未未，我气不过啊！你都进医院了，不要紧吗？！他把你爸妈都害得没脸见人，不要紧吗？！”何岸越说越火大：“哼，等我的语言关一过，大不了就追到加拿大去找他，非给个说法不可！！”
“不用，真的不用！”未晞深悔提起了这个话题，好不容易才又安抚住他：“如果真要找他的话我会自己去的……何岸你乖乖的，先好好把语言关过了啊……”
※※※
那时，她的确并没有多少怨怼。心里总还是觉得，苏若澄的离开一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她也确实想自己去找他。跟“在水一方”渐渐混熟了，无意中还曾经对他提起过。
“唉，你们怎么都是在美国呢？你也是高中毕业就出去了，不用考G啊？……搞得我连个可问的人都没有，加拿大的申请到底难不难呢……”
“什么？”屏幕那边的人大大震动了一下，“你要申请加拿大？出国读研么？”
“嗯。可是我的家庭条件可没有你们那么好，如果到时申请不到全奖的话，就不敢出去了。”未晞叹着气说。
“不用担心，凭你的水平一定没问题的！”对方一向极淡极简短的对话框里第一次出现了激动的感叹号，在未晞的印象中，也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惜字如金的网友如此反常如此热切啊：“你……你是为了什么要选加拿大？美国的学校不是更好吗？”他简直像是有点不敢置信：“再说了，你最好的那个朋友……可是在美国。”
“可是我的‘仇人’在加拿大呀。”未晞那时还不怎么愿意谈及自己的私事，皱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凭我的水平没有问题呢？”
“……”他刚才的惊喜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半天后才慢慢地黯然回复道：“你一个A大的高材生，水平那还用说么。”
“哦……可留学跟高考的差别很大呢，而且我这个专业去读研，能申请的全奖很少的……”
未晞未雨绸缪，准备得早，用上了高考的劲头来拼搏。GRE后来考得很争气。她那顶自闭的帽子差不多直到这时才被摘去，终于又恢复了久违的笑容与活力。虽然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我是去找他算帐的”，可想象着即将到来的重逢，眼角眉梢还是抑制不住地荡漾出欢喜。
她开始专心准备申请资料，推掉了本校保研的名额。
但也就在同时，另一个人却在为考研拼搏着。这天，何岸吞吞吐吐地打了个电话过来：“未未，你们学校考研的资料你有么？”
“啊？你要这个？”
“当然不是我要……”何岸痛苦地抓着头，茫茫然低声道：“但是……唉，算我欠她的。”
未晞明白过来了。
她也说不清楚心里难言的那是什么滋味，但还是帮忙搜集了许多资料，到吴家莲上北京来找导师套关系时，也全程接站招待了。不过吴家莲还带了一个同学一起来，她俩要考察的又不止一间学校，未晞得陪着她们到处跑腿，很辛苦的。
“麻烦你了啊！”那个女孩有点过意不去。而且她看出了未晞跟吴家莲的私交并不怎样，连熟稔都谈不上，忍不住偷偷问道：“你是被她家何岸拜托来照顾她的吗？”
“……呃？嗯……”未晞没想到对方说得出何岸的名字，再猛一听到他的名字前加上了那样一个头衔，不禁愣了愣。
“她这个前男友对她真的好好哦！分手都这么久了听说还一直没交新的女朋友，对她的事还这么帮忙照顾呢？”女孩子羡慕地说：“而且我看过他们以前的照片，那可真是个大帅哥！哎哎，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好上的？我老缠着阿莲问，可是她从来都不说。”
“……”未晞酸涩地扯了扯嘴角，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她跟我说过，你那时的男朋友才是你们学校真正的校草呢！”那女孩兴致勃勃地又笑问着：“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嘛！”
“……没有。”未晞怔忡得更厉害了。
“不可能？哪有男女朋友之间没交换过照片的？即使出国了，你们以前也应该有呀！要不，等他放假回来照几张呗！”
“……他家里是移民，不回来了。”未晞呆了半天才勉强地说。
“哦，这样啊，这样也好，你要是想出国的话那可就容易了！”
“……”未晞彻底说不出话，想想这几年来的辛苦，容易么？
陌生人的这么简单的一番对话，竟像一根大棒一样打在她头上，一下把她打醒了。未晞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直到那时才不得不清醒了过来，不得不正视这么一个现实——苏若澄其实可真不是她男朋友的。
他们之间其实根本没有过真正的交往，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
她没有他的照片，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相恋过的东西。这么说起来，她跟一中里单恋他的任何一个女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唯一的区别仅仅是，他当初是莫名其妙地主动来招惹了她，让她莫名其妙地为那一段“恋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然后他就走了。
她孤零零留下来承受所有的后果，仅仅想要讨个说法，都还得自己千辛万苦地、漂洋过海地追过去。
如果这个人真的爱她，会是这样的吗？
何岸根本没喜欢过吴家莲，可他对这位前女友都仍然会尽量照顾的啊！
这个对比让未晞颤抖了起来。那天的阳光非常明亮，可她站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却突然感到了彻骨的寒。
※※※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未晞开始想不明白，苏若澄在她的生命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她曾经那么庆幸相遇过……觉得纵然分开了，至少那一段回忆是极美丽的。
但是……这些美丽回忆又何尝不是最痛苦的折磨？
她深陷沉溺，无法忘怀，无法解脱。初见时绿柳白衣的暮色光影，秋游时眉山眼水的玉树临风，舞台灯光中拉琴的一身璀璨，操场上情意绵绵的你来我往，蓝天白云下的花树成行，晨露晶莹的清澈目光……
那么好看的眉眼以后会对着谁微笑，那么温柔的双唇会吻上谁的脸庞？
他总有一天会真正结婚成家的，牵手，拥抱，接吻，上床，要孩子，和另一个人做出所有她偷偷梦想过的、却没能实现的事。
说不定，那个人现在都已经在他身边了。
那她该情何以堪呢？
最后未晞没有出国，她回到系里找老师，保研继续留在A大了。
“为什么？多不容易才拿到了那么好的offer！”包括何岸在内的每一个人都不能理解，在水一方几乎一整周呆呆沉默。未晞倒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学校专业之类的选择，他还热心地帮她参谋了许多的。
所以她也只把原因对这个人说了——
“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在加拿大的‘仇人’吗？我终于醒悟了。这下半辈子，只想躲他躲得远远的……”
劫缘
大年初七。N市。
天阴，有微雨。
烟青色天空下，薄薄的雾霭轻笼了小桥流水人家，浸渍了檐花白墙黑瓦，将水墨淡雅的江南美景晕染得更清丽如画。
犹如画上不慎沾染的一痕污迹，一截阴暗破败的小巷对着河桥弱弱探出头来。这就是N市老城区中曾经的古玩街。
这所以加上“曾经”两个字，是因为前几年政府兴建了新的民俗文化区后，古玩玉器手工艺等市场都已经移了过去，这里就逐渐沦落成被人遗忘的角落了。一天比一天残破衰败，以至于现在被纳入了N市新一年旧城改造的重点工程。
“听说，年后就要拆迁了呢。”老街坊们在这个春节里连拜年都没兴致了，聚在一起谈论的总是这事。
“是啊，所有的文件都已经下来了。唉，虽然这老街又破又烂，房子也发霉漏水，可毕竟几代人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想到要搬还真有点舍不得。”
“破房子有什么舍不得的。可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咱们这片地方虽然跟贫民窟差不多，可谁不知道改建成了新商业区以后肯定是要百倍升值的啊。钱就这么白白让房地产商赚了去？咱们应该联合起来要求再提高点补偿金的。”
“得了吧，想做钉子户也得看看对方惹不惹得起。我听说，这块地其实老早就被好多人盯上了，可是，一直都没能拿得下来。这次却为什么这么快？人家走的根本不是市里省里的路子啊，明白了吧。”
“嗯，我也听说了，何某人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第一次接手居然就拉到了在中央的关系，以后肯定比他老爸还出息。”
“上次他陪市长来视察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这年轻人，绝对不是个好惹的脾气。人给的补偿标准其实也满可以了，所以别想着再去占他什么便宜，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到头来反而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先前不甘心的那人闭嘴不语。
其他人也都忽然安静下来，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位主儿今天竟然正好过来了。
……一看就果然不是好惹的。
何岸187的个儿，一身桀骜，气势凌人。他的气质线条英挺硬朗，面无表情不笑的时候，其实很容易显得十分冷峻。从那辆亮得炫目的超长座驾上扬眉跨下来，踏上这狭小黯淡的小巷，简直给人一种压迫感、他旁若无人地径自走过青石巷，一间一间门面，很仔细地看。
众人的好奇心不由得都被勾了起来，目光齐刷刷粘到他身上。
奇怪了！明明什么手续都已经齐全，现在这平民窟似的破街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位大少爷大过年的亲自过来查看？
何岸分辨了半天，最后终于停在一扇破门前。只可惜，这记忆中的小院早已荒废。
“去打听一下……”他向小心跟随在后的司机微微皱眉，“这里本来有家店的，几十年前有人在店里遇见过一个老瞎子，后来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十几年前偶遇的老瞎子？”司机有点犯难。
“嗯，不过也可能根本都不是瞎子。”
“啊？”司机更糊涂了。
“我自己也没得见过。”何岸无奈地耸了耸肩，吐出口气，喃喃道：“当年见过向我描述的那个女孩子，偏偏又挺傻的。”
他嘴里这么说，眼睛里却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笑意，锋锐的线条也立刻温顺柔软下来，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很可爱的酒窝。
司机眼睛直了。
天，自从这位大少爷几个月前回到N市来，他一直跟随在他身边，除了“年轻有为、英俊多金”等模仿不来的标签，心里最羡慕最想学的就是人家那种睥睨一切的气概了，觉得特霸气特男人。有没有搞错，原来这么霸气的何大少在提起某个女孩子的时候，也会低头傻笑得这么小乖小乖的啊！
小司机飘着幻灭的步伐打听去了。
何岸本来其实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悠悠十二、三年过去，谁知道那老头会不会都已经挂了？
不过，当他抛出了“能提供线索者补偿金翻一倍”的悬赏后，当晚就立刻有消息传了回来。
老刘头，早年以摆地摊给人看相算命为生，揽不到生意时也兼职乞丐，为此练就了一招装瞎子的绝活，实际上视力奇好。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古玩街上频繁出没，与某些店主勾结，装神弄鬼，专骗有钱的顾客。后辗转多处，现固定于三生桥西摆摊，生意尚可。
何岸听完属下报告回来的资料，忍不住靠在沙发上大笑。
哼哼，他果然没猜错啊！
不过现在，到底要不要去告诉未晞那个傻丫头呢？她崇拜了几十年的高人，就是这么快料……
三生桥是N市一处很美的风景名胜。两堤花柳，浩淼烟波，风光明媚，碧水流云。
这里也是情侣们的圣地。游人如织，双双对对在上面照相、嬉闹的男女络绎不绝。好像只要让这三生桥上的碑文做了见证，就真的能缘定三生。
何岸望着他们，心里却忽然涌起了一阵悲伤和难过。
想想在北京那时，他和未晞多不容易才在一起，可居然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像普通小情侣一样约会过一次呢。
他再望了望桥西“三生桥畔定姻缘”的那一帘大字，越看越不顺眼。磨了磨牙，没好气地大步走了过去。
“你这真能定姻缘？哼哼，来给我算算吧！”
老刘头没想到自己大难临头了。
他早年装神弄鬼行骗，可现在只是规规矩矩的摆着个算命摊，兼卖一些开运符、姻缘符、平安符之类的小玩意儿。仗着自己其实不瞎，他看人一向都看得蛮准，生意还不错。
可昨天听说，全市最有钱有势的那位何家小开回古玩街悬重赏找他。还说是十几年前偶遇的了。遭了，那不正是他骗人骗得最多的时候嘛，这肯定是当年被骗过的回来算帐了啊！
再一看何岸现在找上门来的架势果然满脸不善，他更吓傻了。
时间过去太久，何岸那时又小，面貌变化大，老刘头面对着长大的他，已经根本记不起自己骗过他啥。
何岸现在其实也就是纯粹的想找茬，他冷着脸把自己和未晞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给算算我和这姑娘的姻缘吧。”
老刘头毕竟几十年的老江湖了，一看就知道这小伙子一定正为情所困。泡妞泡的春风得意的人哪会是他这种表情啊。
这么有钱又这么帅，都拿不下那个姑娘，这桩姻缘不用说就比较悬。
于是老刘头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小心翼翼道：“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何先生，看您和这姑娘的缘分，只怕是未满前年啊。”
“去你的吧！”何岸发作了，“那一夜情的那些人可怎么算，每个都修千年了？！”
老刘头汗：“这……”
“你这老头，装什么活神仙，整一个乌鸦嘴！哼，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十几年前你就是对着这个小姑娘大吹牛皮的，还让她给我贴了张破符，说什么保证能把坏东西都赶跑。可后来呢？真遇上坏的了，赶跑了嘛？真的恶鬼都没那么难缠啊，简直是阴魂不散！现在你还敢咒我和未未没有姻缘……可恶，要是最后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告诉你你这摊子也就不用开了。”
他一横起来真是比城管还蛮不讲理，老刘头只听得欲哭无泪，当初怎么会瞎了狗眼惹上这么个小霸王啊！
何岸发泄了半天，直看到天青色好像又要下雨了，这才扬长而去。
不一会，老刘头却看见一个女孩从桥上匆匆赶了过来。
很典型的江南本地女孩，很古典的长相。柳眉星眼，水莲花一样的容颜。湖风盈盈扬起了她的发丝，青丝如水，韵致如画。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跑得有点急。
未晞觉得她刚才好像看见了何岸的背影。可是，急急追过来，又找不到了。
多半，是眼花了吧。
未晞苦笑了一下。她也听说了何岸刚接下的那个工程。不用想，他最近一定特忙吧。过年期间不知道有多少饭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古玩街的拆迁，未晞很感慨。她知道何岸从小就很讨厌那地方，他总说阴森森的，早就巴不得拆了。但未晞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想起当年他们两个小孩去那里玩儿，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可长大就在一朝一夕之间，现在的何岸居然可以改变这个城市，按他的喜好改建出属于他的印迹了。
他们之间，无疑也拉开了越来越大的差距。未晞自嘲地想，到时他建出的房子，她凭自己不知道得工作多久才买得起一平米？
还有上次跟他说过的那位老人，何岸当时还说以后会帮她去找的呢，可拆了以后，上哪儿找去啊？那随口一说，他肯定也早忘了的吧。
未晞怅然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无意中瞥过一个算命摊，看见摊前的老人，蓦然怔住了。
老刘头在这些年中的变化并不是很大，未晞的记忆力又特好，所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过，想起何岸说的对方可能是骗子，未晞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犹豫了一下。她看看摊上的帘子，想了想，走过去报出了自己和何岸的生辰八字，说：“您这儿定姻缘？麻烦帮我算一算吧。”
老刘头又听见那两串数字，不禁呆住了。怎么这么巧啊！
他也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略一沉吟，试探着问道：“您给的这位先生的八字，天生与土木有关。他是从事房地产、建筑之类的行业么？”
只听个生辰八字就猜得出行业，未晞的眼睛惊奇地瞪大了。何岸那家伙，竟然敢说人家是骗子，这明明就是高人啊！
老刘头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真撞上大运了。他不禁心花怒放，赶紧摇头晃脑、莫测高深地又道：“这人，的确是你的姻缘。小姐，你和这位先生缘分早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哦？真的？”未晞的眼睛亮了。
“绝对没错。”老刘头拈须微笑道，“若我没算错的话，你们一定很早就相遇了吧。”
可不是吗，青梅竹马……未晞轻轻点头，双眸如同面前的风拂湖水，恍惚更漾出了点点波光。
老刘头偷偷观察着她的表情却暗自纳罕，刚才看何岸那么痛苦，还以为他追不到人家；可现在看来，这姑娘对他明明也有意的嘛！于是他干咳了一声，又大力撮合道：“你们俩的这八字，要是结为了夫妻，上上大吉。包管能举案齐眉，早生贵子，三年抱俩，永浴爱河。”
未晞听得脸都红了。
“可是，我们之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您说的那么顺啊……”她低下头，黯然地说。说到这里，却不禁一颤。
“对了，您能帮我再……再算一个么？另……另一个人的。”她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犹犹豫豫半天，才很不自然地把苏若澄的生日也报了出来。“不过，他什么时辰生的我就不知道了。”
哦，原来如此。老刘头恍然大悟，总算知道了何岸痛苦的来由。
“这人啊……”老刘头“浑浊的瞎眼球”转了转，面带忧色叹息道，“小姐，这人可就不一样了。他和你非但没有姻缘之份，还是你的劫！”
“啊？劫？”
“嗯。你仔细想想，和这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曾经倒过霉，伤过心什么的。”老刘头胸有成竹地说。
未晞怔住，不用想，当年还没在一起的时候确实都倒了大霉的啊！伤心伤了六年呢。
老刘头在心里得意地笑。这也太好蒙了。有哪对情人之间能一点坏事都没经历过。
“你们只要在一起，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摸着胡子很权威地做出了结论，还吓唬道：“只怕还有血光之灾呢。”
未晞听得脸都白了。
“血，血光之灾？我的还是他的？”
“两人都逃不过。所以，你还是赶紧躲开这个人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可是，现在执迷不悟的不是我啊……”未晞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躲了都没躲过！心里真是百转千回，怔了好久后才低声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解了这个这个情劫么？”
嘿嘿，只要你愿解就好办。老刘头心中大乐，正要又信口胡诌一番，转念一想，还是先报告给何岸请示一下的好。于是他沉吟道：“你先回去打听清楚他的生辰，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吧。”
“好。”风拍湖水，青烟沉沉的天空已经飘下了雨丝来，未晞点头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老刘头心里乐开了花，立马准备收摊向何岸邀功请赏去。哈哈哈，这回发达了！
正在这时，却见桥上又来了一个人。
微雨已密，一湖风烟，可这人在漫天雨丝风片之中徐行而来，姿态仍然是无比的从容优雅。他身高与何岸不相上下，却只见清逸挺拔，气质干净温柔得没有丝毫侵略性，就像是淡墨烟雨中的一树白玉兰花。
近看面容更让人惊艳，他眉目黑白分明，眼神异常清亮，远近的青山秀水，尽在这眉眼之间。
老刘头没想到自己今天人品大爆发，这般人物居然也停到了他的小摊前。
“请问这些护身符卡片卖么？”很有礼貌的问话，非常动听的嗓音。
“卖，卖，开过光的呢，六十八一张。”老刘头没想到他问的不是姻缘，不过却不禁更高兴。因为他摊上的这些小商品十分粗陋，所谓的护身符卡片只不过是在薄铜片上印了个佛像，成本还不到一块钱一张，平时都是在算命后才能借机推销给顾客的，十次还有八次别人不要呢。这真是头一回碰上有人想单买。
“我买两张，一张佛像一张观音像。”
“好嘞。”老刘头更高兴了，对方居然连价都不讲，大肥羊。
“不过，我想要的是保平安的啊……”白玉般的手指翻拣着卡片堆，那年轻人却忽然皱了眉，“你这上面印的怎么都是财源广进呢？”
“哦，放心，护身符本身肯定就保平安，财源广进那是附带的！”老刘头热情笑道，“你看看整个卡片的背景，那印章里印的不就是平安两个字？”
“扭扭曲曲的，看不大出来……”
“哦哈哈，这种叫篆体，这字是平，这字是安。”老刘头拿过来给他指点。
年轻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清水般的目光却开始闪动起来，微微弯起了唇角，似笑非笑着慢吞吞道：“原来您看得见。”
老刘头老脸一红。真是三十老娘倒绷婴儿，看不出这小伙子斯斯文文的，骨子里居然这么阴险！
“您老别生气，其实我也是想算一算姻缘。”那年轻人摸清了他的底细后，倒是照样掏出钱包付了钱，笑容甚至还更温文无害了。他抿着嘴角，很好脾气地笑吟吟问道：“我就想知道——我和刚才的那个女孩有没有缘？”
老刘头被粘住了视线。他看见那钱包里本来就夹有一个玉牌的护身符，但是，绝对不是现在世面上的货色可以比的……他好歹也在古玩街浸淫过这么多年，深知这么极品的古玉即使在拍卖会上都极难得看见！
一代学穿，二代学吃，三代才学字画古玩。什么家庭能有这样的收藏，还随随便便给孩子揣在身上？
老刘头心中掠过了一阵不妙的预感。
“你，你的生辰八字是……”他做贼心虚地颤了声。
那人低头一笑，果然报出了之前的第三串数字。为方便他称呼，还很体贴地主动做出了自我介绍：“我姓苏。”
老刘头老泪纵横！好嘛，原来是那位劫难先生也来了。
于是，未晞第二天早上带着她昨晚好不容易才向苏某人探问出来的精确生辰过来，听到的言词却全变了。
“唉，小姐，不是我不帮你啊，你的这个劫是在太厉害了……”老刘头发自肺腑地哭丧着脸。
“不会吧，有这么厉害么？”未晞呆。
老刘头深沉地点了点头。“你，知道劫的本意是什么吗？”他打点起精神，开始偷偷地照着小抄反问。
“你是说佛经上那个概念么？”未晞一愣，她知道劫在古印度本是一个时间单位，佛家常用以代指极长极久远的时间。世界若千万年毁灭一次，然后重新开始，这一生一灭一轮回就是一“劫”，后来衍伸为泛指种种灾难。不过，她对佛经读得也并不多，所以对一劫到底是多少年始终没整明白，只记得算法异常复杂，小劫就至少有上千万年。
“嗬，你还真知道。”老刘头听完她的阐述却已经很满意了，心中嘀咕，很有学问嘛。他自己都是昨天才受教的呢，本来真怕现炒现卖说不清楚。
“你自己知道就好。所以，那你也就可想而知了啊——这劫跟缘比起来，你说是哪个容易断？”
未晞怔住了。缘的概念她当然还了解得更熟，“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但是，“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要不怎么常说缘起缘灭呢。
“不错，这世间就是这样的，缘易结，劫难解。”老刘头又偷偷瞄了一眼小抄，语重心长道。“唉……所以我劝你，还是从了这一位罢。”
“啊？”未晞不是傻瓜，“可你昨天不还说我和这人在一起的话肯定没什么好结果的吗？血光之灾呢。”
老刘头早有准备：“那是因为你昨天没给我他的具体生辰，所以才出了点小差错。现在算清楚了，你俩今生根本就是为这一情劫而生的。不在一起那才是天理不容。血光之灾，说的是生孩子。”
“……”未晞无语了。
她像是被抽了大筋似的，有气没力地在摊子前蹲了下来，两眼发直，表情呆滞。老刘头只看得心中暗叹。
“怎么，莫非你其实还是想和那个青梅竹马的前一位在一起么？”他瞄了瞄小抄的最后一段，终于沉痛长叹道：“好吧，那老夫也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给你试试的。”
“怎么试？”
“喏，你把这张符拿去，想办法贴到这后一位的床头。这样，所有的劫难就全让他一个人受了。你以后就可以尽情的和你的那位青梅竹马在一起，他再也干扰不了你。”
“这……”未晞几乎要嗷呜一声抱住头，这是不是又太缺德太狠心了。
“唉，小姐，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么？就是心太软想太多了！情场如战场，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心啊！你既然不想和他在一起，那你还管他的死活干嘛？这人以后孤独终老、生无可恋什么的，那也不关你的事啊！”
“孤独终老？生无可恋？……”未晞只听得眼更直了。
老刘头把符往她手里塞。
“……算了，这张符我还是不要了……”未晞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这可是解开这个劫唯一的办法哦！真的不要吗？”
“不要了。”
岸边的一棵大柳树发出轻响，柔丝簌簌摇动，有个人抿着唇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刘头也大松了口气。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张符，笑道：“那我就赠你另外一张，祝你好运吧。”
未晞没精打采地走回到桥上，边走边展开了那张符。
正面的画像她不认识，不是常见的如来佛或者观音。看到背面的那段佛经时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那是文殊菩萨。因为这一段《圣妙吉祥真实名经》她以前也读过，知道“妙吉祥”就是文殊菩萨的另一法号，所以这经文也叫《文殊真实名经》。
佛像宝相庄严，手持智慧利剑斩断一切烦恼，慈悲的双眼直视人间。
能缘一切有情心，亦解一切有情意，在彼一切有情心，随顺一切有情意，充满一切有情心，令诸有情心欢喜，未晞反复念了几遍，若有所悟，摩挲着那字迹，过了一会，突然大笑起来。
她站在桥上，回头望向“三生桥畔定姻缘”的那幅帘子，忍不住越笑越厉害。
桥边的石舫码头有揽客的游船，一个工作人员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走了过来。
“小姐，要游湖吗？现在新春佳节，我们推出了画舫游湖看花灯的线路，很有意思的哦。晚上的画舫真是美丽极了，有烛光晚餐，有各种花灯，还有湖上的烟火表演，超浪漫的，特适合情侣！”
再看看她是一个人，又赶紧补充道：“不是情侣也可以参加……坐大船还更便宜，跟一大帮人一起游湖也很热闹的啊……”
未晞想了想，笑了，“你给我订一条小画舫吧。两人专坐的那种，就在今天晚上。”
工作人员高兴地记下。又问道：“需要别的服务吗？最高级的‘笙歌画舫’可以安排专人演奏的哦。萧啊笛子啊古筝琵琶都可以，让您在湖上用餐时的感觉绝对不比法国餐厅逊色！我们请的都是音乐学院的大学生，音乐素养很高，服务也超好。”
未晞又笑了：“不用了，这倒不需要。”
她转念一想，却又问道：“船上的音响设备可以直接放流行歌曲不？”
“呃……也可以。”
“那我能不能指定一首在吃饭的时候放？”
“没问题。您要放什么歌？”
未晞站在三生桥上，望着这千年碧波荡漾的湖，嘴角不禁又浮上了笑意。
“……流光飞舞。”
年华虚度，她都已经活到现在了，居然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约会过一次呢。
如此良辰美景，何必辜负？
新春至，转眼已经又是一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过一天就少一天。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管他是劫还是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是我在写第四十一章提到古玩街那一段时就想写了的，是正文结束后他们回到老家的情节。不过自己也没想到写了这么长。
附上流光飞舞的歌词：
半冷半暖秋天 熨帖在你身边
静静看着流光飞舞
那风中一片片红叶 惹心中一片绵绵
半醉半醒之间 在人笑眼千千
就让我像云中飘雪
用冰清轻轻吻人脸 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留人间多少爱 迎浮生千重变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像柳丝像春风 伴着你过春天
就让你埋首烟波里
放出心中一切狂热
抱一身春雨绵绵

第四十六章

明白？未晞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吴家莲能明白才怪。
就算是她自己，也是后来想了不知道多久才明白过来的。
撞见那一幕时，她到底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只可惜想明白了以后，又只能更难受。
与她相反的，吴家莲却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怀。
她对着未晞，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恨意。应该是从高一刚开学那天就开始了，南区新转来的这个女孩子不仅有着能挑战到自己唯一优势的实力，更有自己完全没法比的娴静秀丽。
……最重要的是她还对她自己的优秀毫不自知。身上完全没有邓婉那样的美女的傲气。
但越是这样，反倒越让人妒忌！因为她当时一看就猜到了，这女孩子一定会比邓婉还更受欢迎的。果不其然，连苏若澄的眼光都变样了呢……
苏若澄也就罢了，吴家莲对他的心态很平静，可能因为这个男生实在过于完美，她自知不是自己要得起的，也就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可下了颁奖台后跑过来的另一个男孩子，却让她不得不大受刺激。
那张面孔也很帅气，还有着连苏若澄都没有的一股阳光气息，全身上下散发出家境极其优裕的人才会有的那种无忧无虑。因为自小贫困，她对这种气息格外的敏感和着迷。可这男孩子也满眼只看得见他的“未未，未未”；无意间提起她的名字时，用的竟是那样不屑一顾的“包子似的”词……
“嘿嘿，未未，你可是咱们南区转来的所有人里分最高的！我们班男生都说没想到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女生学习这么好，他们以为前十名女生都长吴家莲那个样呢……”
多么伤人，多么让人心酸的话啊！那天晚上，她忍不住蒙头大哭了一场，为这么强烈的对比，为自己没有的东西。
可是，如果说这时还只是暗伤和难过的话，捐款的那个事出来后，她才更受刺激。
对何岸而言，那一万块钱只不过是随手的一笔施舍，毫不在意；对于她家，那却是足以救命的钱！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爱上他……何岸是她看得见的、离梦想最近最快的阶梯，他集她渴求的所有东西于一体。
于是她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接近到他身边去，抛却女孩子所有的矜持，好不容易才成功得到了他……
可是，好景不长，最终还是被弃之如敝屣！
原先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她诅咒他，这辈子也别想和自己真正爱的人在一起。
当然，最恨的还得数陆未晞。
直到现在发现了对方的秘密，她才终于感觉到出了一口恶气。
“哈哈哈真是想不到啊……”她幸灾乐祸地大笑道：“陆未晞，我好同情你！”
未晞瞥她一眼，还是不语。
“说你犯贱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非要失去过才懂得珍惜！”吴家莲越笑越大声，越想越得意，“只可惜，何岸跟我的那种关系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们再也回不去！”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现在就回去。”谁知却见未晞的眼神也突然变得锋利，她很快地反问道：“看你这样子，明明是很得意于和何岸发生过关系？那你还凭什么怪他呢，他还有什么对不起你？”
“你说什么？！陆未晞，你……”这话像鞭子一样甩在身上，吴家莲不由得又惊又气。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后来越想就越觉得何岸其实也真没什么对不起你。”
未晞细细地理了一遍思绪，继续反问道：“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捐助你？！要是何岸知道当初帮了你以后换来的反而是今天这样的结果，我想他真的也会非常后悔的！那么那时如果没有他，你家人能顺利做完手术吗？你自己恐怕也连学都不一定上得下去啊！他对你的这些好处你为什么就一点不想呢？你到底恨他什么，玩弄了你的感情？还是玩弄了你的身体？”
“要说玩弄你的感情的话，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你！是你自己拼命要跟他在一起。至于玩弄你的身体就更可笑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他那段时间喝酒你为什么不劝，反而还每晚都陪呢？！屋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碟片，又是些什么东西！”
吴家莲的脸色一下由红变白。未晞后来其实完全没有向何岸问起过那些事情，但光在自己的回想中就早已经心如明镜，如果是何岸主动的话，他那段时间会那么惊恐羞耻和不知所措么。吴家莲却一副阴谋得逞般的胜利姿态，分明是在使劲拉他更破罐破摔。
“你爱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他所代表的那些东西。” 未晞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了慕容雪村的一本书来，那里面曾经出现过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配角，是个专门玩弄女大学生的老富豪。此人玩弄的方式与众不同，他总是先把对方捧得特高，用别墅华车锦衣玉食把女孩子养刁；然后再猛一下扫地出门，让她们从云端跌落。那些女孩子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反差，后来几乎都沦落成了，只能靠出卖色相去继续追逐奢华的生活。记得原文里有一句话，大意是：“这才是真正的把人毁了啊”。未晞是在大学里看的，对此书的书名、故事和主角都没留下多少印象，却唯独深深记住了这一短短的片段，因为她当时一看，不知怎么就联想起何岸和吴家莲的情况来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其实我很同情你，因为你自己毁了自己。本来一直自强自立的一个人，遇到了何岸后却以为有捷径可走，把未来全寄托到他的身上，到头来反而变得更一无所有。体验过了想要的生活又被打回到原来的世界里，这种反差也确实够痛苦的。”
“所以，我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后来才一直对你这么客气的。要不你以为你又凭什么可以在我面前理直气壮地撒泼呢？我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么？”
“年少无知的时候谁都难免犯错，但是任何人最终都只能自己为自己负责！你要是继续陷在这样的状态里出不去，以后只能失去得更多。”
※※※
“……你都听见了？”未晞从会客室里走出来，一眼看见了苏同学。
“嗯。”他被那医生狠训了一顿，现在被迫坐在张输液椅上输着液，对她虚弱地微笑了笑，赞赏道：“干得好。这些话其实我也早就想对她说了的。”
未晞木然。她刚才虽然毫不示弱地回击了个痛快淋漓，但脑海中翻涌起他们当年上床的那些画面，整颗心都被碾磨得伤痛不堪。同时，也忍不住觉得十分难过——何岸老为苏若澄的事生她的气，可他自己和吴家莲的过去明明更伤人得多。遗留的烂摊子居然还得她来收拾。
“没事，”苏若澄怜惜地看着她的脸色，安慰道：“其实，说开了可能反而会好很多。”
！！！未晞一个激灵警醒：“喂，你可别再对我说什么！”这家伙要是把车上没说成的那些话也趁机抖出来，他的段数绝对不是吴家莲能比的。她此刻精疲力尽，可实在应付不来了。
“……”苏若澄沉默一会，垂下眼帘。他对她终究心软，一时倒也真没再说什么。
未晞松了口气。她疲惫地说：“你、你好好养病。我要回去了。”
苏若澄的嗓子虽然恢复了一些，脸色却还是很憔悴的，再听见这话，连嘴唇都褪成苍白颜色。他慢慢靠到椅背上，问道：“你要回哪里？学校，还是何岸那里？”
“你别管。”
“等我打完了这瓶点滴送你。”
“不用，我自己走。”未晞都不敢去看他的脸，更不敢再多留在他身边。想起手机什么的还在他那里，她低着头道：“你把我的东西还我就行。”
苏若澄握在扶手上的手用力握紧，深吸了口气。
“好！那你跟着我来，我这就把你的东西都拿给你……”他一边说一边带路，但因为挂点滴的瓶子还固定在椅背架上，不方便站起来，就只能像坐轮椅一样的推动着那滑椅前行了。
未晞的鼻子猛然一酸！虽然明知道只不过是感冒而已，但这模样也太刺人了。想当年他没有任何解释地离开，她不能接受，曾经就狗血地猜测过会不会是有什么重大苦衷呢，比如像八点档电视剧里演的得了绝症啥的……那时的脑海里便想象过许多轮椅之类的画面，还想，如果是真的话，她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好好照顾他的呀。可是……唉……所以在六年后他回来时她也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可笑，人家啥事没有，活蹦乱跳好端端的！当然，绝对不是说她希望他真的得个什么绝症；只是……心里的感觉反正百味杂陈。
她一路乱七八糟地恍惚着，也就没注意到路线之诡异。苏若澄没把她带回原来的住处，而是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在前面用指纹密码什么的层层打开防盗系统，关闭红外线，这才进入到一个房间里。
眼前骤然一亮。金碧辉煌的璀璨光网，一片珠光宝气把未晞闪得眼花缭乱。她使劲眨了眨看清楚后，不禁惊呆了。
博物馆？！藏宝库？！古董展？！珠宝行？！傻了好一阵子她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这的的确确就是一个私人藏宝间。满室铺着很厚很厚的为防贵重易碎物品摔落的特制地毯，还有一整套十分专业的文物保养和防火设备，开着空气干燥机。
奇怪的是，在这样秦砖汉瓦、戒备森严的环境里，竟又摆放了许多格格不入的小东西。博古架上一溜少女气息超浓厚的包装袋，缤纷糖果色在鉴宝灯的照射下闪耀出了另一种绚丽光彩，墙角几只比人还高的绒毛兔、抱抱熊，造型都极其卡哇伊。
“这，这是……？”未晞不由得好奇地望向苏同学，谁知却见他毫不犹豫地一挥手闷声道：“这里的东西，全是送给你的。”
“啊？！”
“除了上次的那些花，我好像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早在高中那时，我就准备过很多了。”
他带她来到一号玻璃柜前，取出一只锦盒，“第一次动念头，记得是因为这个。”
古色古香的盒子，沉淀了不知多少沧桑岁月。明黄锦缎上，是一对莹润无瑕的玉镯。
“我爷爷很喜欢收藏。什么都收，书画瓷器玉石古玩……我那时每次来看他，他也老要带我去看，手把手地教我怎么辨识鉴赏。我有一次在他的藏品里发现了这对镯子，一眼看到就觉得太适合你的气质了。费了好大功夫才讨过来，想你戴上的话一定会很好看的。”
“可是，那时候咱们都还是中学生呢。这样的东西送过去，你会收么？我想了半天，最后只好先自己放着。不过，从那以后就开始留心了，只要又看见了适合你的，我就求爷爷给我。后来慢慢的就成一个习惯了。范围也从家里扩展到外面，东西变成了五花八门。我想象过很多次，等到咱们真的在一起了，一次性全拿出来，会不会能给你一个大惊喜呢？”
“在国外的六年，也一直是这样过的。不知不觉，就收集了这么多。”
“这次回来，费了不少功夫才全部整理好，我本来想挑个更浪漫的日子和方式的。可惜，咳……”计划似乎总是赶不上变化，他说到这里，不禁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未晞说不出话。她已经完全呆住了。
环顾满室琳琅，每一件都是无声的诉说。他收集得也实在太多，什么都有：从第一对镯子那样贵重到难以估价的古玩首饰，到普通精品店里挑出来的只是造型别致的小玩意儿。
有耳环坠玲珑，有发饰绾青丝。
有凝固了千年时光的铜镜、妆箧，也有巴黎、米兰时尚定制的衣服、裙子。
……
每一件真的都非常适合她，他的眼光和审美不是盖的，如梦似幻，美丽极了。
未晞呆呆呆呆地一件一件看过去，那些藏品下本来就附带着鉴定证书或介绍手册，苏若澄做事在精细中又颇感性，他自己买的各式礼物上也都标记了购于何时何地的附录，往往还写有一两句当时的心情。
把它们全部看完时，已不知过了多久。未晞的泪水终于不知不觉模糊了眼睛。
苏若澄的点滴也早已打完，精神气色大体恢复，正静静站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双眸粲粲，晶亮得就像夜海上的星星。
见她回头，他柔情似水的微微笑了一笑。但那温雅目光不知怎么的却隐隐闪烁了起来，用一种堪称诱惑的声音幽幽道：“还有一样你没看呢。”
“什，什么？”
苏若澄又笑了笑，忽然伸手一拉。未晞的双腿正十分酸麻，顿时不由自主地坐到了沙发上。
泪光朦胧中，她看见面前的他慢慢俯下了身来。掌心摊开，黑丝绒上露出一枚晶光闪耀的戒指。
戒指……？
戒指！
不过，很奇怪的……这钻戒谁都看得出设计的是颗心形图案，上面却偏偏还刻了一个“heart”的单词。
未晞对着这个单词，呼吸在一瞬间停止。
“苏若澄！！！你，你什么意思？！”
“当年我在夜栈的那面涂鸦墙上，看懂了你写那两句话的意思。”苏若澄的眼睫低垂下来，六年梦回，这又何尝不是他心里最疼的一根刺……
“所以，我想你现在也懂得我是为什么走的了，是不是？”

第四十七章

他，他，他说他看懂了她在夜栈里写两句话的意思？？？
未晞的大脑里却还是一片空白，她根本想象不出来当初那个青葱白雪般的干净少年走进夜栈去会是什么样子。
当年她自己摸进去的时候，都被店主拦了的呢。
·
“小姑娘，中学还没毕业呢？这种地方不适合你这样的孩子，还是快回学校好好读书去。”
未晞当时紧张得手也在不停发抖，但把身份证递过去的时候却很坚决：“我已经满十八了……而且，已经不用读书了。”
店主怔了怔，大概没想到模样儿这么文秀有书卷气的女孩子竟然就不读书了……放行的时候，还用惋惜的目光看了她好几眼呢。
未晞低下头。其实恰恰相反，她那时之所以说不用再学习，是因为已经保送A大了。
正式的录取通知书虽然还没下来，但名额的确定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这个重大好消息又正伴随着未晞的十八岁生日，所以就连许多亲戚长辈都上门来对她表示祝贺了。未晞的父母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她爸还破天荒地喝了几杯。
未晞终于拿到这个奋斗了多时的名额，但不知怎么的，心情却没有原本想象中的狂喜和满足，反倒还有几分茫然和失落。
怎么会这样的呢？终于实现自己这么多年的梦想了，马上就要踏入全中国最顶尖的大学了，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跟苏若澄一起去了！但是，她现在怎么就是兴奋不起来呢？
那天晚上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深了。那么丑陋的一幕，那么恶心的吻……她这几天晚上几乎天天做噩梦。心里堵的难受得要命，还弄的简直都没脸再正视苏若澄。
何岸也没脸再来面对她……所以她只见到了张阿姨和何伯伯。可是他们的话，却让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转移了。
“什么？阿姨您刚才说什么，你们要把何岸送去美国？！”
“嗯，本来也真舍不得的，就这一个儿子啊。可你看他现在那样子，还能考出个什么？”张阿姨说着说着也十分伤感，“未晞，你们当初一起转去市一中，我们看他中考考得也不错，本来还指望过你们能上一所大学呢。我有个姐姐就在A大，如果分数差不太多的话可以有办法的。唉，哪想到他高中怎么会堕落成这样啊……”
后面的话未晞压根没听见，她脑子里嗡嗡的只在回响着这一句话——何岸要去美国了。当年跟他一起进市一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到进大学的时候，竟然就要分隔在地球的两端了？
她回想起以前青梅竹马的温馨日子，又想象了一下他那样的人独自去往异国他乡会有多难过，越想心里就越不由自主地转成了酸疼，甚至还开始后悔了。如果她当初没有硬拉着何岸转学，如果他们一直安安稳稳亲密无间地呆在母校的话，就一定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
可是，时光又怎么可能重来呢？再说何岸和吴家莲搞成那样，她自己也已经有苏若澄了……
那么完美那么好的苏若澄。
未晞越想就越迷茫，越想就越头痛。李芯慧他们却都对她的情绪低落看不下去了：“未晞啊，你一个保送了的人还刺激我们？！成天这么愁眉苦脸给谁看哪！赶紧找你的苏若澄去！”
“啊？”未晞一下没反应过来，“找他？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你们现在终于修成正果啦，再不用躲躲闪闪啦，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啦！”李芯慧贼兮兮地眨巴着眼，“而且你又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嘿嘿嘿，成人了哦，你俩现在连夜店都可以去了！”
“……”未晞现在一听到“成人”和“夜店”这两个词，脸色就不禁一变。
“开玩笑的啦，但是你们也真该庆祝一下的嘛！”李芯慧很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保送成功了怎么反倒两个人都不高兴啊？我看苏若澄最近的脸色也好差。”
“啊？真的吗？”未晞不由得一阵惭愧，她最近光顾着自己难受，竟把苏若澄的状态给疏忽了。李芯慧这话也提醒了她，是的，不说“光明正大在一起”，他们现在至少也该说话了啊。
但是，在那之前……就让她先做一件事。
这天是周六，而一中的高三年级是连周六都要上晚自习了的，周日上午也要补半天课，住宿生们回家的话只能在周日中午回去，晚上又得马上赶回来，夜不归宿者会被记大过。未晞虽然已经保送，可是种种纪律也还是得遵守的。所以她对着老师请假说：“今晚有事要回家”的时候，心里其实很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撒谎啊。
班主任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对这样的好学生，谁会起疑心呢。
所以，未晞这天晚上独自“潜入”夜栈，算很顺利。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半夜十二点左右的时候，一个电话竟打进她家里去了。
打电话的女孩子自称是她宿舍里的同学，说话也很彬彬有礼，甜甜地向“叔叔阿姨”问了好，对自己这么晚的打扰表示很抱歉。“但是，我就是想问一声未晞到家了没？说好了她今晚回到家会给宿舍里打个电话的呀，到现在还没打回来，所以我们有点担心啊。”
“什么？！”未晞的父母这一听才是真担心了呢：“她今晚要回家吗？没听她说过啊？”
“她今晚九点半下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都已经走了！真的现在还没回到吗？”女孩子焦急地问：“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未晞的父母睡意全消，这可真急了。九点半钟走，这个点无论如何是该回到家了的。对未晞的品格他们也极有信心，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到外边胡混过。这么乖这么优秀的还刚保送上了A大的独生女儿，出了事能不着急吗？！
未晞后来每次回想也觉得自己够倒霉的，她第二天早上回学校，偏偏还晚了。因为在陌生的地方过夜生物钟有点紊乱，又没有在早上搭公车上过学，所以对路上的交通堵塞情况不够了解，时间估算错误，好不容易回到学校时，第一节课都快结束了。
而她的父母见她一晚上没回家，急得一大早就赶去了学校。看到已经上课了还没见人影，当然更认定女儿出事了。
他们在办公室里，与苏若澄的家长“狭路相逢”。原来苏若澄同学昨晚居然也神秘失踪了，而且也像未晞一样，他是在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曾给他家里打过一个电话扯谎，可惜后来同样被一个“好心”的“慰问电话”戳穿。苏同学也是活到现在都没有过不乖的前科的，他家里人不急才怪，所以也早早地赶到了学校来。
这下可热闹了，因为这一对儿的“那种关系”是全校皆知的，两人在同一天晚上都扯了谎夜不归宿，那还能是去干啥？！此“桃色事件”在一节早读的时间里就几乎传遍了全校，大家回想着他俩平时那副明明眉来眼去、郎情妾意却还装得连话都不说的“假正经”样子，都不由得笑疯了。
“哈哈哈看来真是忍得太辛苦了哦！”
“啧啧够猛，老房子一着火就是不一样。”
“看人家，果然是咱们学习的好榜样，什么都走在最尖端……”
“可不是吗，学生会干部带头开房！”
“咳，其实他俩也傻，再忍几个月不就好了嘛，那么远去北京上大学了想干什么还不随便干？”
……
最后两边的家长都差点气死，哪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乖孩子会爆出这种丑事。其实他们要是早知道有这层关系，是肯定不会闹到学校来给孩子自毁名声的；但现在才听说原来孩子早就在偷偷的“搞对象”搞得全校皆知了，又不由得痛责老师。而学校方面，对这样优秀的学生一向都免不了回护偏袒，本来如果没闹开的话肯定是要帮忙遮掩的；可是现在这么一来，事件传开已经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他们当然也不肯白白承担这个责任，所以就只能反怪了回去，怪是家长没有管教好，现在可是他们的孩子自己夜不归宿违反了学校的规定，不处罚都不行了。
未晞回到学校时，迎接她的就是这样混乱的一个场面。她不禁吓得呆了。怎么才溜开短短的一个晚上，回来就已经“天翻地覆、换了人间”。
“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面对爸爸的严厉逼问，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陆妈妈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拉着女儿颤声直问道：“你没有真的被那男孩子占什么便宜？如果有的话一定不能放过他啊……”
“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定呢！”没想到苏家那边的人却也发飙了。苏若澄的父亲那时已经在国外，过来的是他母亲和一个老阿姨，这个阿姨疼他疼得显然比亲生父母还厉害许多，气得脖子都粗了，“我是看着若澄长大的，他爸妈经常出国就我一人照顾他的生活，他从来没有让人操心过，全世界你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孩子！别拿什么你们家的是闺女来说事，我看现在反倒多的是女孩子不知廉耻，平时那些乱七八糟的骚扰电话我都没少接，是不是勾引不上才想用这种办法来生米煮成熟饭？……”
这时第一节课的下课铃也已经打响，许多学生趁机溜了过来看这场难得一遇的大热闹，老师赶都赶不走，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墙。未晞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这样劈头盖脸的羞辱，难堪得不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走开，走开，看什么看！”倒是何岸简单粗暴地赶走了一堆人，他忍不住冲进来了：“你别胡说八道！未未才不是那样的女孩呢！”
“哦，好女孩干得出夜不归宿的事？”那个阿姨鄙夷地冷笑，“还懂得先骗老师说是有事要回家呢，老手了！”
这把年纪的人当然一眼就看得出何岸护着未晞的那份小儿女情意，又不禁更为鄙夷：“你这女孩子到底有几个相好啊，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勾三搭四了？！”
未晞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爸也气得全身发抖，哪想到严格教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今天会干出这样被人家指着鼻子骂的丢人事的，气极之下一个巴掌甩她脸上去了。未晞的妈妈不禁尖叫着赶紧拉开，他们这边顿时就乱成了一团，只剩下何岸一个人还能勉强对战。不过何岸也只擅长打架，却不擅长吵架，他看到未晞挨打了更是脸红筋涨，除了磕磕巴巴地大吼：“你你你……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一时也嚷不出别的什么，急得还连拳头都捏起来了。这反而又让人家的鄙夷更加理直气壮，瞧向他们的眼光就差没直接说了出来：“果然没看错，全都这么野蛮、没教养。”
混乱中苏若澄的母亲也走了过来，这却是个一看就极有教养的女子，长得非常美丽，未晞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贵的气质。她刚刚得知孩子“丑事”时的那一阵惊怒也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态度神情中就完全是苏若澄平时对人的那种礼貌和客气，淡淡的看了一眼未晞，只问她儿子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未晞是真的不知道，只能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小声抽泣，“我昨晚没和他在一起。”
“那你是去了哪里？”
“……”未晞说不出话来了，望望爸妈，又望了望何岸，低头，无语。
她本来也在想要不要编个去处胡乱搪塞的，谁知这时候又传来消息，苏同学也落网了。
他和她几乎是前后脚进的校门，但没像她那样直接进教室，而是先拐到琴房去了，大概是想伪装成文艺部什么的有事才耽误了第一节课的样子。可惜音乐老师也已经听说了高三办公室这边家长找来的事，所以轻轻松松识破诡计，气呼呼地把这个得意门生给拎过来了。
事实明摆着的吗，他俩明明是一起回来的，却还妄图兵分两路，装成不是一起回来的样子。
“就这点儿小伎俩也想骗过老师！啊，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苏若澄啊苏若澄，你可是我教过的最最优秀听话的好孩子！”
……看来他们两人真是都没有干坏事的命。但苏若澄的嘴比未晞还硬，他只满脸的失魂落魄，却同样拒不交代昨晚是去了哪里，所以他俩就被分别“扣押”在两个办公室，不许互相串词。
未晞茫然不知所措，如果只有她自己被抓还好说，可苏若澄怎么偏偏也在这一晚出事了呢？她这才忍不住感到了后悔，他们不该一直那么小心翼翼自以为浪漫地暧昧着的，要是早点真正地大胆交往倒还好了！那就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他那边的事竟然是她根本不知道的。
更没想到的是，她不知道的事可远比知道的多……未晞昏乱中听到老师在对家长们说，今天的事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学校不处罚都不行了，可能会影响到那个保送资格；她的父母这又不禁大为后悔，正求起了情来，谁知却听到苏妈妈淡淡的说：“哦，那个A大的保送资格啊？我们本来也不要的。若澄在加拿大的入学手续都已经办下来了。”
“什么？”
“我今天过来，也是有这件事要说。我们全家移民，以后都不会回来了的，所以若澄当然是要到国外上大学。能拿到那个保送是学校对他的肯定，我们也很高兴；但是这个名额，我们不要了。”
“开什么玩笑呢？！”这下连老师们都不禁怒了：“既然早就要出国，那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还提交了申请？名额都拿到手了才说不要，你这让我们怎么对A大那边去说？”
“怎么没跟你们说过？”苏妈妈斯斯文文地蹙了蹙眉，对着苏若澄的班主任反问道：“早在高一我们不是就让他去考过托福了吗，那时还是请您给开的小灶呢？（苏若澄的班主任是个英语老师）”然后又对着音乐老师说：“高二在艺术节上的表现，不是也让您帮忙写进了推荐信里去？”
“可是后来不是没走吗，而且他这么努力的备战高考，所以我们还以为是不出去了的呀！”
“那时没走是因为想让他在这里把高中读完，读一半出去了不好。但我们什么时候说过会不走啊？”苏妈妈轻描淡写地反问道：“都移民了，可能不出去吗？”
“这……”老师们和苏家争执了起来，何岸却不禁暴怒地大步跑出去了。
那边的办公室迅速传来一片惊叫和哗啦乱响，他一拳狠狠地砸到了苏若澄身上：“苏若澄！！！你、你、你……你他妈的有病啊？！原来你早在那时候都准备出国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勾引她！！！”
何岸真的是差点气死，高二的那个艺术节意味着什么？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苏若澄突然杀了出来的话，他本来就要去向未晞求和了的！那么他跟未晞之间，根本就不会弄成后来这样！他的未未就是在那天晚上被这人拐走的！而苏若澄呢，他当时向未晞拉琴的模样那叫一个煞费苦心深情款款，转个背那些表现居然就全写在了要出国的推荐信上？！
未晞也不能置信，连脸上的疼痛都茫然不觉了，对她来说，高一的种种可能还不能肯定，但高二那个艺术节之后，他们明明是真的很甜蜜的在一起了的呀！这么多个日子的幸福与快乐，难道都是假的吗？她满心憧憬辛辛苦苦的为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努力，而他背地里居然是一直在准备着出国，却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她不相信，绝不相信。
因为那边打起来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涌了过去；她独自一个，发着抖跑回到自己班里。急切地甩开书找出桌子里那颗心，仿佛是要给自己找回力气。可是那个阿姨在临赶过去的时候都还回头冷笑了几声，她恍惚听见的好像是：“小姑娘知道了？不是所有的‘生米’都能煮成‘熟饭’的……有时候自作聪明只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未晞不相信，还是坚决不相信。直到处分下来的时候，她仍然坚决不肯相信。学校在这次事后展开了对早恋学生的一场“严打”，凡是传过风声的小情侣们都被揪出来或轻或重地教训了一顿，其中也包括何岸和吴家莲；何岸因为打人，还被记了一个过。但那些处分毕竟都不算重，真正严重的就只有未晞与苏若澄这一对，因为苏若澄退名额的那个行为破坏了一中与A大的合作，A大连以后的保送名额都收回了，校方当然便把怒气全发泄到他们身上，保送资格被取消不说，最后双双被记了一个留校查看一年的大过。
“太不公平了……”何岸得知的时候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来，他知道未晞争取到这个名额是费了多少心血的，努力了那么久为的是什么？现在不可能不替她心痛难过：“你这完全是被他连累的！可苏若澄自己却要出国，这个处分根本对他什么影响都没有。真正受害了的就你一个。”
未晞直到那时也还是坚决不肯相信：“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不会走的！资格取消了就取消了，我们俩靠自己也能再考上啊，他一定不会走的！”
事实上，从那天之后她根本就没能再见过苏若澄了；但心里真的不能接受，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说，一定只是他的父母想要他出国，而他不会出的；他们那么美好的一段日子，怎么可能都是耍着她玩的；他现在不来学校，肯定是被父母关起来了。而他一定会再回到这里，他们再一起参加高考，没什么大不了；那个夜晚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就把一切都颠覆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明明那么甜蜜那么美丽，一定会真正在一起的！！！
可是……最后……
苏若澄确实再回过学校一趟……
却是自己来办离校手续的。
他们直到分开，竟然都根本没有当面说过一句话……
自始至终都没有；
他，竟然就真的那么走了。

☆、第四十八章

“走了就走了吧，你现在又何必再回来呢？”
未晞嘲讽地对苏若澄反问出这句话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狠狠推开他那枚戒指。该死，千防万防的没想到还是掉进了这家伙的陷阱……好吧，他一定要说是吧，那今天就索性把所有的伤疤腐肉都一次剜个干净吧。
“我……我原本根本没想过要走。”苏若澄专注地听她说完，眼睛却不禁越睁越大，脸色也越来越白，好不容易恢复的那些血色又全部褪去了。他苍白着脸伸过手来，想碰一碰她；未晞一把推开，疲惫地闭上眼，终于听到了六年前最想听的话。
“我家里很早就在办移民，爸爸早去了加拿大。只因为我一直不肯出去，所以妈妈才拖了那么久。她老得很辛苦地两头跑，我那时看在眼里，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孝。可就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还是一直不肯走，最后索性瞒着他们自己申请了A大，想和你一起去上的。”
说到这里，他茫茫然的声音变得艰难，开始忍不住轻颤。
“名额下来后，我妈妈气坏了。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她发那么大的火。但是，我还是硬着头皮坚持对他们说，说我真的想多留几年，在国内上完大学。A大是我从小的梦想，就让我上完了四年本科再过去陪他们吧。”
“其实我那时心里真正想的是，大学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知道的，你也一直等着要上大学了才准备真正的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所以我想A大我是一定要陪你去的。至于我家里这边，我无论如何也会顶住压力。当然，最好的是四年以后你愿意陪着我出国读研去……如果不愿意的话，到时我就再想办法吧。”
“但是，这些毕竟都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计划。我们之间那时根本连话都还没有说过呢。所以我觉得，还是得尽早问问你的想法的。正好那时你的保送名额也下来了，咱们两人总算是都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我本来就想过去找你的。”
“谁知道却见你跟着放学回家的走读生们一起走出了校门去，模样看起来还不对劲得很，东张西望躲躲闪闪的。我觉得很奇怪，所以……”
“所以你就悄悄跟在我后面，跟着我走进夜栈去了！看懂了我在那里写的东西，所以你走了？！”未晞突然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苏若澄艰难地点点头。但是他那天回来得比她晚，并没赶上办公室里两家人争吵的情形，更不知道自己家人曾经对她全家说过那么伤人的话。此刻看到她嘲讽的表情，整颗心沉了下去狠狠揪紧，一时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这些话要是是在当年说，我听见会高兴死的。高兴自己毕竟没有看错人，你其实并没有负过我，无论结果怎么样，那段感情终究都是值得的了……”未晞说到这里，不禁冷笑了起来，“可是，你现在才来告诉我，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我是你想丢下就丢下，想捡回来就捡回来的么？！我不信你当初没有看到，你亲手回来办那个离校手续时，处分公告都已经贴出来了！”
“……”苏若澄呆呆望着她，他当初亲手回学校去办那个手续，其实就是为了去最后看她一眼的。他在一中里不知曾得到过多少辉煌的奖章，可是最后带走的，只有初见她的那一张合影。悄悄撕走的时候他当然也看到了公告栏上的处分，但当时看那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心底里居然是一种钝痛得像要落泪一般的、酸楚的幸福。他想那应该是他和她最后一次被联系在一起了吧。
至于她怎么会这么看重那个处分，倒也是他想不通的……
“我，我知道背上了这种处分，在报考大学的时候会有点麻烦。可是中学里最最重视的还是尖子生和升学率，以你的成绩，最后只要高考考出了高分来，学校肯定还是会忙不迭地自动又帮你去掉的。他们不会真的跟你过不去的啊。”他还略下了一句话没有说——他自己当时已经走掉，不参加高考，那么一中里最拔尖的学生就会只剩下未晞一个，他对她能得到的“校宝”级待遇很有把握。难道不是吗？后来那个处分不是果然撤销了吗？
“哈哈哈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嗯，苏若澄你不愧是最优秀的那一类学生，对中国的教育制度真是看得太透彻了。”未晞笑着笑着，又笑出了眼泪来，半天后才反问道：“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我最后参加的一次模考，分数已经不到平时的一半了？”
“什么？”苏若澄不敢相信，他对她的水平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时别说尖子，我连普通的二本线都不一定能达到了，因为精神差点崩溃，身体都一下子垮了。你自己是个心理素质太强大、从来没失过手的人，可你以为别人就都能像你一样厉害么。”
未晞说到这里，再也笑不出来，眼前又一次模糊了。她永远忘不了他回来办理离校手续的那一天，粉碎了她所有的信任和希翼不说，直到离开都没有给她留下一句话啊。而在旁人的眼里，他俩可是刚在外边“开 房”上过床的啊……可想而知，别人看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眼光啊！！他走了，大家只能围观她，未晞孤零零留在各式各样饶有兴味的议论里，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在这世界上存在过。
“这些，你也没有想到吧？你是男的，可出了这种事，承受压力的只有女的。就在那天晚上，我偏偏还在宿舍里呕吐了，肚子疼得差点晕倒，被送到了医院去。下楼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出来指指点点，都觉得我肯定是怀孕了。”未晞现在说起这一段来还是满腔血泪，她在那段日子里真是无比深切地体会到了人心的阴暗和人言的可畏——其实那次即使是真的开房，又哪能那么快就怀孕呢？可别人就是会那么去想啊，还觉得他俩以前肯定也不止一次了的吧，就这次被抓到而已吧……种种流言实在让她百口莫辩。后来医院的诊断是急性阑尾炎，可学校里关于她堕胎的流言仍然传得有鼻子有眼。
“我在医院里足足躺了好几天。幸亏后来病情控制了下来，不用开刀动手术，要不那年真是都根本没法参加高考了。可是即使参加，在那种情况下又有谁还觉得我有戏啊？就连爸爸妈妈，那时也只能给我联系复读的事了。因为我在一中里没脸再见人，所以复读的话也只能回母校去，可是母校的老师又全是他们的朋友和同事，女儿出了这种事转回来，他们有多尴尬和难堪你可想而知。最最让我难受的是，到了那个地步了他们倒是没再怪过我，反而还得每天小心翼翼的守着我，因为毕竟只有我这么一个独生女儿，怕我万一想不开就完了。可你呢？你那时在哪里呢？我的这些情况你居然没有向一个人打听过，就那么肯定我一定能考上么？看来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苏若澄全身发抖，他的眼泪终于也忍不住涌了出来……双眼直直地呆望着她，颤抖得说不出话。未晞自己也无法再说下去，抹了把脸，扭过了头不再看他。
这一段过去，她也实在不想提的。太惨痛了。而且那时根本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从医院回到家时，看着熟悉的母校校园，真的也非常后悔转到了一中去。
她不知道到底怎么演变成了这样。难道这就是长大？短短三年的时间，原本密不可分的何岸已经不是她的，跟别人上过床了。他们曾经的所有纯真美好皆成过往，再也没法在一个杯子里喝水，随心所欲地滚成一团戳他那个酒窝玩。
而别人以为和她上过床的苏若澄呢，她到头来竟然只能怀疑，会不会全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
因为她仔细回想他们“相恋”的整个过程，才发现她对他其实可以说是根本就不了解。
她知道的有关他的信息，能比学校里任何一个花痴他的女孩子多么？
她知道他家里的任何情况么？
连一个给他家做饭的阿姨都对她那么不屑一顾啊……
还让她的父母也一起被羞辱了。
而苏若澄自己呢？又真的喜欢过她吗？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能肯定了……但实际上呢？
她想不到他竟一直悄悄的准备着出国，想不到他会这么绝情的一走了之……但是，人家从头到尾又何曾给过她任何许诺？
苏若澄的风格就是那样——无论搬桌子还是秋游告白还是艺术节上拉的那段琴，永远彬彬有礼，温文耐心。他是像跳舞一样地发出了邀请，然后静静等待她的回应。
她乐滋滋兴冲冲地跑过去了，像鱼儿一口咬住美味的饵；这可完全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
那么她又能怪谁呢？
人家跳完一曲，为什么不能翩然离开？
有义务向她解释么？需要对她负责么？
他们之间，根本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啊！
别人以为她是他的女朋友，她也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了？
呵呵，也难怪会落到这个地步。虚荣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未晞黯然了很久很久，所以她后来也只能苦涩地这么对何岸说：“无论那三年里我们的关系有多暧昧，其实人家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对我说过他喜欢我。”
所以，六年后苏若澄重来，未晞也完全只能把自己放在一个陌生人的位置上……忍不住还和他有所来往，是因为总得想看看自己当初倾心过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可是，她再也不敢对他“自作多情”了。
“是不是该谢谢你的再一次垂青？可惜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没错，苏若澄，你是我人生中遇到过的最难忘的一个人，给过我青春里最美好的一场梦……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最惨重的。”
“你的这些礼物，还是像梦一样美……只可惜，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了。”
梦，总是会醒的；
人，也总是会长大的。
一个人走着走着，青春就这么走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买到书的筒子已经透露结局啦，所以，不用担心，咳咳……

☆、第四十九章

从汉韵出来时，未晞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又飘起了小雪。但她一时不想坐车，就慢慢地独自向A大方向走回去。
唔，A大。幸亏她最后还是考上了。
·
那时的处境，本来真是已经极其艰难。爸妈都劝她那年不用考了。回家里养病，直接准备下一年的。
但未晞坚决要求回去。她心情平静下来以后，绝不相信自己真的就不行了。那么扎实的底子，不可能丢的！
未晞是在高考的前一周回到了一中去。这个时候学校都已经对学生们“放养”了，让大家自由复习，放松心情，迎接高考。不需要再每天去学校。许多住宿生都回了家。未晞的宿舍里几乎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不禁十分庆幸：多么好的复习环境。
当然，去教室自习的时候还会遇上各式各样的目光，她通通无视。很快这些苍蝇倒也都消失了，未晞无意中发现某一个曾经打量她腹部打量得最肆无忌惮的男生，第二天就变得鼻青脸肿。她当时忍不住竟笑了一下……因为一看就知道了是谁干的，看来以前也真不该太管着何岸打架，这是多么简捷有效的办法啊。
未晞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何岸那时就已经和吴家莲分手了。他对吴家莲的说法是因为他要去美国，但被吴家莲骂了个狗血淋头：“得了吧你，现在陆未晞已经跟苏若澄崩了，你舍得走？！”坚决不肯分手。不过何岸因为在“严打”期间也挨了个小处分，他爸妈终于得知了他在一中里轰轰烈烈豪掷千金的早恋事迹，原来儿子的堕落退步都源自于此；再一看吴家莲的样子，差点气死……他爸简直视之为莫大耻辱，对儿子的这笔“蚀本生意”骂出了十分难听的话：“你在大街上随便找个鸡都比这女孩子好看得多！到底是发了什么神经才给这一无是处的女朋友花掉这么多钱？！”吴家莲因为已经跟他发生过关系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有点“保障”的，可何岸他爸是什么人啊，那么成功的生意人对付个小女孩子还不像捏只蚂蚁？不费吹灰之力把她解决了，也把何岸给她的那些卡什么的全收了回去。何岸自己的心里毕竟过意不去，所以后来倒还是能帮则帮，始终怀着份歉意。
未晞此刻的心中只有高考，对他们这些事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何岸悄悄守护在她周围，暗地里用他的方式给她解决了许多事。未晞逮住他问过一次：“你自己不去复习？”何岸笑：“我那破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都没必要参加高考。”
r>  他确实没有参加高考，未晞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的时候，看见何岸和她的父母站在一起，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关怀与紧张。这一刻她不禁又落了泪，一中里跟他发生过的种种不快都烟消云散……青梅竹马到底是青梅竹马啊，在她最最困难的时候，她的何岸终究陪在了她的身旁。
因为看她哭了，他们都以为是考砸了，没有一个人敢问考试的情况，反而都异口同声地不停安慰，何岸说他根本也不想去美国，这下可以跟她一起回到母校去复读了，多开心哦……未晞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其实她考得非常好，超水平发挥，但也没有说，想着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了。
他们省那时的高考还是估分填志愿的，考完后会发下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每一科的试题和标准答案都在里面，让学生自己对照着，估出自己的分数。何岸本来怕未晞考砸了一看会更受刺激，所以还一把抢了过去，想叫她别看了。未晞微笑了一下，说：“好，我不看，你拿里面的题问我吧，帮我对对答案。”
何岸小心翼翼地向她先对了第一科语文，结果除了没法估的作文、简答之类主观题，其余选择、填空、默写之类的所有客观题全中。他来了精神，又对数学，这一科的客观题分值更重，可除了大题的步骤分不能肯定，凡是未晞直接报出了她的答案的，都没有错的。这下连老师们都围过来了。
未晞在那一年里创下了一中至今无人能破的记录——她高考所有科目的所有客观题全中，没有失一分。全校轰动。当天晚上，她的那个处分就立即无影无踪。
后来分数出来，未晞夺得了他们全市的高考状元，在全省也名列前茅，顺利被A大经管学院录取。市里的电视台要安排采访，一中当然又赶紧帮忙把之前所有的不良流言都严厉驱散。
回想到这里未晞不禁微笑——去年一中校庆，他们还邀请她回去了。真是人生如大梦一场，后来的学弟学妹们反倒是没听说过苏若澄的名字了……未晞回去的时候本想找找这位当年真正最优秀的学生的辉煌“遗迹”，可是居然找不到了……资料室里的新校工茫然表示没听说过，那一张合影的底片也是她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
走了这么久，终于累了。她招手拦了辆车，回到A大经院。
经管学院么，说起来也是何岸帮她选的。未晞当初只想着填个热门专业，别的根本没多想，一直到了今年中秋节在张教授家里吃饭那次她才反应过来——他其实还是担心她的录取问题吧，所以让她投到这个姨妈的院下。又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竟然一直没有告诉她。
因为她考上了，何岸自己却连高考都没参加，所以还是被他爸妈送去了美国。可是到她考博的时候，他在万里之外也还是特意关注和鼓励了她，要不当时她也不一定就敢去报考院长的门下。
何岸，何岸，她的何岸啊。
在夜幕里穿过重重灯火，就像是溯洄十二年岁月长河……未晞长吁出一口气，今天终于把所有的过去一起清洗，被吴家莲搅起的那些恶心画面也竟然淡了下去，没那么痛了。
过去的事，毕竟都已经过去。
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选择了在一起，就一定要好好过下去。
从今以后，拔除叫“吴家莲”的那棵心魔，挣脱叫“苏若澄”的那个漩涡，终于可以靠“岸”，不再漂泊了。
但未晞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回到宿舍后，岸的那一头却已经没有了人。
张教授带给她竟然是这么个消息：
“未晞，何岸今天已经回家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声，觉得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把半青半春更完～～～和书版会有点点不同，不过差别也不大～～咳咳，其实本来是想再慢慢写个比出书版更完整更好些的网络版的，可是这文已经拖得太久了，老这么坑着实在不好～～～而且貌似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了～～～～o（>＿<）o ～～
☆、第五十章

“什么？”未晞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他说，这段时间想清楚了，觉得跟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做发小比较合适。做了男女朋友，反倒没那种感觉了。再说他家现在又刚筹备一个大的工程，他得回去帮他爸，接下来也实在没有时间再留在北京了。”
“什么话，他说分手就分手吗？！”未晞又气又急，也顾不上面前的是BOSS了，“这些话他怎么就不敢当面跟我说？算什么意思啊？我……”
“他本来是要当面跟你说的。”张教授苦笑道，“他今天早上就过来找你了。等到下午都没见你回来，所以才只能让我转告。这次走得是很急，就今晚的飞机。”
未晞五雷轰顶，霎时间反应过来了。何岸昨晚让她下楼，其实，他也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上苏若澄的那辆车吧。结果得知她昨晚上车后在汉韵过了一夜，到今天下午还没回来，何岸肯定又误会了。
“天啊，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的啊！”
她是被苏若澄硬拉上去的，在这一天一夜里历尽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像打仗一样的对付完了吴家莲又对付苏若澄，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凯旋”归来，可是他竟然还是信不过她。
竟然这么走了。
“他几点的航班？！”未晞气急败坏地问完张教授，转身追了出去。
※※※
何岸这时，正呆呆地望着机场灯火辉煌的大玻璃窗。
他的小青梅，终究还是出了墙。
有什么办法呢，早在九年前他就该承认的，未晞喜欢的可不是他。
她一直只当他是个发小，超越了性别的好朋友……
而苏若澄才刚第一次接近，她的惊喜和心跳就明显不同。
是的，他们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何岸苦涩地想，他有哪一样比得上苏若澄？
即使苏若澄曾经弃她而去，即使未晞后来选择了自己……可是，感情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勉强的啊……
他不怪她。
只是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去打动她。
都十二年了还不能让近水楼台的小青梅爱上自己，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失败的人吗。
·
呃，谁知才刚走进VIP候机区就看见了一个……
“邓婉？”
对面桌上的美女也意外抬起了头来：“何岸？”
“怎么，你也这时候回家？”
“当然啦，快到新年啦！他老婆回来啦！所以就先打发我回老家啦！”邓婉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说着这些话一点都没觉得有啥。
何岸不禁摇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干嘛非要干这个啊。”
他实在是不得不感叹，因为回想起了邓婉在中学时的样子，多么高傲多么明艳的一朵花儿！那时除了苏若澄谁还能得她一个正眼呢，现在居然变成了这么自甘堕落。而且他明明记得的，邓婉自己的家境也挺不错。
“我就是要干这个……你知道么，苏若澄上次知道的时候也挺难受的。”邓婉咯咯地笑起来，她面前是一杯红酒，喝的已微有醉意，但说到这里，迷离的眼波里居然泛出了一抹真切的快活。
“你你你该不会是为了报复他才这么糟践自己的吧？”何岸瞠目结舌。
“哪说得上糟践，反正怎么都给不了自己想给的那个人了，那么给谁还不是一样呢？”邓婉不以为然地轻笑了笑，喃喃道：“要说报复，他们俩其实也被我报复得挺惨的。”
唔，何岸记起来了，她说过，当年害未晞和苏若澄穿帮被抓的那两个“慰问”电话，都是她打的。
“我其实也没想到最后会闹的那么厉害……”但是，都那样了邓婉现在仍然无法释怀。她撑着头醉笑道：“何岸你给我说说，陆未晞到底有什么好啊？你喜欢她没什么，可苏若澄怎么会也看上她了呢？我跟他明明已经先认识了那么久了，我老早老早就喜欢上他了……”
这话倒真是正正打在何岸心坎上了！他不禁也点了杯酒，感同身受地苦笑道：“感情这事，看来还真不是先来就有用的。”
“可是我受不了呀，我不能让我喜欢的人就这么被抢走了呀！”邓婉的声音大起来，惹得邻桌的人都往这边看，她浑然不觉，只管自顾自地说着：“我每天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的笑的那个样子，真的好想死啊……去闹他，没用；我就只能去闹陆未晞，惹得陆未晞对他摆了一次脸色，他后来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以后，居然就对我再也不理了！其实我也好后悔的，不理就不理吧，我那段时间为什么要老跟着他啊……就因为他跟陆未晞那时都已经保送A大了，我想着再不抓紧时间多看一看，以后就只能看他俩出双入对的样子了……可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被我亲眼看见了，他们俩居然偷偷地开房去了……”她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跟他认识的那么多年，顶多也就在台上拉过几次手！苏若澄的家教很保守，他即使在演出的时候都不肯有一点亲密动作的。”
“哦，你是觉得爱的人已经跟别人那啥了，所以自己也就自暴自弃了。”何岸回想一下，邓婉确实就是从那以后才堕落的。当时苏若澄和未晞被抓，学校“严打”，小情侣们正人人自危；可邓婉本来没什么的，在那时却偏偏去交男朋友了，所以也被抓过。后来苏若澄出国、她又上了艺校之后，听说就更变本加厉了许多，男朋友两周换一个，最后更变成这样了。
“我跟你说你不信，我那时真的是亲眼看见的！”邓婉还在咬牙切齿地说。
“你真的亲眼看见他们开房了？”何岸告诉她：“可你知不知道，上次你搞得苏若澄出车祸那次，他说他的初吻都还在呢。”
“什么？！怎么可能？！”
何岸耸了耸肩：“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邓婉不禁怔住，虽然后来闹翻了，但跟何岸信得过未晞的人品一样，她也仍然信得过苏若澄的话的。“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嗯。”
邓婉猛然捂住脸，在这客流匆匆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失声痛哭起来了。
何岸怜悯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邓婉那报复把未晞和苏若澄害惨了，但她自己也把自己糟蹋了。纯真无邪的时光，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看来太过痴狂的纠缠还真是害人害己啊……
他不禁站起身来，快步走向了登机口。
……自己现在放手的选择是对的。
·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疯狂响起。
何岸低头看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始终不敢接起。
他怕一伸手接起，自己就又走不动了。
铃声执着地拼命响着，一声声无休无止，传递出那一头的人心情之急迫。
何岸终于深吸了口气接起。
“未未，我姨妈还没和你说清楚吗？”
“何岸，你……你不能走！”未晞急促地喘着粗气，语无伦次，“昨晚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至少得当面听我说清楚啊……”
她很快就可以赶到机场了。
“不用，”何岸平静地说，“未未，其实我不是今天才想走的。还有，我也想告诉你，那串密码的后缀，我明年不打算换成13了。”
未晞的呼吸突然顿住。
“何岸，你……你什么意思？”她颤抖着声音不敢置信地问。
“有些东西，得到前想得很美好，得到以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何岸苦涩地说。
她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何苦要绑着一起受苦？
未晞却五雷轰顶呆得说不出话了，他的意思是，觉得做了男女朋友以后，才发现她这人其实一点都不好，不值得爱吗？
“我……我……何岸……”未晞徒劳地还想解释，“不会的，以后会好的，我已经和苏若澄都说清楚了……”
“未未，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何岸截断了她的话，“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开始，你当初在中学是同时认识我和苏若澄的话，你会选择和谁交朋友呢？”
未晞的声音猛然顿住。如果那样的话毫无疑问是苏若澄，因为他们俩当时就气味相投，都是那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和何岸那样调皮捣蛋的家伙不是一路。
可是，这个假设是永远不可能成立的啊！她和何岸就是认识在先了，就是成为了青梅竹马的发小，这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在这愣神的一小会儿工夫里，何岸却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轻轻把电话挂断关机了。
祝福你们。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登机口。飞机暂时还没有起飞，头等舱可以上网，何岸对着笔记本屏幕，果然把他这么久以来使用的密码的数字后缀给去掉了，没有从12换成13。
那串密码变成了：luweixiIloveyouforever。
·
未晞赶到机场时，已经人去坪空。
玻璃窗外只有细细碎碎的雪沫，逐渐越下越急，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
落了个白茫茫天地真干净。
未晞的眼泪沿着面颊不停滑落，怎么都没想到，六年后，居然还是这样的结果。
无论怎么选择，她似乎总是
被遗弃的那一个。
只是，这次比六年前的那一次还要惨痛，未晞一直以为，就像何岸当年写错的那个成语——
他们两个人，是“可以一世”的。
※※※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飘落。
点点冷白越积越厚，整个汉韵一片斑驳。
窗前僵立的人也仿佛被冰封雪裹，他就那么一动不动、无知无觉地站着。失去了神采的双眸死水无波，灯光下只见一身孤清，两肩寥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越洋电话才打了进来：“若澄，感冒好点了么？”
“……”沉默。
“听刘经理说，你今天把爷爷给你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了？”
见他还是不说话，那边忍不住轻斥道：“那么多传家宝这么随随便便就拿出来送一个女孩子，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胡闹呢？”
“妈妈，我没有胡闹。”苏若澄半天后才终于恍恍惚惚地回话了，痴痴道：“爷爷对我说过，那就是给长孙媳妇的。”
“你还真认定那女孩子啊？”苏妈妈有点恨铁不成钢，“这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早知道这样，我们当初根本就不该让你留在国内上高中！早就该把你送出国的！”
“是啊，所以你们当初虽然让我留了下来读高中，可是防我像防贼似的，每天让阿姨接我的电话，偷偷检查我的抽屉书包，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生怕我在学校里早恋了到时不肯走吧。”苏若澄喑哑地说。
他当年之所以和未晞相恋得那么小心翼翼，一大原因也是出于这个——怕如果给家长知道的话，马上就会把他送走了。
“这个担心后来不是果然应验了吗？若澄，你真是瞒得好啊，管那么严还有办法。要不是最后穿帮了，我们还以为你真的只是为了要上A大。谁知道，为了一个女孩子，你竟然舍得下爸爸妈妈。”
“所以你们就那样对她？在她全家面前说那样的话？你们还骗了我，只对我说她考得很好……”说到这里，他不禁又哽咽了起来，“可是，她病倒了住过院的那些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怪不得你们后来不让我再和以前的其他同学联系了，就是怕我知道这些吧。”
“你那时好不容易才同意了要走，如果让你知道那些事，你还会上飞机吗？”苏妈妈也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声，“再说了，我们不让你再和以前的同学联系，可你不还是千方百计找到了她的QQ号码？”
“可是妈妈，你们就这么瞒了我六年啊……这算什么事？我当初宁可选择了自己退出都舍不得让她有一点难过，可是现在才让我知道，原来我才是把她害得最惨的人。怪不得，怪不得她这次是怎么都不肯再相信我，看我的眼睛里总是有防备的，第一次请吃饭，还带到川菜店里去辣我……”苏若澄说到这里，哽咽得更加难过，“其实，她是应该骂我的啊！”
“你说什么？那个女孩骂你了？”苏妈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紧张地问。
“没有。如果她真的一见我就骂倒好了，那我就早点知道了……可是她怎么会呢，辣我一顿就算是她对我表达的最大的怨恨了……她就是那样的女孩子，要不是今天我对她提了起来，她根本也不会再说的！怪不得，怪不得我在网上找到她时，她每晚上失眠到三更半夜，却又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那时只知道她为了何岸伤心，可万万没想到，她找不到人说话竟是我自己的‘功劳’，是我把她害得在以前的同学里没脸见人了啊！是我让她独自承担了那么多的辛酸委屈，可是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啊……”
“若澄，你不能这么想！”苏妈妈厉声打断他，“那女孩子后来不是还考上了A大？现在不也过得挺好的吗？她不愿意再接受你就算了，你快点回来，回加拿大，这里这么多喜欢你的家世相当的女孩，随便挑一个都比她合适……十几岁时候的感情算什么感情呀，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苏若澄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却流着泪慢慢笑了。
“你笑什么？”苏妈妈在那边焦急地问。
“妈妈，我笑你们的理论为什么这么自相矛盾啊。从前逼孩子学这学那，老强调说，少年时期培养的兴趣爱好才是人生中最牢靠的，只有这时候学会的东西，记忆才最深刻……又说，做事一定要有恒心，要坚持。”
他笑了一声反问道：“那么，少年时期喜欢上的人，为什么却是错的了？不可靠的了？你们凭什么以为，那时候的感情就不算感情呢？”
“……”苏妈妈一时也无话可说。
“我三岁背诗经，四岁描大字，五岁学钢琴，六岁加国画，七岁小提琴……十六岁，爱上一个女孩子。我做过那么多那么多让你们喜欢的事，可是，自己真心喜欢过的，就只有这一个叫陆未晞的女孩子。无论她还愿不愿意再接受我，当初做错了的事我是一定要去弥补的。”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匆匆披上了大衣，重新握紧那枚戒指。就像是握住年少里所有的晶莹时光，人生中最不能放弃的坚持——
“对她，我会坚持完这一辈子。”



59

59、尾声（上） ... 
 
 
　　未晞坐上寒假回家的火车,看站台人群的熙熙攘攘。
　　
　　新的农历年都即将到来，而她仍然形单影只。
　　
　　何岸回N市后,未晞拨打他的手机就没再接通过。给他发了许多短信，他也没回应。未晞不知道他是换号了,还是决定以后彻底不理她。她心里无法形容的刺痛。
　　
　　而苏若澄也离开了北京。未晞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已经不在汉韵。想必，是回加拿大了吧。
　　
　　总之，都走了。
　　
　　六年后时光重来了一次,可结局竟然还是如此。
　　
　　·
　　
　　未晞不愿意再想这些,现在有更让她焦心的事。前些天妈妈打电话来，提到她爸爸刚好转的病情又反复了。因为江南水乡的冬天实在湿冷，N市今年又早早下了两场雨夹雪,未晞是深知这种天气的威力的,关节没毛病的人都得被冻得骨头疼。
　　
　　她立即告假，想回家去照顾爸爸，陆妈妈本来也很赞成的，可是后来突然又打来电话说不用了。未晞反而更放心不下，担心出了更严重的问题他们瞒着她。
　　
　　急急忙忙赶回家，未晞一进门就惊得差点没把行李掉到地下。
　　
　　“苏，苏……苏若澄？！你怎么会在我家！！！”
　　
　　除了苏同学谁还能有如此风华，穿着套家居服都仍然玉树临风、一身清雅，反而更衬出了如玉脸庞上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水眼，帅到秒杀。他正从厨房里帮她妈妈端出菜来，看见她，也愣了一下。不过唇角随即就弯出一个灿若春风的微笑：“你回来啦？”走过来无比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好像他才是主人似的温柔招呼道：“坐车累了吗？吃饭吧。”
　　
　　未晞使劲把眼睛揉了又揉，怎么会这样？！她傻愣愣地瞪着他。
　　
　　更惊吓的是她爸妈的态度竟然也是那么的自然。
　　
　　“未未，你回来了？”他们看见了她，万分惊喜。但四个人坐下来吃饭时，给某人夹的菜简直比夹给她的还多，很熟稔地招呼着：“小苏，吃这个……吃那个……未未以前最喜欢吃这种鱼了，你尝尝。”
　　
　　未晞理解不了这是什么状况了。
　　
　　哪怕当年暗恋时，她都从来没想象过苏若澄会有出现在她家里的一天。因为他实在太漂亮太梦幻了，那样的光彩照人一尘不染，相对于她家的狭小黯淡来说真的会很难想象……
　　
　　现在的画面也果然如此，她看见他精致到完美的脸就在她对面，白玉般的手指去端盘子，总感觉像是旧抽屉里突然冒出一件价值连城的来历不明物似的，最熟悉的家都一下变得不熟悉了。
　　
　　吃完饭，这种感觉更达到极致，苏同学娴熟地收拾起碗筷端进厨房去洗，他还很有眼色很乖巧地冲着她温柔一笑，礼貌地弯了弯嘴角：“你们聊。”
　　
　　聊，聊什么聊！！
　　
　　“爸，妈，他怎么会来的？！”厨房门一关上，未晞急忙向父母问道。
　　
　　“小苏啊？这些天，你爸爸都是他照顾的。”
　　
　　原来苏若澄同学压根没回加拿大，他是上她家负荆请罪来了。这些天一直在鞠躬尽瘁不辞辛劳地做牛做马……现在还已经做得成功住进了她家。
　　
　　“有没有搞错啊，爸！你们难道忘了他是谁吗？！你有这么容易被收买啊？！”未晞实在难以置信，她爸这么清高古板的人，难道不是应该拿个大扫帚，把那败坏过他女儿名声的家伙痛打一顿赶出去的吗？！
　　
　　“那怎么能忘，不过本来还真不知道他是谁……”陆爸爸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未未，要是早知道的话，当年就不会有那样的误会了。”
　　
　　未晞不禁迷惑：“什么意思啊？”
　　
　　“小苏难道还没跟你说过他的爷爷是谁吗？唉，要是早知道的话，当年就不可能误会的，把话说开就好了。苏老那样的人品，他教出来的孙子能是个轻浮孩子吗。”
　　
　　未晞听见那名字，也不禁怔了怔。她虽然知道苏若澄的爷爷不是普通人，但没想到竟会那样有名。这位大师生平很低调，可但凡懂点中国近现代文化史的人都不会不知道，他对国学的保存和延续做出过许多贡献的。未晞她爸一直十分敬慕苏老，小时候就向她提起过许多事迹呢。
　　
　　“哦，这就怪不得了，怪不得他家在北京的那园子能那么大，收藏品那么多……”未晞在心里嘀咕着把什么都对上了号——在那个年代就能学贯中西的这些大师们，哪一个不是世家出身？金庸不就是徐志摩的堂表弟嘛。也怪不得那些家产能在□中保存下来，原来是这样的国宝级人物啊。
　　
　　“不，倒也没你想的那么幸运，苏老在那场十年浩劫里还是受到了很大牵连的，要不小苏他爸爸能流落回南方来么，小苏他能在这儿长大么。”陆爸爸叹了口气，“所以你也就可想而知，他们家到了这一辈只有他一个孩子，那得有多重视。”
　　
　　“……”
　　
　　“所以，那时也难怪小苏的家人那么生气啊。未未你想想，我和你妈相信你的人品，觉得女儿一定是被什么坏小子给勾引的；而小苏呢，他们苏家的家教更严格，他从小到大同样没犯过任何差错。所以，他们家当然也会觉得，他肯定是被什么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迷惑了才犯糊涂的啊。”
　　
　　“……”
　　
　　“他当年为了你硬要推迟出国，他妈妈和爸爸都两地分离那么久了，到头来还不得一家团圆，能不生气伤心么。”陆爸爸往厨房看过去一眼，拍了拍女儿，“将心比心，就别再怪他了吧。那些伤人的话，也不是他说的，他当年根本就不知道。唉，这孩子实在是不容易啊。你不知道，他这么孝顺的一个孩子，现在还把他爸妈都逼得来电话道歉了……你说人家还能怎么弥补你呢。”
　　
　　未晞默然，心里也不禁有些震动。其实，她自己倒真没怎么记恨过苏若澄的家人；在乎的只是他们那时让她的父母蒙受了羞辱。但现在别人的父母都亲自道过歉了，做到这份上，她爸爸也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好不依不饶的。
　　
　　可是，不怪他了，也不代表她就要再次接受他吧？！对着爸爸的殷殷目光未晞忽然发觉有些不妙了，因为她是深知爸爸对苏老有多崇敬的，再想想现在，他居然还让苏若澄直接住进了家里。
　　
　　“对了，爸！你们怎么就这么让他住进来了呀？”她也往厨房瞄过去一眼，忍不住低声埋怨，“我和他什么关系啊你们就让一个男生住进家里来？给左邻右舍看着合适吗！”
　　
　　“哦，小苏是这两天才住进来的。”陆妈妈在旁边接过了话，“他们家的老房子这么多年没住人了，他一个人一时半会哪收拾得出来，那房子又在北区，离咱们家太远，所以小苏刚回来的时候是找了附近的一家酒店住。可是我看他每天来来回回那么辛苦，又是白浪费钱，所以觉得还不如搬过来好。咱们家那间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何岸以前不也在那住过吗。”
　　
　　“何岸？！妈妈，何岸那能一样吗！”
　　
　　不提何岸还罢，一提起未晞的声音却忍不住抬高了。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妈妈，简直都有点生气了。她爸对苏若澄的欣赏她是可以理解的，苏老那层关系不说，苏若澄的才学、性格、人品等等，哪样不正好深讨她爸的喜欢；可是，她妈妈不是一向最喜欢何岸的吗？何岸和他们家多少年的交情了，上次手术不也辛辛苦苦地照顾过？可是现在才过了多长时间，他们怎么就能让他曾经的位置被苏若澄给取代了？所以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觉得爸妈简直是有点无情无义似的。
　　
　　陆爸陆妈对视一眼，最后却都叹了口气。
　　
　　“未未，何岸以后是不可能再来咱们家的了。”
　　
　　“为什么？”
　　
　　“他回来的这些天，一直忙着相亲呢。”
　　
　　·
　　
　　未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也不知道苏若澄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来你家了……”他轻轻敲了敲门叫醒她，小心翼翼问道，“你没生气吧？”
　　
　　“呃？没有……”未晞好不容易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没精打采地说，“我该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人家帮她照顾了爸爸。所以她低头说出“这些天辛苦你了啊”时，也勉强扯了扯嘴角；可惜，还是没能扯出个笑。
　　
　　“你不生气就好。”苏若澄的笑容却很真心。他顿了顿，环视着她的房间轻声道：“这些天，我很开心。”
　　
　　“嗯？”未晞不解。
　　
　　“以前我就经常想，你在家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总算看到了。”
　　
　　未晞也顺着他的目光四顾环视，一时却到处只看得见何岸的影子。他们曾经一起在这里写作业，一起趴阳台上聊天、看操场，窗外就是他们初中的校园，树下仍然静立着以前常坐的那副单双杠。夏天补习时何岸会在她家午睡休息的，那间客房里现在还有他的一些衣物呢。
　　
　　而苏若澄，当然也看见了。
　　
　　“他是我最羡慕的人。”他静默了一会儿，沉沉叹息道：“我一直都很羡慕他的。”
　　
　　·
　　
　　未晞也很羡慕何岸……他是怎么能做到的，说放就能放？
　　
　　她却忍不住还是打了一个电话到他家。拨出那个从小到大熟极而流的号码时，心里第一次这么紧张忐忑；张阿姨的声音响起时，她手心都出汗了。 
　　
　　“哦，是未晞，你也回来了呀。有什么事吗？”
　　
　　未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了，她总不能说：“阿姨，何岸现在不接我电话了”吧。再说，她不是傻子，能听得出张阿姨现在语气里的生疏与犹疑。
　　
　　“是找何岸吗？”还好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在的，张阿姨顿了顿，说道：“他今天去了国际皇苑吃饭。”
　　
　　未晞匆匆谢过后，一下再也没法忍，立即出门了。
　　
　　·
　　
　　路上偏偏又下起了小雨。暮色四合，远近街道都笼罩在细密如织的雨雾里。路灯的光线被水汽浸得朦胧昏黄，什么都是湿漉漉的。
　　
　　未晞没带伞，来到酒楼门外时，全身已被细雨濡湿了，直打哆嗦，真是冷到了骨子里。可是，她看着面前的辉煌灿烂的满堂灯火，却又不好进去。
　　
　　这国际皇苑是N市最大的一家酒店。让她不禁想起了何岸那次带她去的钓鱼台晚宴。未晞有点怵那样的场合。
　　
　　万一他现在正在和什么重要的人谈生意呢，冒冒然闯进去找合适么？
　　
　　未晞搓了搓手，只好就先站在外面等着。
　　
　　·
　　
　　好在没等多久，何岸很快就出来了。
　　
　　可是，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未晞站在街角一家书报亭的小小屋檐下，怔怔望着那个她最熟悉的身影，和他身边一位陌生的女孩。
　　
　　整颗心不禁沉了下去——她怎么会这么蠢，爸妈都告诉她他现在真去忙着相亲了她还不相信呢？
　　
　　隔着迷蒙烟雨，何岸的面目在她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未晞只看见有两辆豪车向着他们驶了过去，司机仿佛在请示，那女孩对着自家的车摆摆手说了句什么，脚步轻快地跟着何岸上到他的车里。
　　
　　未晞看着那辆车，忽然就明白过来了：这种相亲是怎样的强强联合。
　　
　　怪不得从小喜欢她的张阿姨，刚才的语气中也那么犹疑。
　　
　　低头再看看自己，她终于读懂了父母眼中那种复杂的难过。
　　
　　未晞转过身，冒着雨自己向家里走回去。
　　
　　头顶的雨丝忽然一停，她回过头，看见苏若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一句话没说，白皙手指静静执着黑色的伞柄，只把伞往她这边又挪了挪。
　　
　　·
　　
　　两个人走过青石桥，在潇潇夜雨中一起沉默。
　　
　　回到家里，陆爸爸已经睡下。陆妈妈也没问什么，只叹着气，用江南御寒防感冒的传统偏方煮了姜片泡黄酒让他们在客厅喝，自己回房间去了。
　　
　　未晞喝着喝着，眼泪突然大颗 
 59、尾声（上） ... 
 
 
　　大颗落下。转眼间就流了满脸，嗒嗒的打得酒碗都溅起了小小水花。
　　
　　“你……你还在这干什么？”她怎么擦也擦不住，狼狈地对着苏若澄低吼道，“你家世也那么好，也应该去找个门当户对的啊。”
　　
　　“这辈子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了，”苏若澄用谈论天气一样平静的语气给她递过纸巾，指了指酒碗问：“还要吗？要我就给你盛。”
　　
　　“……”
　　
　　未晞这晚喝下了不知多少杯，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多的酒，直喝得一塌糊涂，好在热酒驱散了全身在凄风冷雨里所受的寒苦，最后一觉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家里竟然只有苏若澄一个人在，她父母出门买年货去了。
　　
　　未晞单独对着他，手脚都不自在。但是要躲出去怕他又跟着，只好猫进了房间里，假装要做一个课题。
　　
　　谁知某人做完了家事后，却如影随形地也进到了房间来。他在国外硕士毕业拿的双学位，笑眯眯地踱了进来道：“我第二专业学的和你差不多，可以帮你做。”
　　
　　“不用！”未晞连忙义正词严地拒绝。
　　
　　苏同学也不坚持，只摊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和她坐到一起，笑吟吟说：“那就麻烦让我用下网，我要做自己的工作。”
　　
　　这个要求未晞没法拒绝。
　　
　　可是，他这么一坐下，两个人离得极近不说，那是何岸以前的位置啊。未晞心里不由得恍惚了一下，怔怔呆望着他。
　　
　　接着又听见敲门声，QQ上，【在水一方】的头像亮起来了。
　　
　　原来……他那时陪着她聊天，在屏幕的那一端，地球的那一头，是这么一幅景象。
　　
　　·
　　
　　弹琴的白皙手指翩飞在黑色键盘上，也超好看。山明水秀的眉眼，高挺笔直的鼻梁。脸庞如玉雕成，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的优美流畅。
　　
　　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而且，苏若澄安静不笑的时候淡漠疏离，可他温软无害的唇角一旦含了笑微微上翘，那就诱惑得要命了……
　　
　　回想这么多年，他自己又曾受到过多少诱惑呢？如果愿意的话，一晚上换一个女伴都毫无问题吧。可他，却一直只守着冰冷的屏幕和键盘。
　　
　　他们隔着时差，很不方便。她这边的夜，他那边是白天。他大学里也要上课，平时还得做那么多事，到底是怎么挤出了那么多时间，默默的一直陪伴着她的？
　　
　　未晞越看越出神，心里不禁慢慢起了些惶惑。
　　
　　她没注意到——在她目不转睛又超近距离的“深情凝望”下，某人定力再好也终于坐不住了。
　　
　　·
　　
　　“你，你饿了吗？我去做饭！”他有点不自在地突然站起来时，未晞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落荒而逃！她居然在对峙中第一次赢了，赢了苏若澄哦！未晞顿时失笑。
　　
　　她忍不住兴致勃勃地追到了厨房。
　　
　　“你居然还会做饭？！苏若澄，按你们家的教育，君子难道不是应该远庖厨的么？”
　　
　　“嗯……以前确实没有做过。”苏同学脸上还泛着点微红，斜睨了她一眼，“不过这段时间，学会了。”
　　
　　不是吧，这学习能力也太强了……
　　
　　未晞目瞪口呆地瞪着他：只在她家的这短短时间里，这家伙居然就已经把她妈妈的私房菜都学会了？！她都没这本事呢！
　　
　　而且还自己加入了许多改良。比如说，有一道蜜汁火腿，他就给她每一片都切成了心形的。未晞吃的时候只能感叹：学艺术的人真是太有艺术细胞了= =……
　　
　　苏若澄这种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不自觉地带出点小情调来。又因为学过美术，对色彩特别敏感和重视，所以他做出来的菜，还真是光色相搭配上就比陆妈妈做的还要更好看诱人得多。
　　
　　火腿，是红艳艳的。生菜，是翠生生的。蛋羹，柔滑嫩黄；鱼汤，乳白浓香。未晞一边悻悻咋舌道：“我妈妈对着你这样的徒弟一定会很伤感”；一边吃得胃口大振，眼冒绿光。
　　
　　不过要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发现了某人亲自下厨的真正目的——他后来就这么慢慢改掉了她跟着何岸养成的吃辣习惯。
　　
　　·
　　
　　陆爸陆妈这天回来时，买回了许多年货。春联、门画、灯笼、中国结……还有好几盆年桔、冬青和鲜花。
　　
　　未晞因为已经见识过某人的搭配品位，不由得很自然地脱口而出道：“喂，你来布置吧。”
　　
　　苏若澄和她父母相视而笑。他果然不负众望，还把她家本来的摆设改了许多，最后收拾出一派全新气象。大家一起掸尘、打扫、说笑，还做了年糕，和乐融融，未晞家里一直只有三口人，倒真是从没觉得过年过得这么温馨热闹。
　　
　　所以，后来看见挂着汉韵牌子的那辆车停在楼下时，她不得不承认，心里是很有点失落的。
　　
　　他家里人要逼他回去了？也是啊，他都已经在这里呆这么久了，都过了小年夜了，除夕肯定要回加拿大去陪自己父母的吧？
　　
　　谁知那些人却是从车里小心翼翼地搬出了半车行李，对着苏若澄微笑道：“放心，不麻烦。你和陆小姐回北京的时候，我们再来运回去就可以了。”
　　
　　原来，他父母竟是派人把他的古琴、笔砚什么的都送过来了！
　　
　　未晞恍惚回忆起年少时的画面，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苏若澄就坐在她家里弹琴……
　　
　　心里不禁涌起万千感慨，过去与现在恍然重叠，命运的安排真是太奇妙了！
　　
　　大年初六那天，未晞去算命拿到张纸符回来，独自看着看着，突然大笑了半天，态度终于发生转变。她爸妈无比惊奇而欣慰地发现，当天晚上，她居然和苏若澄一起去游湖到处玩了。
　　
　　春节假期结束，在即将返京的前夕，苏若澄说他得回他家里的那老房子去看看。未晞也陪着一起去了。
　　
　　回来的路上经过步行街，他们两人弃了车，漫步走过去看。元宵花灯盛放，夜空墨蓝如染。远处不时仍传来鞭炮声声，一大朵一大朵的烟花冲天而起，七彩流转，缤纷绚烂。
　　
　　人潮涌涌，他们不知不觉地牵住了手。
　　
　　……
　　
　　只有另一道孤单的身影，默默跟随在他们背后。他注视着这一幕，忍不住全身颤抖。失魂落魄地独自走向了街尾，没敢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大年初六的事，参见《劫缘》那个番外，《何寻》那篇文里也有写到~~
下一更就是大结局了。




60

60、尾声（下） ... 
 
 
　　半年后。
　　
　　盛夏的夕阳余晖从窗口斜照进来,照在一张设计得十分别致的古典喜帖上。
　　
　　何岸却只感觉这是一块烙铁……大红烫金纸上的那两个名字，狠狠把他双目灼伤。
　　
　　“怎么了,小岸？”哒哒的高跟鞋声急急闯进来，是他妈妈,“我听秘书说，你今早上接到了一封喜帖，就一天没吃饭！”
　　
　　“哦，原来如此啊……”知子莫若母,张阿姨接下来就是一声长叹,“那时我就对你说，你如果还是只喜欢未未，就别勉强自己,别理你爸乱点鸳鸯。看看,现在把那些千金小姐们得罪完了不说，人家要结婚了，自己难受成这样。其实你们两个孩子本来不是挺好的吗，未未春节回来还主动找你了啊。”
　　
　　“妈，你知道什么呀！”何岸痛苦地一拳捶到墙上，“那时苏若澄都住到她家里了，我，我还能怎么样！”
　　
　　·
　　
　　其实，那天晚上何岸决绝地从北京飞回家，几乎是马上就后悔了。
　　
　　可是，任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立马又反悔回头。
　　
　　何岸狠下心来，换了手机，控制自己，不要再和未晞联系。
　　
　　控制着控制着总是控制不住，这天他听说未晞她爸爸又发病了，终于找到个理由，便急冲冲去了一趟她家。
　　
　　谁知在未晞家楼下，竟然遇见了苏若澄。
　　
　　何岸的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绝望得手足冰冷。没想到……没想到才刚一分手，他们俩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他想未晞要不是已经和苏若澄好了，苏若澄那么稳重的人怎么可能冒冒失失过来见家长呢！！
　　
　　接下来那些日子，何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混混沌沌中好像被爸爸拉去见过几次生意伙伴的女儿，可他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十二年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割舍。
　　
　　后来的又一次雨夜相亲中，他正烦得要死，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未晞也回来过年了，还打电话找他。
　　
　　何岸匆匆忙忙买单出来，飞快把那女孩送回了家，就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开车向未晞家赶去。
　　
　　她……是不是也有点放不下他……
　　
　　谁知还没赶到她家，在路上的时候，就看见她和苏若澄并肩走在雨中的一把伞下。
　　
　　朦胧烟雨中，那一双丽影看起来无比和谐，男的清隽挺拔，女的娇柔纤雅，仿佛一丛修竹边伴着一株兰花，雨雾轻笼了整个江南的灵秀精华。再配上小桥流水人家，活生生一卷天造地设的水墨写意画。
　　
　　果然，果然是在一起了啊。
　　
　　明白了，她就是想找他说这件事的吧？
　　
　　现在，还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
　　
　　无论怎么开解自己，怎么对自己说，这是自己选择的结局；可是，何岸还是痛苦得喘不过气。
　　
　　爱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彻底离去，从今以后会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男人的妻，他像是身体里最重要最柔嫩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剥离了，只痛得鲜血淋漓。
　　
　　何岸疲惫地逃离了妈妈的唠叨，逃进一家夜店里。
　　
　　仿佛一下回到了高中那段混乱的日子——他接下来每天白天疯狂工作，晚上就流连于不同的夜店。
　　
　　喝酒。再喝酒。
　　
　　绝不能让自己的脑子空下来。要不，一想到他们的婚期一天天临近，他就没法呼吸。
　　
　　可是不管怎样，那一天总还是会到来的啊……
　　
　　何岸抱住头，突然很庆幸他们要先在北京办婚礼。他只让堂弟送去了红包和贺礼，自己绝不过去。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着日子。
　　
　　可是，这天晚上来到的这家夜店，不知怎么的似乎透出点儿怪异。
　　
　　·
　　
　　何岸醉眼朦胧地瞪着那面巨大的涂鸦墙……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
　　
　　哦，这不是“夜栈”的独门标志么！不知道记录了多少痴男怨女的胡言乱语。有些人特别喜欢到这里来，据说还就是为了在上边记下自己的艳遇。
　　
　　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已经快涂满了。现在站在那面墙前的人，要找空白的地方落笔找得很吃力，边找边观赏着前人的遗迹。
　　
　　变幻的灯光团团旋转，劲爆的音乐震耳欲聋……所以互相之间说话，要叫得很大声。
　　
　　“哈哈，看这个！”一个尖锐的声音笑叫起来，还带着很浓郁的稚气。何岸扫过去一眼，原来是一帮中学生混进来了。
　　
　　一看就还没满十八，夜栈看来也一年比一年堕落了。不过，对于这些混混太妹而言，要溜进什么样的夜店没有办法。
　　
　　半大孩子就是有闲心，他们一边吞云吐雾地扮着成熟，却还一边看一边给别人挑错。
　　
　　“这人写得明明就是自相矛盾嘛！”
　　
　　“可不是吗，一边说‘My heart will go on’，一边又说‘My heart is broken’。哇，难得有人的英语学得比我还差。”
　　
　　他们正嘻嘻哈哈、沾沾自喜地说着，吧台边的店主却忽然插话了。
　　
　　“人家的英语能比你们差？不见得吧。写这两句话的人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是六、七年前咱们市的高考状元呢。”
　　
　　“什么？！不会吧？”那帮染着彩色杂毛、一身叛逆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尖叫。何岸的头也一下猛抬起来了。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一个特别干净特别秀气的女孩子，那天晚上哭了半宿，写下了这么两句话。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不上学了的，谁知道后来在电视上看见她，人家厉害着呢，以全省前几名的成绩考上了A大。”
　　
　　“啊？！那样的好学生也会来打夜栈啊！”
　　
　　那帮孩子不禁惊笑成了一片，正开玩笑地互相嚷着：“喂喂，大家快来拜一下，说不定咱也能沾点儿光……”谁知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开了，只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红着眼走了过来。
　　
　　何岸摇摇晃晃地扶住墙，找到了那两行字。
　　
　　他此刻的眼睛虽然十分胀痛……可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太熟悉的笔迹。太熟悉的单词。
　　
　　可下面那一行里的那个词，其实根本就不是heart——
　　
　　那后面的连笔不是rt，而是个n！！！
　　
　　Hean……
　　
　　他的名字。
　　
　　是的，他绝对不可能看错的，那个H用的分明还是大写，清清楚楚。
　　
　　未晞那两行字写的是：
　　
　　·
　　
　　My heart will go on。
　　My Hean is broken。
　　
　　·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在脑海中如同炸开了万花筒般旋转翻涌……何岸抱着头终于想起来了，那首歌，那部电影，他们曾经的那个约定！
　　
　　未晞那年在这里独自哭了半夜，呆了一宿，挨了处分。那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哭的呢？
　　
　　“My Hean is broken”……
　　
　　何岸突然明白过来了。
　　
　　·
　　
　　“未未，未未！！！”他不禁大叫起来，狂奔到店外，摔了好几下才拨通电话：“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看见了！我现在就在夜栈……未未，你当年是为我来的，那天晚上也是为了我哭的，你其实也是爱过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电话的那头很吵，但是，又沉寂了好一会儿。何岸屏住呼吸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终于听到未晞低声说：“何岸，后来连吴家莲他们都看出来了，你怎么却到现在才知道啊？……是的，我自己当年也很笨，没有早点发现自己的感情……可是，后来我发现了，我后悔了，等了六年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你为什么却一直不明白呢？”
　　
　　这些话说得乱七八糟的，何岸却第一次，真正地全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自己才是未晞的初恋；在没有转到一中之前，没有遇到苏若澄之前，感情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滋生了；发小早已不仅仅只是发小。
　　
　　只可惜，两个人却都懵懵懂懂，高中三年，生生错过了彼此的青春。
　　
　　或许，青春青春，也就是一半发青一半发春。
　　
　　她那时青涩懵懂，以为只有心跳的感觉才叫爱；而他年少冲动，没管住自己犯错误。最终，都错过了最初的那个人。
　　
　　是直到撞见他和吴家莲的那一个夜晚，未晞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她为此内伤后悔了六年之久，如果早点发现的话，她是宁可不要转到一中去认识另一个人的。
　　
　　而他呢，他更是蠢到了底，竟然直到现在才明白！！！
　　
　　“不不，不要，未未，你不要和他结婚！”何岸此时的一颗心简直要爆了开来，脸上泪水纵横，整个人也不知道是悲是喜……他只知道，他绝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电话被另一个人接过去了。苏若澄的声音有点诧异，顿了顿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就是在今天举行婚礼？”
　　
　　何岸嘴里冒出了血腥味，手几乎要捏爆了手机。
　　
　　“不，不，不可以！”
　　
　　他口齿不清地大吼道：“苏若澄你……你给我滚一边儿去！不许你碰未未，我这就飞过去！”
　　
　　他无法想象电话那边的画面，恨不得插翅赶过去：他的未未披上了嫁衣，在这新婚之夜，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苏若澄的手会怎样替她解去……
　　
　　不，不，绝对不可以！
　　
　　不过，突然之间何岸也反应过来了——这样的画面光想象着就如此难受，何况是亲眼看见的呢？！
　　
　　未晞在这六年间面对着他时，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如果不是真的因为爱，她何苦还要努力重新和他在一起，忍着恶心克服自己，喝他喝过的水……
　　
　　而他竟然会这么这么蠢，自己亲手放弃了他们的第二次机会！！
　　
　　“未未，未未！”他狂乱地痛哭了起来，“未未你不要嫁给他，不能这样……苏若澄你这混蛋！这是不公平的！我那时只是因为不知道，我以为她只喜欢你，我是为了成全她的幸福才自己走掉的……”
　　
　　“不，很公平，这样的错误我当年就犯过一次。”苏若澄打断了他，沉声道：“所以，这次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放手的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确实一直紧紧握着未晞的手。未晞回握着他，思绪不禁回到了寒假返京前夕、她真正决定接受苏若澄的那一夜。
　　
　　整个寒假里，未晞和苏若澄的关系虽然开始有所好转，还和他一起去玩了不少地方，但她私底下的心情一直都还是十分郁结低落的。何岸的决绝离去实在让她无比伤心难受，再加上对苏若澄的六年积郁其实也还未全消，所以未晞总是不知不觉的时不时就对他摆个小脸色，甚至还“欺负”一下。
　　
　　元宵节那天，两个人收拾返京的行李。未晞心安理得地独自窝在一边——她已经慢慢很习惯于让某人任劳任怨地给她干活而自己舒舒服服窝在一边躲懒——谁知苏若澄却从她的衣柜里意外翻出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他震惊地盯着那个药盒，一眼就认出来了。可不，右下角还有他自己署的那个“澄”字呢。
　　
　　“你到现在都还留着？！”
　　
　　未晞：“……”
　　
　　有什么问题么= =……
　　
　　苏若澄把那个药盒捧在手心里摩挲了很久很久，再开口时，声音里都含了些水气：“真好，原来，你这里也还是留有我的一些痕迹的……”
　　
　　未晞黑线，心里无语地想，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在他们高中那一段甜蜜时，她是多傻乎乎地恋慕着他，多盼望以后能和他真 
 60、尾声（下） ... 
 
 
　　正在一起啊！她这里能没有他曾经的什么痕迹么？
　　
　　但苏若澄却真是前所未有的惊喜，他那天的脸上就再没停过微笑，笑得未晞都有些晕了。所以晚上他忽然提出要回他家的旧屋去看看，未晞也陪着去了。
　　
　　他们家的旧屋早就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尘封的杂物。未晞一边漫无目的想象着他当初在这里生活长大的样子，一边暗自嘀咕，这里难道也有她曾经的什么痕迹么？
　　
　　“难。”苏若澄看出了她的想法，慢吞吞地摇着头忽然说话。“唉，你那时给过我的东西除了巧克力就一橙子，我曾经还想过，难道我这人在你眼里的样子像是很贪吃？”
　　
　　“……”
　　
　　“我想保留，可是都不知道该保留什么。一个男生要是把吃过的巧克力糖纸存起来，不会被别人当成变态吧。”
　　
　　“哈哈。”未晞忍不住笑了。
　　
　　“而且，那时我家里搜查得特严。”苏若澄耸耸肩发出一声长叹，接着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也还是想方设法留下了一些东西的。”
　　
　　未晞不禁好奇地凑了上去。只见他在一大箱旧画稿里仔细翻检，终于小心翼翼地抖出了一些藏在画夹夹层里的陈年纸张。
　　
　　竟然全是她的画像！未晞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青春岁月在眼前铺展，原来他曾经为她收集了每一点每一滴的年少时光：做题的，晨读的、上课的、放学的、走路的、发呆的、考试时咬着笔头的、操场上相视甜笑的、周末回家时边等公车边背单词的……凡是他所能看见的她的样子，几乎都画下来了。
　　
　　最后一张，却是她坐在夜栈里独自流泪的。
　　
　　他伸出手去轻轻摩挲，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那时看到你那么伤心，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么。”
　　
　　未晞虽然在汉韵里已经听他解释过为什么要走，但是，当时光顾着倾泻自己的委屈，其实一直没有好好想过，也从未从他的角度考虑体会过他的感受。此刻看到他的这个表情，才突然间醒悟过来。
　　
　　她当年去夜栈，确实为的是何岸；怪只怪苏若澄实在太聪明，他也认出那第二个heart写的其实是“Hean”了。但是，苏若澄可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个约定，也不可能知道她是为什么要写那首歌。
　　
　　所以，他只能完全从她的行为和字面上去理解。看见自己心爱的、欢欢喜喜盼望着上了大学后能在一起的女孩为了另一个男生伤心得偷偷跑进了夜栈去哭，看见她在那面墙上写下：“My Hean is broken”，还有另一句像誓言般的：“My heart will go on”……
　　
　　当时，他独自在角落里默默目睹着这一切，是一种怎样心碎的感觉？？？
　　
　　在整个高中里，苏若澄其实就一直不能肯定未晞对自己到底有多少感情。他高一替她搬桌子，被何岸假传圣旨还骂了一顿；秋游上告白被罚了，未晞也一点回应都没有给过他。直到高二何岸和吴家莲混到了一起，他又在那个艺术节上向她表示，被孤立的未晞才终于和他有了交集。可是，她一直也没和他说过话。所以，在苏若澄心里，他只怕早就隐隐约约觉得，未晞对何岸的感情是远重于他的。那天晚上再看到那一幕，他当然会以为，原来何岸和别人都那样了，可未晞还是只喜欢何岸啊……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她对何岸说，my Hean，my heart will go on……
　　
　　可想而知那是怎样的灭顶伤心。
　　
　　而至始至终，他也从未有一句话怪责过她。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舔舐着伤口黯然离开了，为的又是什么呢？！
　　
　　她振振有词怨怪他的不辞而别，让自己承受了六年的委屈。可是，那六年间，他心里的苦难道就比她的少？！
　　
　　不是的，只多不少！
　　
　　她是他唯一爱过的人，年少空寂岁月里唯一的幸福和甜蜜。
　　
　　但他还是忍痛离开了，这为的到底是什么呢？！
　　
　　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她！比起看见她伤心来，他宁愿自己伤心！他放弃了自己的所有，只是希望她能够幸福！
　　
　　“那时，我只以为我走了，你就恢复自由了，可以和你真正想要的人在一起，是对你好。没想到，却让你受了那么多苦……”那双眼中莹然又泛起了涟漪，他凝视着她柔声道，“陆未晞，我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以后我会用一辈子来对你好的。”
　　
　　未晞在这一瞬间，泪如雨下。
　　
　　“苏若澄，你真傻……”她哽咽着终于哭出了声来，泪眼朦胧道，“我也爱你，我们其实本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啊！”
　　
　　是的，未晞后来虽然发现了自己对何岸的感情，可是那时就已经太迟了，她自己这边有了苏若澄，更不用说何岸和吴家莲的关系已经搞成那样……未晞这样的人，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抛弃掉苏若澄，回头去对何岸说：“哎，何岸，其实我也喜欢你，对你不止是发小感情的，你快去把吴家莲甩了重新和我在一起吧。”
　　
　　所以，未晞只能进夜栈去大哭了一场，祭奠她那段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初恋；但那时的想法里，哭完那一夜后，把那一段感情深深埋藏在自己心底，第二天擦干眼泪，生活继续，她还是会和苏若澄一起按部就班去上A大的。
　　
　　“苏若澄，如果你当年没走，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苏若澄紧紧抱住她，低头亲了下去。未晞闭上眼睛，迎上这个迟到了多年的吻。窗外满天烟花如笑，两个人在归家的路上终于牵手。
　　
　　·
　　
　　新婚夜，汉韵里，望着此刻仍然紧握在一起的手，未晞不禁又含着泪微微笑了，抚摸着戒指上刻的那个单词。
　　
　　何其有幸？她的心缺了一块，那就是Hean。可苏若澄补给她的，是这么完整的一颗heart。
　　
　　他也望着她微笑，眼神一如当年明澈。只是那种青葱白雪的少年气质，沉淀为成熟男人的魅力了。
　　
　　十年岁月，似水流过。
　　
　　不知道初见的那棵柳树下，宣传栏黑板上现在写的是什么？
　　
　　·
　　
　　在北京汉韵办完婚礼后，又得马不停蹄地回N市再办一场酒。未晞拉着苏若澄，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儿回一中去了。
　　
　　正是暑假时分，学校里没什么人。他们走过操场，走过足球场，走过教学楼……走过颁奖台时苏若澄想停下，可未晞拉着他一直走回到宣传栏前。
　　
　　绿柳柔丝依依如旧。
　　
　　“我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你的。”未晞述说怀想着当年暮色光影中的惊艳，真是感慨无限——那时哪想得到和那个白衣少年之间居然会有这一天？反正四顾无人，她轻轻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
　　
　　苏若澄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叹道：“我还真没想到原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的。”
　　
　　喂，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她那时只能说是有点惑于美色！可未晞还没来得及反驳，某人噙着笑低下头来，美色就又把她“惑”了……
　　
　　这个亲吻温柔缠绵，某人的耐力水平的完美体现，持续了很久。到他终于放过她的时候，未晞简直是连站都没力气站，只能软洋洋倚靠在夫君大人的怀里了。
　　
　　苏若澄从背后环拥着她，忍不住又低头在她耳朵和脸颊边亲了几下。未晞反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现在，两个人一起面对着宣传栏的黑板。
　　
　　却见那上面空空如也的。
　　
　　未晞不禁嘟囔了一句：“这一届的宣传部怎么这么不给力？”
　　
　　当年的苏大部长立即从旁边拾起半截粉笔。
　　
　　但他一下也不知该写什么了，沉吟一会，玩心忽起，抬手在上面画出了一颗巨大的红心。然后再添一颗，两心交叠在一起。一个里面写上：“未”，一个里面写上：“若”，中间一支粗粗的丘比特之箭穿过——故意画成了中学小情侣们最爱用的那种风格。
　　
　　“好哇苏若澄同学，你居然敢在学校宣传栏上画这样的画！不想活了？！”未晞也立马在旁边配合cos出老师的凶相，可惜还没说完就笑场笑得前仰后合了。
　　
　　两人正乐着，谁知却正好有一个老师经过。
　　
　　“好哇你们两个，是哪个班的！”这位老师一边用刚才那句万年台词严厉地训斥着，一边就要过来逮人。未晞条件反射，差点想拉起苏若澄就跑；可是听见她的声音，不禁怔住了。
　　
　　“吴……吴家莲？”
　　
　　吴家莲看清是他们，也怔了怔。
　　
　　“怎么会是你们……”她往那黑板看过去一眼，半笑不笑地说，“怎么，自己修成正果了，就回来带坏学弟学妹们么？”
　　
　　被逮个正着的两人自知理亏，都不好意思反驳。不过，又不得不惊愕：“你怎么回这里当老师了？” 
　　
　　毕竟中学老师的收入微薄，而吴家莲完全可以在北京找个薪水更丰厚的工作的。
　　
　　“我已经没那么多追求了。”吴家莲明白他们的想法，平静地说，“回到这里才能让我快乐。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她眼中仍然有失落，但是确实已经平和了许多。未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感慨——当初他们这些早恋被老师抓的人，现在居然回来当老师了。
　　
　　吴家莲显然也正想到，也笑了。
　　
　　“放心吧，有我自己的经历在那摆着，我会好好引导这些学生的。”
　　
　　“嗯。”
　　
　　“对了，你们知道吗，邓婉也回来了。我前几天遇见她在街上找铺面，好像是要自己开一家酒吧。不过地址选得有点怪，她一定要开在少年宫旁边那个冷冷清清的十字路口那儿，你们知道那个地方么？”
　　
　　苏若澄叹了口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在他家和邓婉家的相交线上。他们以前学琴、上学经常会遇见的地方。
　　
　　看来邓婉还是不能忘。不过还好她也已经放下了。
　　
　　·
　　
　　告别了吴家莲，未晞和苏若澄却都有点沉默。
　　
　　因为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人的态度还不知道……而偏偏只有这个人，才是最让他们挂心的。
　　
　　正在这当儿，青青草地上跑进来一些学生，是这一届高中毕业马上就要去大学报道的。临走之前再来拍些纪念照，还放起了毕业歌。
　　
　　《DramaSomeday》。
　　
　　未晞听着不禁喃喃：“他们居然会知道这个歌……不过我也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毕业歌了。”
　　
　　忽然之间，她语声一滞。
　　
　　苏若澄也立即若有所悟，顺着她的眼光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何岸正向着他们走过来……
　　
　　幽幽的歌声飘荡在校园内外：
　　
　　People laugh and people cry，
　　Some give up, some always try，
　　Some say hi while some say bye，
　　Others may forget you but never will I。
　　
　　谁的笑颜，谁在落泪/
　　谁转身放弃，谁执迷不悔/
　　相逢和离别每天都在上演/
　　或许有的人会忘了你但我永远不会。
　　
　　出版书后记
　　
　　终于完成了。
　　
　　这个故事，我其实是从2009年的中秋节就开始写，所以，全文以一个中秋节开头。那一年的北京，雪下得特别早，有好几场还很大，所以，文里也是。写到的在北京最重要的几个场景，几乎都是雪夜。
　　
　　初恋一样纯白的雪。纷飞，分飞，埋葬一切。
　　
　　故事里的离别，实际上不止六年。而我写完它，居然又横跨了两年。
　　
　　不得不叹一声——时光，真的过得太快。
 
 60、尾声（下） ... 
 
 
　　
　　·
　　
　　这文，经过很多次修改。一开始，我原本只是想纪念一下那段少年时代。忘不了青葱校园里那些飞扬的鲜活的青春，花朵一样年轻的纯真的面容，蓝天白云下快乐又带着羞涩的眉眼，芳华岁月中曾经的绚烂与斑驳……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但，事实上，这些记忆早已经散落在光阴之外。
　　
　　年华如流水，永不可能再回来。
　　
　　为了避免自己终有一天忘记，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它在纸页上停驻下来。
　　
　　·
　　
　　说说这文里的几个人物吧。何岸，他是除了未晞之外戏份最多的人。这文的网络原名叫做《半青半春》，“青春就是一半发青一半发春”，半青是未晞，半春就是何岸。光他的名字我就费了无数心思，不但作为“河岸”这么个意象也出现在含着未晞名字的那首《蒹葭》里，更重要的，如果缺了他，未晞的那颗heart就会永远缺掉一个角——他是Hean，地位没有人能够代替的何岸。
　　
　　小苏，最初的心跳，最后的归宿。未晞与小苏之间“最好的回忆”那一段章节，网络版原本叫做“夜深忽梦少年事”，我这整篇文可以说就是为了纪念那一章而写的。小苏这样的男孩子，是每个女孩年少时最容易被吸引的吧，优质校草，完美少年，暮色中绿柳白衣的那个翩翩身影，只要遇到过就根本不可能忘记。他永远是最美丽的风景，最闪亮的记忆，当年那些缤纷花树，任岁月如何变迁，永不凋谢的盛开在心里。
　　
　　·
　　
　　所以，我觉得，已经是很幸运了……无论故事还是现实，无论未晞、何岸还是小苏，包括吴家莲、邓婉，他们至少都是在最美丽的时候遇上了最好的那个人。
　　
　　彼此成就了一段色彩斑斓的青春。
　　
　　这，就已经足够。
　　
　　生活，自有另外一种结局。
　　
　　山今
　　
　　2011年3月
　　 

作者有话要说：好感慨啊，没想到更完网络版时，居然又到了2012年10月。2012年的中秋都已经过了。
说句实在话，这本书当初出版时，因为被迫删改了许多章节，我自己对出书版其实一直很怨念。所以网络版迟迟没有补完，一直想着要抹平出书版的遗憾。
但是无数次打开文档，重新翻看的时候，越看我就越伤心。
为所有的回忆伤心，为里面的人物伤心，也为自己怎么修补都不能满意。
最后，就这样吧……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永远因遗憾而存在。
或许，这也就是纪念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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